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没有回应。
不是温柔，是讽刺。
PPT翻页，画面中出现那一帧：女孩在街灯下转身，光落在她肩头，眼神抬起，却没说一句话。
她走远了。
像是画了整整一夜，还没落完最后一笔。
“你以为——”
她眼尾微动，像一只精致的捕食者发现了猎物。
短促、急促，像在忍住什么。
——
南大美术楼的讲座厅，灯没暗，风也没停。
是有人不小心碰倒了笔。
米悦抬头的一瞬，眼神透亮，光从她左肩倾泻而下，唇角没有笑，却比笑还明亮。
“他在说——‘请你看我一眼’。”
她看见他拇指蹭着那张画——
“你把她画得那么高，是怕你自己配不上她。”
她是来拆心的。
她顿了一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台下——
或许是由于上一个讲座，她便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你把她画成神。”
他垂着眼，指尖扣在裤缝上，手指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轻柔，却一句句精准切入：
不是因为他们说话，而是因为他们太安静。
删了七次。
只是，当白瑾若走进来的那一刻，空气仿佛自动降了温。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而白瑾若，看着他们那一小段彼此的沉默，眼神终于变了。
“《她的回头》这个短视频，被视为‘黑刻风格’的转折点。”
他昨晚回她的那个“嗯”，其实打了七次。
高跟鞋只有三厘米，却敲得地板“笃笃”响。
“但你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你只敢爱那个不敢靠近你的她？”
“我们讨论——它为什么会被误认。”
只是盯着那帧画。
只说了一句话——
“你画她站在光里，是你不敢让她看见你黑暗的一面。”
她关掉投影，屏幕归于黑。
“你后悔吗？”她低声问，“画这些。”
她不是来分析画的。
白瑾若从侧门走过。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你们以为这是爱。”
外披一件半透明的灰银色流纱，走路时不发声，像梦里的人穿过现实。
那是她第一次，在整堂课中出现轻微的断句。
那一帧，是他最难落笔的部分。
她没抬头，只是轻声：“你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吗？”
“你画她笑，是你不敢让她哭。”
她穿着一件墨黑的长裙，丝缎材质顺着腰线贴下去，像夜色被雕成了人形。
不扎血管，只扎心口最软那块。
她没穿外套。
她忽然轻笑一声。
第三排靠窗位置，米悦与周墨并排坐着。
——
“这是情绪诱导结构中最典型的运用方式——明暗反差构图，观者角度置于仰视线，制造‘意义感’。”
米悦听见她开口，声音像刀子抽出鞘：
像一个溃堤之前，最后一束夕阳照进窗。
他画的是她站在光里，却始终不敢让她回头。
她轻声：“画者不是在说‘我喜欢你’。”
她没有走远，就在第四排最中央站定。
她转身，激光笔丢回讲台边沿。
像是想握她的手，但没敢。
不是眼泪，是……光。
周墨看了她一眼。
米悦没有动。
“我们讨论的是——它为什么会被误认。”
“其实你在逃。”
周墨猛地抬头。
白瑾若看着那光，忽然不说了。
她只是坐着，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灰紫色眼睛里，藏着一整片他从没敢细看的，过去。
“这不是告白。” 白瑾若继续。
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
他的眼神没有看米悦，也没看白瑾若。
她目光像是被什么割了一下，定格在那一瞬。
而坐在她右边的周墨，一直没有看讲台。
只是周墨。
白瑾若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一瞬间，全场的光亮一下被抽空了。
他的手拽着裤缝，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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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是你想保护的人——”
“你画她抬头，是你怕她低头看见你根本没那么强。”
因为他怕她看到的，不是爱，是他一整个踉跄又狼狈的——人类本身。
这是她听白瑾若讲课的第二个讲座。
路过他时，步伐没停。
那一眼里藏着很多话。
没人笑，没人吵，连老师的批评都没有。
教室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咔哒”。
白瑾若说到这里时，忽然语气一滞。
每一句话，像一根针。
米悦手中的笔一顿，墨水在纸角晕开。
米悦抬眼。
只是转过身，白色幕布垂下的同时，投影机亮起。
她成了那道光的终点。
他没说话。
他只是，慢慢地把稿纸收进包里。
白瑾若站在投影幕前，声音一如既往平稳。
——
米悦抬头，眼尾轻颤。
但他只说了一个答案：“如果没画……她就不会走进来。”
PPT翻页。
座椅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后，像所有走进教室又悄悄走出的人一样——
只是在最后一排空掉的灯影里，坐了一会儿。
《你不在的时候，我有点不太会呼吸》。
——
周墨坐着，没动。
白瑾若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她身边的那个人。
画面是熟悉的《她的回头》一帧——
周墨没有看她。
他起身，离开。
台下静得连翻笔记的声音都像在心口砸。
空气像是失了温度，只剩下每个人的心跳声，在自己的耳膜里嘭嘭作响。
但她听见了他的呼吸。
但他眼睛里，闪了一下。
所有人起身。
她没看谁，只是站在讲台前，把那一摞资料轻轻放下。
她轻声开口，“你在画她。”
却不再温和。
但现在，那张画纸，被他捏出了折痕。
她停顿了半秒，语气如冷水落玉盘。
台下的窃语忽然止住，像所有人都在等她下一句。
“但在我看来，这不是风格的跃迁，而是——一次‘自我情绪建模’的实战尝试。”
可前方那个穿着黑裙、冷香如雾的女人，已经举起了激光笔。
她每一步都踩在实木地板上，鞋跟发出的声音细碎、冷静，却像一根根刺插进心脏节奏里。
她没有继续说话。
那一瞬间，他看不见讲台，看不见别人，看不见投影，只看见——
坐在第三排靠窗的那两个身影，引人注目——
因为讲台前，白瑾若正缓缓走下台阶。
她没有遮住光。
画的是她，在光里。
一个坐在她身边，连“我来了”都不敢说出口的普通人。
“我们今天，不讨论‘爱’。”
她指着画中男生的视角：“抬头构图，情绪投射上扬。这不是表达依赖，这是在请求理解。”
却低低说了一句——
现在他坐在这里，不是黑刻，不是构建者。
灯光从天花板照下，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直直落在那一排的两个人身上。
笔尖在纸面摩擦，却像心跳一样，每一下都不稳。
米悦低头写字，指节发白。
他的手指在抖。
白瑾若站在画面正前方。
周墨。
她转身，轻轻走回讲台，重新站定。
“是怕她走下来了，你就要开始——真的说喜欢。”
“这堂课结束。”
周墨咬住后槽牙。
“我说，这是一种——构建性凝视。”
她没看周墨。
“这是控制。是作者将自己放置在理解力之上的策略。他不说爱，他让你自己说——‘他一定是爱她的’。”
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可她宁愿她不要说。
米悦攥紧了指尖。
顿了顿，语气像是一滴水落进了空杯子——
“我们今天不讨论爱。”
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