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市郊也已经有了几家外商投资的工厂,只是远没有形成工业区的规模。最多的还是本地人的作坊,简陋得好似时光倒流,一个彩钢屋顶的大棚,里面摆着不知何年何月的机器,挤着几十个工人,有男有女,工间休息时用一个茶缸轮流喝水。
就是这样,该看的他都看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一圈。
差不多一个月之后,他回到小城,又开车进山去拜访陈博士。
当时已经临近农历新年,半山别墅的门口贴了白额chūn联,陈博士请他吃蜜饯,像个邻居家的爷爷,但等到坐下来说话,还是在商言商,直接问他:“考虑好了吗?”
甘扬点头。
“结果呢?”那边又问。
他答得离题千里,说:“现在这个世道,品牌方愿意做OEM都算是有良心的,新cháo一点的做JDM,不要脸的直接做ODM,自己只用出一个牌子就行了,没有工厂,也不会把所有产品放在一家代工厂做,甚至不会放在同一个地区,同一个国家,没有风险,包赚不赔。”
“是啊,”陈博士附和,“所以我才劝你退了吧,这个游戏没有规模已经玩不下去了。”
“但品牌方搞对冲,代工厂也可以这么做啊。”甘扬继续玩笑似地越扯越远,“不就是东南亚么?只要把厂开到那里去,越南,缅甸,柬埔寨,随便他们把订单发到哪里,遇到的都是我,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你还有钱吗?”陈博士直接将军。
他这才笑起来,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
陈博士摊手,结论不言而喻,没钱你做个毛对冲?
甘扬却看着对面道:“但是您有啊。”
谈话在此处停了一停,老人慢慢笑起来,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拒绝了收购,求合作。
“少年郎,”陈博士又像从前那样叫他,“我是1968年离开越南的。那个时候,我家在西贡的布庄全部被烧光了。到了75年,又有亲戚从那里逃出来,十二根金条才能上船去香港。总算他们运气好,既拿得出那笔钱,也没死在海上……”
“现在不一样了。”甘扬并不意外,陈博士请人给自己写过一本回忆录,他看过了,知道这个故事,这正是他第一站去越南的理由。
“你去过?”陈博士也看着他。
“对,”甘扬点头,“我去过,刚回来。”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
甘扬详细讲了自己在越南的见闻,以及所有的想法,尤其是最低工资标准和每周法定6天的工作时间和宽松的三班倒条件。
也是怪了,他竟会在那一刻又一次想到丁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