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自己整日在这茫茫白雪中挣扎,与怀里的小东西斗智斗勇,很多事情阿酿下意识地便去逃避,选择不去思考。
如今,她却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她并不是太昊的族中人,只是荔殊的亲姨娘,也是齐渊一族的二公主。
齐渊在江南以南,气候温暖宜人,整个族落都透着一股不温不燥的自得。
世人都说齐渊爱出怪才,有名扬四海的画家,也有心比天高的巫师。
当然最有名的当属滋养鲜美的荔枝,就连吃遍了珍馐的天族都会每年派人来取上数十筐。
齐渊大公主州璇与太昊长皇子戚燃也于此地相遇,两人很快成婚,不过两年便有了小荔殊。
阿酿此次是特地来太昊探望姐姐一家,留居五日刚要准备启程返乡。
噩耗却北上数千里传到她的耳里。
虚逾和周宇两族联合围攻齐渊,不过数日,这两个所谓望族便将整个齐渊剿杀殆尽。
唯一逃出来的便是眼前这个给自己传口信的人,但很快也死于过劳。
姐姐州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昏厥,直到她出发前去雪翰山前都没有恢复意识。
太昊一族便又接到了密报,虚逾和周宇两族联合其他部落正往北上,打算趁此一举攻占太昊。
太昊是北方实力雄厚的族落之一,同时也有最得天独厚的环境,有高山做防,有大河灌溉,生命在这里繁衍不息,早已是一方霸主。
在这个战火不熄的时代,太昊成为了不少族落眼红的对象。
尤其是当太昊又与齐渊结了亲,签了盟友之约之后,两族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齐渊显然只是这群野狼的开胃菜。
戚燃领命出征,身先士卒,几乎拼尽太昊所有的兵力,才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重创对方,击退各路敌军,保住太昊。
战争结束后,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地挨到了发妻身旁。
大约是回光返照,他神思清明,偏只唤来了发妻的妹妹,就是州酿。
关于太昊一族的事,她早已在阿爹和姐姐那里听过数次。
太昊在先祖时分为两支,其中戚燃这一支人才辈出始终占着上风,旁枝都这些年却不甘为下,暗地里动作一直不停,但迫于戚燃和其父亲,始终不敢有所行动。
现在局势不明,但只要戚燃一死,他们中肯定把趁着这机会把持太昊。
那么那时,小荔殊肯定会被他们当作牺牲的工具,最后可能连最基本的平安都保证不了。
他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他的父亲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眼前的人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
从未向他人低头的男人,庄重地朝州酿行礼,拜托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妻女,保住太昊,随后并将自己随身兵玺交与她。
次日,戚燃重伤不治而亡,死的时候,满眼中尽是眷恋。
太昊的尊主一夜白头,姐姐则一直沉睡不起,脉象却渐渐弱了下来。
她听从老尊主的建议只能匆忙出门,来到雪翰山,想要通过抓捕到妖兽来为他们谋一条后路。
谁知等她回到太昊的时候,满城尽是缟白。
州酿抵达太昊皇都时,没有等到没有一句关怀与告慰,众人看到她活着回来时皆是满脸的错愕。
没有人相信她可以顺利把妖兽带回来,更不敢相信这妖兽现下就乖乖地待在她的怀里。
阿酿一步一步朝着姐姐的棺椁走去,心中早已是是天翻地覆,就在她前往雪翰山后的第七天,姐姐也随着戚燃去了。
她的生活,不过短短数日,就被推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苦渊。
九日前,知道齐渊没了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阿姐在自己眼前倒下。
在那个无比黑沉的深夜里,阿酿在姐姐的房门外,直直坐了一夜。
她独自看着那片夜空,泪流的无知无觉,整个脑海都是无比空白的,她不愿想不愿面对。
心已经疼得已经没有知觉,坐在冰凉的台阶上,麻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候,她在心底,只能一遍一遍不断重复地告诉自己,自己还有姐姐。
哪怕最疼自己的阿爹没了,从小生活的齐渊毁了,那些同她一起长大的人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她,她至少还有姐姐,还剩下姐姐。
那时候的她也只剩下姐姐了。
等姐姐醒来的时候,温柔的她一定会好好安慰自己,即便不知道怎么做,她们也可以相互依偎着,让日子还有继续过下去的机会。
一夜都不曾闭眼的阿酿,眼见着夜色慢慢淡下去,次日的朝阳旭光照旧洒落人间。
昏沉间,她看见小荔殊张开怀抱朝着自己跑来。小小的孩童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容。
这几日的相处,小荔殊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个之前没有怎么见过面的亲姨娘。
小小的她是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闷与压抑,她隐隐约约知道最近应该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爹了,阿娘昨日睡下后到现在都没有醒,阿爷看起来累极了,所以她就来找姨娘了。
一大早姨娘就坐在台阶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失了魂一样,荔殊有些纠结该不该上前的时候,眼神正好同阿酿对上。她露出笑来,大步跑向姨娘,想让这个以前很爱笑的小姨娘变得开心一点。
姨娘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荔殊悄悄的抬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看见姨娘的眼里含着满满的泪,嘴角却微微弯着,好像在笑。
她低声说着荔殊听不懂的话,且一遍一遍固执的重复着。
没过一会儿,阿酿强撑着站了起来,她将荔殊交给平日带她的侍女,便去大殿里找太昊的老尊主了。
看着眼前这个刚及花甲的老人一夜白发,后知后觉道,原来身处深渊的何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