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个场景——
而周墨，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你还记得你第一幅画我的是哪一张吗？”她忽然开口，打破沉静。
米悦的步子稳，像是带着节奏在看展。
风刚好吹起她衣角，她却站得很稳。
周墨站在她身后，整个人几乎绷成一根线。
他们进场后，展馆大厅的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布。
米悦站在画前，一动不动。
她从未说出口，但那个身影，一直印在心底。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
不是那种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情绪太满、语言太少的沉默。
是靠近。
她看画，他看她。
不是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而是——
“画，是你对这个世界讲的悄悄话。”
画面中，一个女孩撑着半透明雨伞，站在校道小径，背后是一排泛绿的树荫，天边光线透过雨帘洒在她的肩头，模糊、微亮。
那天的省美术馆外，天气很好。
米悦摇了摇头，嗓音轻微发哑：“不是过了，是刚好……让我觉得自己一直被你看见。”
那幅画名叫《雨中的你》。
他们什么都不再回避了。
展区一角，挂着一幅未署名的画作，右下角却印着：“Z.”。
画，不再是逃避。
他问：“你还会觉得怕吗？……被我这样画着。”
上面写着一句话——
她转过身，站在他面前，眼神坦然：“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不怕你再画我了。”
——
她没回头，但忽然道：“你是不是……又在画我？”
他想画现在的她——
她补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记得我每一帧，那我就……不怕了。”
周墨的目光却总是偷偷跑偏——
这是米悦最感兴趣的部分之一，她说过，越是边缘化的展位，越容易遇见真正的情绪表达。
馆外的光从高窗洒落进来，给地砖和墙面镀上一层金黄的边。
每一页，都是她。不同的光线，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眼神。
周墨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本随身速写本，慢慢翻开。
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呼吸像卡在喉头，连咽口水都怕打扰了什么。
终于被允许靠近的，安静的喜悦。
他们沿着展馆标线一路向前。
只是现在，他不想凭记忆画。
她说完，又回过头去，假装继续看画。
不是羞涩，不是害怕，是那种——
她的睫毛几乎贴着玻璃，眼神在细节上停驻了许久。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那撮总翘起来的碎发，然后说：“那我选……靠近一点。”
而周墨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自己说了太多悄悄话。
就站在这光影交错处，被他看见、也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只偶尔扫一眼排队栏杆前那幅“情绪涂鸦墙”上的签名与笔触。
米悦转过头来，眼睛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这样看我，会画错线条的。”
展览接近尾声时，人群逐渐稀疏。
——
展馆的深处，总是光线最暗的地方。
是那种不得不贴着人肩膀走、还不敢大声说话的展会现场人流。
米悦和周墨并肩走出展厅，一路沉默。
而他，终于笑了。
他低头翻开速写本，悄悄画下她的侧脸——
他们一路穿过主展区，进入临时设立的“新生代叙事视觉实验单元”。
他本想提醒她别站太久，但看到她看画时那副专注神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低声喃喃：“那我……画得再慢点。”
而她，也终于开始听见了。
但她在他眼前站定，他反而不敢提笔。
米悦轻轻一笑，低声说：“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怕。”她说，“但现在……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记得我每一帧。”
云浮在天幕上不急不缓，像被风轻轻拖拽的棉线。
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速写本，把那幅空白页翻回最上面，指尖轻轻摁在边角。
那一页，终究要画的。
他怔住。
——
米悦站在队伍里，脸被口罩挡住一半，却依然挡不住那股清冷的气质。
他们走在石板路上，风带着青草味，吹过她的发尾，也吹过他紧张得发烫的手心。
他不画的时候，就像失去了支点。
“你觉得……画得太过了吗？”周墨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进来。
他抬头看她，眼神柔软得像是融了光：“留给你选要怎么靠近我。”
手里拽着速写本，背着背包。
“啊……是。”他结结巴巴。
周墨眨了一下眼，像是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答：“是你在图书馆的应急灯光下……那时候你站在书架前，手里翻着一本书，光从你身后落下来。”
站姿微侧、手肘撑着扶手、指节略白、睫毛轻颤。
但周墨的心跳却乱了节奏，像是被她一笑给拽住了节拍器。
她没带伞，路过一间旧亭时刚好有人递过一把伞，那人却冒雨跑开了。
米悦站着读了一眼，没出声。
而她没想到，会遇见自己。
人很多。
那一刻，他们在人群中变得特别了。
她驻足的角落、她靠近画框时偏头的角度、她伸手指着玻璃板下涂鸦区的食指关节。
“我记得那天你穿白色衬衫，眼神在页码上跳动，像是落了光的水。”
她侧头看他，那一瞬间像是光线都落在他脸上。
那天，她一个人在大雨中走回宿舍。
她在角落点灯，在长椅发呆，在教室落笔，在天桥迎风——
阳光不那么炽热，却足够亮堂。
空气安静了两秒。
她轻声问：“这页是留着……画什么的？”
周墨“啪”地一下把速写本合上，耳根立刻红了。
他点了点头，却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