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乍然见到这等奇景,失了神智,不觉弄出响动,贺白羽穿好衣服正要离开,听见人声,立时警觉,喝问道:「谁在那边?」
说着循声而来,走到近前,才发觉草后有人,凝目一看,只见一个满脸愚相的痴汉正捂着鼻子傻笑,手指缝里冒出的鼻血已将前襟染成一片,不觉失声惊叫,「云天。」
苇dàng深处,一座小巧木屋掩映其间,跟着贺白羽一路行到这里,关云天叹道:「住的这般隐秘,怪道我四处寻不见你。」
进了屋,只见桌椅修洁,形制古雅,颇得意趣,叹完又笑:「果然是神仙般居处。」
贺白羽瞟他一眼,也不搭话,自去厨下煮饭,不多时端了盆香喷喷热腾腾的炖鱼上来,关云天正是饥肠辘辘,也不客气,拿起筷子风卷残云食了个盆gān碗净。贺白羽看着他láng吞虎咽,忽地轻轻道:「适才我在塘中洗浴,你都看见些什么?」
关云天正嚼着条鱼,一惊之下将根刺卡到嗓子里,憋得脸红脖子粗,好容易咳出来,傻笑着手足无措道:「看见……你光着身子,那个……真好看。」
贺白羽本是怕自己原形让他瞧见,却不料等来这样一句话,一时呆住,片刻后回过神,只羞恼的无地自容,气愤愤瞪过来,黑黝黝瞳仁看得关云天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寻思半晌,又冒出一句,「难怪你一双腿又长又直,恁般好看,原来是鹤变的。」
贺白羽听得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良久才晓得问:「你…你既知道我不是人,难道不怕,还跟来做什么?」
「人都说鹤是仙禽,你既不是人,那必是仙了,便是jīng怪,也定是善的,我有什么好怕。」
关云天大咧咧道。
「对了,我给你买了根簪子,」吃饱肚子,关云天总算想起怀中揣着的物事,赶忙献宝似拿出来递到贺白羽跟前,讨好道:「京里那个万宝斋的掌柜说这个东西拿来送娘子最好,我便用赏银买了来,你戴上看合用不合用。」
那簪子是上好白玉雕成,无甚花哨纹饰,贺白羽一见便即欢喜,接了过来在手中摩挲,犹豫片刻,终是低低问道:「你那位陈家小姐呢?」
「我出京前已是嫁人了。」说起此事,关云天便一肚火气,气狠狠道:「说什么被我误了年华,嫁不出去,死活要我娶过门,我着实被陈家烦不过,直说自己有龙阳之好,只想要娶个男子过门,才算把亲事退了,不想这话传到家里让几位长辈知道了,请出家法教训我,我不服,二叔便逐了我出门。我思量着来找你,才收拾好行囊要上路,便听说陈家小姐寻到个金guī婿,没几日便嫁过去了。嘿,她要早些这般慡快,我何至于同家里闹翻,唉,也幸得我爹娘去得早,不然还不气死他们。」
「你这般被赶出来,竟是再也回不去关家了吗?」他说的满不在乎,贺白羽却知其中必有一番波折无奈,心下又是欢欣又是酸楚,幽幽道:「是我误了你。」
关云天闻言皱眉,「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何曾误我。当日我在野láng坡中伏,若非你率兵拼死相救,我如何能活到今日,这难道也叫误我。白羽,咱们是生死过命之情,关云天初见你已是思慕在心,自那日得你活命之恩后更是倾心相许,我这命都是你的,莫说舍家弃业,便是为你死了,也是只有欢喜。」
「你只道我救了你,却不知本是我害你中计。」贺白羽怔怔听他说完,眼圈已是红了,颤声道:「我本是这áng芦dàng里一只成了jīng的白鹤,生于斯长于斯,五年前边塞纷争顿起,两军对阵于此,我怕大军jiāo战损及这苇dàng,伤害栖息于此的一gān生灵,便化作人形混进军中,思量便宜行事,以便保全这里。那日你谋划欲在这áng芦dàng里伏击雍军,我故意假报敌情,令你改在别处迎敌,这才害你身陷险境,之后拼力救你,实是良心难安之故,我……不值你如此。」
关云天沉吟移时,忽地问:「那后来在伏龙岗青岩寨,你亦屡次救我性命,可都是因事前亏欠于我?」
见贺白羽愕然无语,关云天狡黠一笑道:「若为亏欠我,救了一次也便够了,如何还有数次,可见你亦是动了情,如若不然,你怎会答应陪我回京,又怎会听到二叔要我娶妻之言便负气离去。白羽,白羽,你不曾误我,我亦不会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