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起身,当所有的镜头灯光全部对准她的时候,她的大眼睛里恰好到处的闪烁着泪花,她快步走上讲台,和那两个她从没有感受过体温的人拥抱。她被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雪茄味刺激的微微皱眉,眼里滑过一丝冷笑的凌厉,继而却恢复了温存的离开他们,吻他们的脸颊。
她带着雪白手套的双手握住话筒,凑到红唇边,正欲开口,却忽而在往来的侍者人群中看到一抹身影。那阳光下金灿灿的柔软头发,那双幽蓝深邃的带笑的眼睛,柔软的上扬的唇片,和那仿佛沉淀了许多年的笑容。她愣怔,甚至在某一刻眼里爆发出冲下去的冲动,却终究在那人对她微笑着鼓励着点头的瞬间,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台下,掌声一片。
她开口,说,“感谢,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生日晚宴,感谢为我办这场晚宴的父母,感谢陪我成长的你们。”她的目光,落在台下他的身上,笑意更浓,仿佛在心底呼唤着,莱昂,莱昂,你终于来了!继而,是长长的大段台词,她用高贵的语调,标准的皇室英文讲完,优雅的颔首,鼓掌,然后离开,由她的养父宣布开舞。
这个时候,她多想去找莱昂,同他跳第一支舞,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望着他的笑容,牵了一个政客十五岁儿子的手。
卡!
“很好安,开闷达吉开闷达吉!”塞缪尔用不纯熟的中文胡乱的喊着开门大吉四个字,舒安失笑。
Sam从另一侧跑过来,漂亮柔软的金发在阳光下晃荡着,舒安忽而就想起儿时阳光下,她枕在石桌上,侧着脸看睡着的秦慕笙,他漆黑的头发也是这般柔软,蓬松的落在发顶上,金色斑驳的阳光里,散发着柔软的金色光芒。她常常会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他的头发,却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只是手指悬在空中,感受着他的发丝偶尔掠过她指尖带来的温暖。
早晨拍完戏,中午坐在场边啃汉堡的时候,楚云端打来FACE的电话,舒安接通,啃着汉堡看他坐在那边的办公室里,对她的汉堡蹙起眉头,“塞缪尔就给你吃这个?”
她笑了笑,点点头,含着面包说,“我觉得很好吃啊!”
“poem呢?也不拦着你?”
楚云端好笑的问。
“他说去参加一个冬装发布会。”舒安咽下口中的汉堡想了想继续说,“他这算不算是那什么……”舒安想不起来给poem安插个什么罪名,比如公款吃喝之类的。
“嗯,算。”大概楚云端猜出她应该想不起来,顺口接了话头。
舒安笑。
楚云端陪着她笑了会儿,忽然开口问,“舒安,百里东这些天没有联系你?”
她想了想,想起手机短信里百里东近来发的几个短信,有道歉的,有说希望能谈谈的,舒安自始自终没有回过,他也没有打来电话。舒安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了,慢慢的淡化下去。
所以她就这样告诉楚云端。
他沉吟片刻说,“舒安,别理他,他如果给你打电话的话,告诉他你在拍戏,半年内不太可能回国。”
舒安听话的点点头,虽然很想搞清楚楚云端为什么这么说,可是经验告诉她有时候听话是没错的,所以
她点了点头,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去,结束了和楚云端的电话。继而又跟囡囡通了电话,孩子很开心,正在跟雷诺打游戏,舒安从视屏里看到雷诺忙乱的模样,从心底里觉得好笑。
她一直没有叫过雷诺父亲,雷诺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甚至没有给她讲过关于她母亲的事情,而自始自终,舒安也没有问。她想就这样下去也挺好,至少彼此间都是自然的交流。
下午的戏份比早晨的重,有一场舒安被老政客看上,在她冲去寻找莱昂的时候,被老政客拦住同他跳舞。
同样,茉莉的眼睛要表达出所有的感情,因为她脸上只能是高贵优雅合时宜的笑容,并且耐着性子同那个老头周旋了几支舞蹈,然而此刻的莱昂却已经不见踪影。她同老政客跳完舞去寻找莱昂的时候,却没有找到他,站在空地里,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而sam的戏份就轻松的多,他只需要在她找他的时候急切的朝她冲过来,然后在她哭泣的时候,呆在角落里目光无神的听她哭就好。
下午拍完戏,sam和塞缪尔说请舒安去吃饭,最终却不知怎么变成了舒安给他们做饭。此刻舒安正站在dy在法国的房子里给他们拉面条,那两个男人手忙脚乱在旁边依照她的切菜,看得出来,塞缪尔切菜的技术很成问题,普通的滚刀块都切得大小不一,最终被dy赶出厨房。
而sam在制造了一场锡纸小型爆炸以后,也被舒安和dy赶出去。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抱着遥控器看电视,表情看起来都很无辜。
“看来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让男人下厨房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舒安瞅着那两个人,无奈的对dy笑道,手中的小拉面打了漂亮的滚儿落进她面前滚沸的面汤里。
dy笑,“从前我一直以为中国男人都会下厨,不过后来才晓得并非如此。塞缪尔从来没有做过饭,他家里有佣人,他甚至到现在仍然只晓得如何用咖啡壶。所以今天实在是进步了。”
舒安有些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塞缪尔的父母都是银行家,他属于贵族式的导演,所以不会做饭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知为何,看着塞缪尔的时候,她从来没办法把他和所谓贵族联系在一起。他狂放热烈,而且浑身都是小孩子气,他穿的从来都是普通衣服,甚至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摸到他的手指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像是干过什么重体力活儿的缘故。
大约dy看出她的惊讶,笑了笑,淡淡道,“他十八岁那年,发誓要做一名优秀的导演,但是他父母希望他仍然做银行家,于是他离开家,然后考上我上的那所学校。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我介绍的,后来他的每一份零时工都跟我在一起,直到他大学毕业,都一直在为梦想努力。他曾经穷困潦倒过,也曾经在圣诞夜饿着肚子在大街上唱歌。”dy顿了顿,把手中的番茄放进热水里,看着鲜亮的红色番茄在热水里滚着,叉着腰,侧身靠在电磁炉旁边悠闲的笑。
“你大概想不到,我就是在那个圣诞夜又遇到他的,我给了他一个热狗,他跟在我身后说他没有住的地方,想暂时住在我那里。要知道我也是个穷困潦倒的人,靠给杂志社写一些短篇稿子度日,住的地方又破又小,所以我告诉他不行。但他居然一直跟着我回去,结果被我的邻居胖妇人轰走了。”
舒安瞪大眼睛,微微张了唇片,她没想到塞缪尔居然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想到,他和dy的感情里会有这样的一场电影般的事变。
dy说,“不过后来,胖妇人给我送火鸡的时候告诉我,那个小伙子在外面快要冻死了。我只好下去,他告诉我他真的无家可归,他一直是个孤儿,我只好让他住在我的公寓里。然后……”dy深吸一口气,挑起眉歪歪头,笑,“一直住到他拍摄完青梅竹马,成了名人的那天。”
原来,这也是一场贫贱夫妻的故事。舒安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秦慕笙,想起他们的小时候,想起他从香港回来的雨夜,想起他们在公寓里的三年和后来纠葛的三年,她想,他们走过的路,竟然这样长。
这样长的彼此年华,都已经深深刻入了对方的身体,想要忘记,该多难。
“很快,你们就又要住在一起了吧?”
舒安捞出面,打开早已炒好的打卤。
dy那里,却沉默下来,隔了许久,她才说,“安,我不知道我们还可不可能。”
舒安震惊,“为什么?”
dy摇头说,“塞缪尔的家里不会同意的,真正是孤儿的不是他,而是我。”
“可是我以为在国外父母根本无权干涉……”
舒安有些结巴。
dy笑,“那是你们的误解。而且我越来越觉得我和塞缪尔是不同的,我们有太多的不同。比如做饭,他永远不会,他是个狂热的导演,但他绝对不是个热情的丈夫。还有,我们之间的生活也很不和谐,他把几乎全部时间放在工作上,而我更希望他多照顾家里。”dy叹息摇头,“总之,有太多不同。”
“你们相依相伴这么多年。”
舒安拢着眉,看着dy那悲伤的眼睛,觉得有些无力。她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爱情,仿佛听到dy亲口说,爱情并非好酒,储藏越久就越香甜,爱情是有保质期的,过了,就抓不回来。
一个女人,并非陪着一个男人走的越久,就越有资格同他在一起。
dy说,那不是理由,在一起的很多年不是彼此羁绊的理由。
难道,她和秦慕笙,也是这样的吗?
舒安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有点儿多愁善感。曾经的舒安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以为哪怕全世界都喜欢秦慕笙,也只能说明秦慕笙实在太好,却丝毫不会影响她爱他,他爱她。秦慕笙该爱的人只有季舒安,只需要有季舒安就行。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上别人,而她和他的那些时光,会变成过去。
从前穆翌晨总会说,秦慕笙爱你爱到骨子里了,舒安,你相信他,也相信我。
她那时呆呆的看着他,一次次的问,翌晨,是吗?是吗?那他为什么打我,打我的时候,他不心疼吗?
穆翌晨说舒安,他打你的时候,不是心疼,而是浑身都痛,连骨头都痛!
可是翌晨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一天他脱胎换骨,还会不会爱我。他给自己一个名字叫慕萧,是不是说,他已经不想爱我?
“安,我们快要饿死了!”
Sam肆无忌惮的在外面大笑着。
舒安看了看碗里快要黏在一起的打卤面,换了一碗浇汁端出去,然后自己捧着那碗坐下配着dy的西餐一起吃,味道怪怪的,但很新奇。
Sam说,“安,你的中国菜做这么好,不如嫁给我吧,我最喜欢吃中国菜。”
舒安抬起眼,正触到sam明媚的脸,他笑眯眯的,深蓝的眼睛里全是漂亮的如同钻石的光彩,他有软软的唇,扬起来,温暖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似秦慕笙那般凉薄,笑的时候,整张脸都温暖起来。
“嗯,不行。”
舒安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安,我可是很爱你的。你记不记得前些天出事儿的时候,是谁那么远跑去帮你啊,你们中国人不是说滴水之恩以身相许吗?你该以身相许我的!”sam叫着,塞缪尔把嘴里的饭几乎喷出来,眼神闪烁的埋头吃。
舒安纳闷,问,“sam,谁叫你说滴水之恩以身相许的?”
Sam大咧咧的指着塞缪尔说,“他啊!他说所以他就要住在dy这里。”
dy脸白了,继而,又红了。她勾了勾唇角,冷笑,“塞缪尔,这就是你住在我这儿的原因?”
塞缪尔语塞,红着一张脸膛,不知该如何解释。dy却对舒安说,“安,麻烦你告诉这两个家伙,滴水之恩后面该是什么?”
舒安有些尴尬,低着头,轻声说,“涌泉相报。”
Sam问,“那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饭桌上却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舒安很想告诉dy,你太敏感了,在中国,这样委婉的表达方式也可以让一个女人开心起来。可是对于dy和塞缪尔感情的问题,舒安自己也没办法彻底理解,也就不知该怎么说。
结果好端端的一顿饭,有了sam在,也只是平顺的吃完。
吃过饭,sam就拉着舒安说要亲自送她回去,不等塞缪尔和dy再说什么,匆匆一起离去。
Sam没开车,在路上他们打了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