有人偷偷瞥向御座上的杨侗，有人则盯着裴元峥手中的奏折。
说罢，他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御座上的杨侗。
李靖的声音陡然拔高，殿内悬着的宫灯都被震得轻轻晃动。
“日后再有人作乱、再有人犯境，谁还会为朝廷卖命？谁还会相信‘有功必赏、有难必援’的话？”
裴元峥的指尖在玉带上顿了顿，正要开口，殿内突然响起一阵甲叶相击的脆响 。
他着实没想到，苏威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反对。
颍川都督李靖已大步出列。
紫宸殿内的寂静刚被裴元峥打破，便立刻掀起一阵骚动 。
起身时又转向裴元峥，抬手作揖，动作利落干脆，没有文官的拖沓。
“末将以颍川都督的印信担保，保准将粮草安全送到飞虎军大营，若有半分差池 ——”
他仰头望着裴元峥，双手按在膝上，眼神坚定如铁，没有半分犹豫。
“岩绿城是什么地方？是关中通往朔方的门户，也是挡住突厥铁骑南下的屏障！”
“这粮若是轻易调走，万一洛阳周边再起乱子，或是突厥人绕到东线来…… 咱们拿什么守？拿什么赈济百姓？”
才继续道：“岩绿城远在朔方郡，距洛阳足有千里路程。”
如今的纳言不过是个有资历无实权 的荣誉性官职，既无调兵之权，也无管粮之责。
他给苏威这个职位，本是看在其历经三朝的资历，想让老人安度晚年，没成想这老东西竟还敢当众捋他的虎须。
“如今飞虎军粮草告急，前线将士已开始缩减口粮，急需洛阳调拨支援。”
膝盖砸在青石地砖上发出 “咚” 的闷响，震得周围官员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
裴元峥听着苏威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的缠枝纹。
纳言一职本是门下省核心，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
“他们拿命挡着突厥人，咱们在洛阳的暖殿里坐着，却还在计较‘府库能不能轻易调拨’，传出去，天下将士会怎么看？”
他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若粮草丢了、若弟兄们折了，末将不用大帅动手，自会提头来见！”
他先是对着御座方向躬身行了一礼，才转头看向裴元峥。
声音依旧铿锵有力，只是少了战场厮杀的戾气，多了几分朝议的庄重，字字掷地有声。
裴元峥侧身坐于文官首列的锦凳上，一身紫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 。
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颤音，却每一个字都透着谨慎。
腰间系着一条莹白的玉带，行走时玉块相撞，发出 “泠泠” 的轻响，比甲胄的铿锵更显沉稳。
那玉带是一品官的规制，玉质莹润，纹路上的凸起硌着指尖，却没让他分神 。
目光落在殿中铺着的青石地砖上，仿佛殿内的议事与他无关。
“裴元庆将军带着飞虎军在前线拼杀，弟兄们在岩绿城外顶着箭雨填壕沟，冻裂的手还攥着长枪，夜里守营寨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
待站直身子，他才开口说话。
话音未落，李靖猛地单膝跪地 。
他身着一身紫色官服，袍角绣着暗纹流云，衬得他本就挺拔的身形愈发如松似柏。
两侧官员纷纷侧目，朝服的袖口相互摩擦，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青石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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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刚毅，眉峰微蹙时自带几分武将的锐利，却在走到殿中时收敛了锋芒。
他肩背微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缠枝莲纹。
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玄色朝服与银色甲胄交相辉映，却透着几分压抑的寂静。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语气愈发沉重。
纳言苏威在这阵骚动中缓缓出列，他身形佝偻，银白的须发垂在胸前。
“陛下，臣昨夜接到急报，裴元庆率领飞虎军一路攻城拔寨，直到岩绿城下。”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百官，似在确认自己的话不会触怒太多人。
“本来大帅只是让裴元庆将军带飞虎军去教训教训梁洛仁 ，让他为之前的挑衅付出代价。”
紫薇城的紫宸殿内，晨雾尚未散尽。
“苏大人此言差矣！”
他手中捧着一卷奏折，声音不高却穿透殿内的寂静。
“可没想到裴元庆将军如此悍勇，竟一路杀到了岩绿城下，这是天赐的破局机会啊！”
连殿外铜鹤香炉里飘出的青烟，都似被这骚动搅得歪了方向。
“若是拿下岩绿城，往西能通河西，往南可直逼长安，其地位何等重要。”
手中那柄玉笏已磨得包浆温润，此刻被他紧紧攥着。
见皇帝依旧垂着眼，才又低下头，握着玉笏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可经他去年调整官制后，门下省的实权已大多划归尚书省。
“强攻岩绿城之际，因突厥援军赶到而无奈撤军。”
先是对着御座上的杨侗躬身行稽首礼，袍角垂落在地，腰背弯得规整却不卑微。
“天赐的机会，怎么能因为‘怕粮道险’就放弃？”
“若调粮支援，需经潼关、华州，沿途多有盗匪，且突厥骑兵出没，粮草恐难安全送达。”
“一旦拿下岩绿城，咱们既能断突厥的粮草补给，又能把战线推到朔方去，这是何等划算的事！”
说到此处，他转身对着御座方向拱了拱手，再转回来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急切。
晨光从殿门缝隙照进来，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更显老态。
说罢，他微微抬眼，目光先扫过殿内两侧的百官，最后才落向御座上的杨侗。
“京畿的守军，每月也需耗粮两万石。”
“再者，洛阳府库虽有存粮，可再过一月便是春耕，城郊百姓等着官府发粮种。”
“裴大人，不是老臣非要泼冷水……”
“会说朝廷薄情，会说咱们这些在后方的官员贪生怕死！”
李靖的眉峰高高蹙起，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殿内时，连那些低声议论的官员都下意识闭了嘴。
殿外的铜鹤香炉里飘着缕缕青烟，将殿内的龙涎香衬得愈发幽远。
（小课堂：紫宸殿是皇帝日常议事、接见近臣的场所，区别于用于举行大型典礼（如登基、祭天）的 乾元殿，而乾元殿就是后来武则天时期的 “明堂”）
御座上的杨侗穿着一身赭黄龙袍，却没半点帝王气度。
“末将李靖，愿请命率五千轻骑护送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