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太突然,死的太没有准备,只能一次次的向上苍渴求再次见到爱人。于是上苍给了他们以执念生存的机会,可他们从来不晓得,他们会害死他们爱的人。
小的时候,舒安怕鬼,被滕绍带着去看鬼片回来总会害怕的睡不着觉,晚上就总是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人瞪着大眼睛等爸爸回来。然后季伯诚回来看到女儿这样,就很无奈,很心疼,抱着她说,“舒安怎么这么胆小啊,要是爸爸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结果,怕鬼怕了整个晚上的舒安就哇的哭出来,抱着爸爸的胳膊说不会的,爸爸不会不在的!
大概是她哭的太过激烈,太过惨烈,把季伯诚也吓坏了,他把她抱得紧紧的说,“舒安乖,爸爸不在了也会守护着舒安的,所以舒安不要怕啊!”然后那天开始,舒安不怕鬼了。
舒安明白了,鬼之所以是鬼,是因为有着执念不能魂飞魄散转世投生,而有着执念的人,无论怨恨,说到底,都是因为爱啊!就像爸爸,他因为爱着舒安,所以不肯转世投胎,所以,可能也是变了鬼守护着她。
舒安流泪了,她想季伯诚,想爸爸。其实,想到雷诺无奈的笑脸,想到那时候秦慕笙不在的时候,他整夜整夜陪着她,怕她出事,她也明白他很爱她,她现在,也很想很想他。她想女儿,想着自己死了,是不是能变成鬼,去守护自己的女儿。还有,还有她的阿笙,守住那个守了自己一辈子的阿笙。
她感觉到有凉凉的手指从她的眼角抚过,陌生,却并没有特别不舒服。她感觉自己想的太多,头疼的厉害。
然后,舒安猛地发现,她是有意识的,她是有感觉的,她没有死!
喜悦的冲击下,舒安猛地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是黑夜,是没人开灯吧?她闻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在医院?可是,不对啊,医院走廊里有灯,那些滴滴响的器械,也应该能够发出微光的,可是为什么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半空中,被另外一只手握住。陌生的手,陌生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她蹙着眉想了想,温厚的声音,是百里南。
一下子冷意袭来,她猛地把自己的手从百里南手里抽出,去摸自己的眼睛。手指戳进湿润的眼球表面,她感觉不到疼,因为心底升起的恐惧霎时占据了全部。她失明了,失明了吗?
“舒安!”
百里南惊呼,“你怎么了?”
她没有理会他,依然瞪大着眼睛,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她失明了?她努力回想着曾经发生的事情,可是头好疼,只要想,就会觉得头疼欲裂,然后百里东丑陋的嘴脸出现,她恶心的一阵反胃,猛地翻身起来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干呕。
病房里的报警器响起,然后她感觉到百里南的手抱住她的肩,“舒安,舒安你怎么了?”
她猛地甩开百里南,近乎疯了的嘶哑叫着,“你滚开,滚开!”
百里南一怔,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他低垂着眼睛看了看面前浑身发抖眼睛呆滞的女子,温厚的
唇片紧紧抿着,眼眸里的光却丝毫没有温暖,而是冷,刻骨的从心底深处散发出的冷。在夜色里,温润的脸变得鬼魅般邪肆,他忽而扬起唇角,笑容森冷而狂喜。
瞎了吗?瞎的正好啊,舒安!
他一步步退出病房,打开门让赶来的医生进来检查。就在门口,他看着那些医生围着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子,笑意愈发冷凝深沉。舒安啊舒安,我的小舒安啊,游戏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不是吗?
拿出手机,他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那端接通,低沉的男声传来,“哪位?”
“秦先生。”百里南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润,转过身,一如既往温厚的走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真是很对不起,我弟弟对季小姐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通知你,但是现在,实在没办法了。”
沉默,但百里南的心脏依然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这就是秦慕笙的力量吗?确实够强大,但是那又怎样呢?他心里想着,眼底闪过一抹冷笑,却迅速隐藏了,依旧用那样抱歉的声音道,“舒安现在在医院,请您过来看看她吧。至于阿东对舒安做的错事,作为兄长,我愿意给您一个解释。”
然后电话迅速压断了。百里南拿下手机看着上面暗灭的光芒,得逞的笑容终于忍不住浮现出来。
秦慕笙,这就是你最在意的对吧。本来,我还以为我误解呢!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坚不可摧的人。所以,很快,你的地位,你的女人,你的一切,终于要被我替代了。真是累啊,这么多年了。
打完电话,百里南返回病房,在门口遇到了医生。
“百里先生。”医生不无遗憾的抱歉道,“经过初步检查,因为猛烈撞击,这位小姐的眼睛失明了。至于治愈的方法和可能性,需要做个具体而仔细的检查,专家会诊后才能给您准确的答案。”
“失明?”百里南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哽咽,几乎说不出来似的。
他满眼悲痛和伤心的望着里面的舒安,温厚俊朗的面容看起来那样悲伤,好像失明的是他自己。本来就是张很阳光的脸,此刻悲伤起来,真是让人心疼。
“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需要仔细检查!”
医生忙自责的说,抱歉道,“这位小姐送来的时候情况紧急,我们也预料到,虽然性命无忧,但并发症还有很大的几率。”
百里南没有丝毫要责备医生没有提前说明的意思,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那就立刻安排吧,安排会诊,尽量,尽最大的力量,用最好的医生!”他猛地抓住医生的手腕,郑重其事,像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人家似的道。
“好好,我们一定会的!”医生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强烈保证!
时间,是在下午。正是秋日阳光最最繁盛的时候,可是舒安看不到,她静静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因为她能感觉到阳光是从那里射进来照在自己身上的。她仿佛依稀还能看到阳光的色彩,明艳,亮丽,就像囡囡的大眼睛,那么漂亮的让人不敢直视,让人容易产生幻觉。她表情动了动,随着表情动,身子忍不住更紧的缩起来。
阿笙,阿笙。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为什么他还不来呢?百里南不是说,阿笙就在来的路上吗?她突然有点儿害怕,百里南,百里南会不会利用自己害他?可是她现在都不能保护他,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摸索着床的周围,她努力寻找着想象中的东西。
“舒安,你要找什么?”
百里南体贴而温柔的问她,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舒安猛地把自己的手从百里南手中抽出,大而空洞的眼里闪烁着敌意再次缩回她刚刚所在的角落里。百里南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眼底一片冷冽。继而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唇角勾起,勾出一抹邪妄的嘲笑,手指慢慢收紧,眼眸危险的眯起。
拒绝他,是吗?很好,他也确实不喜欢太顺从的女人,否则,他怎么会选择她?
舒安仿佛能感觉到百里南情绪的变化,把自己缩得更紧,眉端也蹙的更紧。她害怕,害怕秦慕笙会因为太着急而出事。
可就在这时候,走廊上却响起了脚步声,她熟悉到极致的脚步声。舒安猛地僵住了,喜悦中她甚至都不能动,然后门被打开,她像是都闻到了阳光里他冷冽的气息。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想要转过身抱住他,可是却突然动不了,坐在那里,大脑没办法指挥自己。她听到他几乎要走过来了,居然有了种害怕的感觉,她现在很丑吗?如果被他看到,会不会嫌弃自己?
忽然,就更加害怕的缩起来。
看着那样无助的舒安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般缩在墙角,那一双大大的,能演出世界上最好的电影的眼睛变得无神,他整个人好像霎时被掏空了,巨大的愤怒,痛苦,在他眼底里波涛起伏,无法掩藏。
百里南静静看着这样的一对人,心底冷笑,秦慕笙,原来,你也有没办法掩藏的情绪,那,太好了,太顺利了!
“舒安。”
他叫她,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颤抖。他明明想让自己尽量平静,尽量给她以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感觉,可是明显,他失败了。他分明看到她的小身子抖了下,就在他以为她会猛地扑上来哭泣的时候,她却像要消失似的缩的更紧,甚至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片。
她在怪他,怪他没有及时出现?
他像是寻找答案般的侧身寻她的眼睛,她眼睛那样漂亮,黑白分明,却失了往日的流光溢彩,空洞里深深的悲伤,深深的悲哀。仿佛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睛,她猛地低下头把头埋进臂弯里,把自己抱得更紧,抖得更厉害。
秦慕笙明白了,她怕他嫌弃她的。
“舒安!”他沉沉的唤她的名字,俯身,把那个团成一团,小小的她紧紧搂在怀里,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抱住她,想要帮她驱散一些恐惧和自卑。她又抖了起来,抖得更厉害,却是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只发出细碎的呜咽。
秦慕笙抬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百里南,淡淡道,“百里先生,麻烦给我们一些时间。”
百里南眸光一闪,温润道歉,“啊,抱歉!”说着转身出去,还体贴的带上门。
秦慕笙直到看着百里南离开,才转过身,沉稳的低声对怀里的小人儿说,“别怕,舒安。”然后毫不犹豫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个吻,再度把她抱进怀里。
她抖着,一刻也不肯松缓,即使他抱着她,即使他说了别怕,可她还是好像没有听到,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自卑。她把自己缩了缩,却是朝着他怀抱的反方向。
秦慕笙皱眉了,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小心翼翼的躲着自己,那漂亮的唇片苍白,被她咬的更加青白,溢出血来。
她呆了,任由他吻着,甚至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吻自己,只是好像本能的仰着头,睁着眼睛,仿佛能看到他蹙起的眉,看到他眼底漆黑的深邃,带着几分焦躁几分疼惜的看着她,将那深沉的情透过眼睛渡给她。
舒安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泪珠子不知怎样居然就滑落了,有些急促,只能跟着他一步步逼近的节奏努力呼吸,胸口起伏都是疼痛,可这种疼痛却那么舒服,完全可以用痛并快乐着的这样的话来形容。
她忽而,又哭了。
她感觉得到他是多么难过,却又不得不克制着,她感觉得到他多么想告诉她别担心他不要她,他那么爱她!是啊,他那么爱她,她怎么能胡思乱想?可是现在这样的自己,真够差劲!
心里哀怨着,她都没有发觉,原本那因为失明带来的恐惧竟然在他来的这一刻,烟消云散。天下再怎么恐惧的事情,好像有了秦慕笙,就可以不用害怕。
舒安的呼吸渐渐平稳,秦慕笙的吻也渐渐放缓了节奏,仿佛是累了,仿佛又是舍不得离开,直到舒安灼热的带着香甜的呼吸很可能再次点燃他的渴望,他才慢慢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由苍白变得红扑扑的小脸儿,终于带着几分满意的平缓了表情。
“舒安。”他叫她的名字,后半句“对不起,让你受伤了”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犹豫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说,“那天,他们恰好不在。”
这样的解释,放在旁人听不懂,舒安也怔了下,然后居然就听懂了,本来抑郁的心情忽而高兴起来,这是秦慕笙第一次给她解释!
从前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她来猜测,事前,事后,次次都要她猜。有时候她真的很累,很幽怨,只是在此刻,无论从前多少怨,都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们去哪儿了?”
她小心的问,大眼睛像是看得见般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