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最虔诚的信徒，跪拜在自己的命运面前。
他转身，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子瞬间被黑暗和死寂吞没。
日头升到头顶。
内务府铜牌是死局。
过了许久，她缓缓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块铜牌。
王大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指尖触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东西。
她的手，像最精密的探针，拂过成堆的瓷片。
从她拼出第一片天青色开始，路，就已经没了。
盘尼西林是圈套。
瘸腿李发出一声冷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她被拖进了深渊。
没有青花，没有粉彩，没有颜色釉。
“李师傅，早啊。”王大军对瘸腿李，透着一股刻意的客气。
天刚蒙蒙亮。
她没有看，只是将它塞进了最里面的口袋。
它不是坟场。
只有日影的移动，记录着这场无声的战争。
她的指尖，已经磨破，渗出血丝。
她的大脑甚至不需要思考，身体已经凭着肌肉记忆和十几年练就的本能做出判断。
毒辣的阳光将碎瓷烤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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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世汝窑，有录可查的不足百件。
就在她快要麻木时——
然后，伸出了手。
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工棚里闪了出来，拦在她和王大军之间。
他半个身子探入黑暗，又猛地回头。
是她的命。
是她的工位。
时间失去了意义。
但，就是那一下。
第一声鸡鸣撕破了宿舍区的寂静。
这是一场以天为单位的“发掘”。
“这丫头，家里干过修复的活儿，有手艺。”
那个“云纹底座”的传说，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座山。
“每一片。”
“丫头，记住。”
“疯子！”
“你什么都不用管。”
庄若薇僵在原地。
“忘了那块牌子。”
庄若薇只看到瘸腿李拿着水壶的手，在和王大军擦身时，快得像道影子。
王大军那标志性的、油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然后，径直走向那座碎瓷山。
代价是什么，庄若薇没看清，也不想知道。
庄若薇睁开眼，坐起身。
是瘸腿李。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晨曦的微光，给那座灰白色的“坟场”镀上了一层淡金。
一个修复师最顶级的技艺，被用在了这片垃圾场上。
她的眼里，只剩一种颜色。
喊完，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扭头走了。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怀疑切换到谄媚。
黑暗中，她摸索着穿上那身满是尘土的工服。
“你想把它……凑齐？”庄若薇的声音发飘，不像是自己说出来的。
“把那座山里的所有碎片，都给我找出来。”
他抬起脚，用沾满泥污的鞋底，狠狠碾碎了地上那个烟头。
门，“砰”的一声关死。
那抹独一无二的，雨过天青云破处。
他说话时，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正好挡住了王大军看向庄若薇的视线。
汝窑水仙盆，带座？
文献里，记载中，从未有过带底座的水仙盆！
指尖就是卡尺，就是扫描仪。
没有挣扎，清醒地，一步一步。
“试试看。让她一个人在这边弄，别让人来烦她。出了东西，功劳算你的。没出，你也没损失。”
“明天起，王大军那边，我处理。”
一片青白瓷入手。
她走出屋子，去食堂领了两个石头一样硬的馒头。
像一尊焊死在这里的雕像，只有手臂在机械地筛选、抛弃、再筛选。
太厚。扔。
杂质。扔。
“王管事。”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你在赌命！拿我们两个人的命，去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传说！”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必要和一个活人计较。
它很小，只有指甲盖大。
空气里，只剩下那股呛人的烟油子味。
跪了下来。
障碍清除了。
她停下所有动作，小心到近乎神经质地，用两根被划得伤痕累累的手指，将它从尘土中捏了出来。
如果真有……
她走到碎瓷山前，放下馒头。
那不是国宝，是神话。
夜风灌了进来。
目标只有一个：汝窑。
一夜未睡，她的大脑却清醒得吓人。
天青色。
迎着最后一缕夕阳。
“这世上，比它烫手、也比它值钱的东西，多的是。”
是独一无二！
王大军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的大脑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庄若薇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
庄若薇脱口而出，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绷紧。
最后的理智和犹豫，连同那点火星，一同化为灰烬。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滴进尘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每一件的传承都清晰明确。
比刚才更冷，更黑。
一片弧度极大。
动作精准，没有半点多余。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庄若薇的背影大喊：“那个谁，庄知青！从今天起，这片儿归你了！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
月光只照亮他半边脸，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这六个字，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烫穿了庄若薇的耳膜。
太阳开始西沉，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红。
“我这辈子，都在赌命。”
她没停。
王大军一愣，脸上写满不信：“就她？修复？”
“真的？”
瘸腿李没搭理他的质疑，自顾自地说：“她说这堆碎瓷里，兴许能拼出几个囫囵的。虽说是些民窑粗货，拼出来也能给厂里换几瓶酒。”
碗的残片。扔。
一片釉面有黑点。
恐惧沉淀下去，凝成了一颗冰冷的、坚硬的内核，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片小小的碎瓷上，一层天青色的釉光，柔和、内敛，仿佛蕴藏着千年的烟雨。
“哟，庄知青，今儿个够早的啊？”
混在一堆粗糙的白瓷片里。
“成！李师傅都发话了，那必须成！”
这不是分拣。
后背的工服湿透，又被晒干，凝出白色的盐花。
那股熟悉的、冰凉滑腻的、温润如顶级美玉的触感。
让庄若薇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拎着一个军用水壶，像是刚起。
“对。”瘸腿李只用一个字，就砸断了她所有的幻想。
瘸腿李拧开水壶喝了口水，下巴朝庄若薇的方向抬了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