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凤眸像窥探浅洞中的小兽一般，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那脚步声终于逼到了跟前。
“啧啧，真是委屈我们家桑桑了，这么小个洞，蜷缩一夜累坏了吧？”
她的眼睛很疼，哭了一夜，这会儿反倒如两个枯井一般，再无半点湿意了。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叫她骤然惊醒过来，然后在剧烈颤抖的心跳声中，屏息观察周遭的一切动静。
干燥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喉骨，产生痉挛一般的痛楚。
虽然风吹不到，可她外出时林氏并未给她穿很厚的衣裳，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不消一个时辰已经叫她冻到手脚麻木。
哥哥一定还在找她。
她还未再见兄长一面。
眼泪慢慢洇湿了衣衫。
这下轮到祁桑笑了：“那真是……求之不得！”
脚步踩过枯叶的声响传入脑海中，祁桑于极度的困倦中醒来，蹙眉听了片刻后，呼吸骤然停止！
这个时辰，便是前面的主家也不会过来的。
集市早已散去，她暴露在空旷的街道上，一个女子，独身一人，异常显眼。
祁桑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出去。
可马儿已经被疼痛刺激出了野性，前蹄落地后便疯了似的狂奔暴走了起来，左摇右摆试图将他们甩下去。
她甚至猜测那孩子或许路上贪玩耽搁了，于是不断将时辰往后推移，再推移。
但她在原地等了不止一炷香。
这些都令她异常安心，仿佛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会被野狼攻击，遇到危险时喊出声来也会有人来查看。
祁桑阖眸。
眼前是一处小屋，她能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响，还有孩子跑来跑去的声音。
若夜里三番四次的声响只是叫她提心吊胆，那么这次清晰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的声响，已经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穿透胸口直接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终于在天色完全黑暗下来之前，在一处人家的屋后寻到了一个草垛，徒手勉强挖了个洞钻了进去。
有人在外面蹲了下来。
这逼近的脚步声……
他怕是白日梦还没做够。
同他？
若再被祁覃抓到，她这辈子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祁覃原本还单手抱着祁桑，一手收着缰绳，此刻却不得不双手并用去牵制它。
祁桑盯着他，缓缓抬起手，似要抚摸他的脸。
那人应了声，打着哈欠回去了。
剧痛之下，马儿嘶鸣咆哮，整个前身前蹄都高高跃起在半空中。
可下一瞬，她忽然拔下发间的发钗，细细的一根直接刺入了马背之上。
她跟官府扯上了关系，他们自然担心她是遭通缉的要犯，担心惹祸上身，不敢轻易收留她。
等消息传到京城，等哥哥派人寻来，中间或许再有个一波三折……
她要等多久？
祁覃瞧着，便微微低下头去。
那笑容明明灿烂如孩童，又仿佛阴邪似魔鬼，狰狞着要吸食掉她的三魂七魄。
这样冷的夜，又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若没有容身之处，她甚至有可能被活活冻死。
她算计了这么久，明明眼看着就要成功，却仿佛又要一脚踩入深渊里去。
祁覃将她打横抱起来。
坚强一点，祁桑。
祁覃立刻收紧缰绳，努力控制着身体不失去平衡摔下去。
哥哥会找到她的。
祁桑木然看着他，依旧不言不语。
她会等到哥哥来的……
眼前垂下的几根干草被一只修长的手撩起。
很安全。
不要害怕，祁桑。
这些自我安慰一般的念头闪过脑海，她不断地安抚自己一定要冷静，会好起来的。
祁覃俊美无俦的脸在黎明前的模糊光线中钻了进来，贴着她的鼻尖，低低地笑：“躲着我好玩儿么？桑桑。”
他难得变了脸色，厉声呵斥：“摔下去我们两个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祁覃继续道：“那就生个孩子吧，生了孩子就安分了，一个不行就生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总会有安分的那一日。”
她会一生都被他锁在床榻之上，遭他凌辱，直到最后腻了，然后杀掉她。
他低下头，瞧着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字的祁桑，笑道：“别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我又不吃了你……”
生孩子……
她还未再同兄长见上一面！！
她不敢动，怕在草堆中弄出声响引人注意。
“抓到你了。”
祁覃被迫收回一只手去制住她。
柴草干燥，抵挡了大部分的严寒。
祁覃走了没多久，将她放到了马背之上，自己随即翻身而上，将她困在怀中。
祁桑双手已经冷到无法完全蜷缩起来。
她疲惫至极，又恐惧不安，在困倦与惊吓中不断徘徊。
祁覃手心滚烫，握住她冰一样的小手，不紧不慢地将她拖出了草垛。
“是吗？”
耐心一点，祁桑。
祁覃，甚至是官府的人此刻或许就游荡在外面，寻找每一个她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她僵在原地，像是一只被逼到墙角无处可逃的兔子，绝望在四肢百骸间蔓延……
连银子都不敢要了。
祁桑就在这时突然拔出了那根带血的发钗，然后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扭身过去，试图将它刺入祁覃的喉咙。
这里离京城真的好远好远啊……
她很安全。
祁桑心生绝望。
他捏着她的小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不过你此番不乖，也该受点惩罚了是不是？”
哥哥会派人来寻到她的。
黎明时分。
“祁桑你发什么疯！！”
或许十天，也或许是一个月。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看起来是衙役打扮的人，路过他时说了句：“谢礼一会儿便会有人送去，吴知县此番费心了。”
可是……
那么……
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锦靴，以及锦靴之上衣袍的裙摆，同昨日祁覃走时穿得一模一样。
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且这个草垛她寻来是完好无损的，说明至少近期主人家是不曾过来取过干柴生火的。
可直到日落西山，都不再见他回来。
祁桑将脸埋进双膝间。
那户人家愿意冒的风险也只能到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