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荆看着那一锅稀里糊涂的东西,与身旁的若茜两人相视了一眼,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这时屋舍的主人却说道:“我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你们。”
白荆赶紧的接过话来说道:“我们有吃的。”
屋舍的主人看着她那副俨然庆幸的表情,于是说道:“你们大概也吃不下这种东西,但是如果你们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这些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为什么你们不离开这里?”烬楠问。
“还能去哪里?”屋舍主人反问道。
“你们可以去南方,”烬楠说,“修真者已经夺回了荆杒城,炼术师也已夺回了两河流域一半的土地。御神者迦叶和凝锋也都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你们又为什么来这里?”屋舍的主人在摇椅上坐下来,将一块发黑的斗篷盖住一双腿,火光这时才映出她兜帽下苍白的面孔,那张脸虽消瘦沧桑,却依然可以分辨出她正值华年。
烬楠走近她的面前,说道:“我们是为了来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你们到这个鬼地方来?”屋舍主人问,“这里不会有你们想找的人,即使有,也恐怕早已不再是那个人了。”
“为什么?”烬楠不解的问。
屋舍主人没有回答,只说道:“因为你们就不该来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该来。”
一旁的若茜听了,接过话来问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离开?”
“我们?”屋舍主人侧过脸来,看着她凄凉的一笑,“我们已经无法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白荆不明白的问道。
“你们不用再问了。”屋舍主人说,“快走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荆费解的问。
屋舍主人没有回答,目光呆滞的望着铁釜下的那团火。
这时,始终不言一语旁观的辛希雅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她走去屋舍主人的面前,说道:“能摘下你的兜帽让我看看你的后劲吗?”
屋舍主人呆滞的目光蓦地一惊,甚至不及掩饰她一脸的慌张。
“摘下你的兜帽。”辛希雅又接着说道。
“离开这里。”屋舍主人低头说道,“这里不是生者该来的地方。”
一旁的烬楠听着屋舍主人这话,不禁看着辛希雅问道:“怎么了?”
辛希雅并没有回答,只对一旁的若茜说道:“去门外看看,现在已经入夜了,看看外面有什么异常。”
“等等,”白荆拉住若茜,向辛希雅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我们就不该到这里来。”辛希雅说,“我曾听说过一个名字,莱弥娅,也许你们也曾听说过。”
“你说的莱弥娅是谁?”白荆看着辛希雅,又看着摇椅上始终沉默的屋舍主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莱弥娅是一个曾经修炼所谓不朽禁术的人。”辛希雅说,“和莱弥娅一样修炼那种禁术的人被称作血隐者,传说血隐者能不朽不灭。但据说,成为血隐者的代价却是经历一场漫长的死亡。”
“既然是不朽不灭,又为什么要经历漫长的死亡?”烬楠看着屋舍主人那张惶恐已然散尽,唯剩懊悔的神情,不禁向她问道,“你真的是血隐者吗?”
屋舍主人没有回答,只绝望地微闭起双眼,“杀了我吧。”
“看来我猜得没错。”辛希雅看着面前的屋舍主人,反转手臂的朔月刃便要向她斩去。
“等等,”烬楠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们谁都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
“难道你没有看见她正在经历着比死亡更深的痛苦吗?”辛希雅说,“这一切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恐惧与痛苦。莱弥娅的血隐术并不是真正的永生之术,在成为血隐者之前,他们将经历漫长的恐惧与求生的欲望,直至燃尽灵魂中最后一丝善念。这就是他们所要经历的一场漫长的死亡。”
“她说的没错。”屋舍主人站起身来,摘下兜帽,脱去身上的斗篷,一副怪异的铠甲展现于眼前,那铠甲就像凝固的半透明的鲜血的颜色,一道道螺旋的纹路从胸前向着全身延伸。而她的后背是一个漩涡形的碟,这漩涡的正中生出无数纤细的触手,这些触手沿着她的背脊有序的排列着刺入她的身体,直至后颈。从漩涡形的碟中有暗黑色的液体从一侧的触手被导引向她的体内,而另一侧的触手则将她身体里的鲜血导引入漩涡形的碟中,而这一切十分缓慢。
“她背上的就是血涡,在那血涡中黑色的就是莱弥娅的血。”辛希雅说,“那将令她失去人的生命,直至以恶魔重生。看来这片狱境山地传言的恶灵并不只是流言。”
“为什么你们要修炼这种禁术?”烬楠看着屋舍主人问道。
“我们没有选择,”屋舍主人说,“如果你们留在这里,早晚也会和我们一样。”
“为什么没有选择?”烬楠不解地问。
“我想是莱弥娅将他们变成这样的。”辛希雅说着,又看着屋舍主人问道,“我说的没错吧?”
屋舍主人落寞地点了点头。
“怎么才能令你们摆脱血涡?”烬楠问。
“除了毁灭,没有什么能令他们摆脱血涡。”月影接过话来说道,“这是一种古老的禁术,这血涡就如同契约。一旦与施术者定下契约,非死,这契约便无法解除。”
烬楠听着月影的话,向屋舍主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到这偏远荒凉之地与莱弥娅定下这样的契约?”
“我们曾经并没有来到这里。”屋舍主人说,“机械帝国入侵塔陵平原时,我们逃进了狱境山地的边缘,但食物的不足与山地的严寒,令我们中间的许多人都没能活下来。直到后来的一个满月之夜,一个自称是神的人来到我们中间,她以拯救之名令我们许下契约。她向我们许诺,当我们成为血隐者之时便将获得永生。”
“可这永生却是炼狱。”烬楠说。
“没错,”屋舍主人颓然的说道,“可是当我们意识到莱弥娅不是神而是恶魔的那一刻,一切都为时已晚。”
“那莱弥娅究竟在哪里?”白荆问。
“她和那些血隐者幽居在临渊沼泽。”屋舍主人说。
白荆接着问道:“那为什么她又让你们留在这里?”
“在变成真正的血隐者之前,会经历一段失控的狂暴期。”屋舍主人说,“莱弥娅将他们称为炎狼兽,一旦满月之夜,他们便会失控化身兽人,杀戮的欲望与对死亡的渴望令他们拥有胜过血隐者的强大。所以,在成为血隐者之前,我们都被禁锢在这片山谷。每一个满月之时,我们都将面临失控之后相互的残杀,每一个满月的翌日,也总会有人死去。可讽刺的是,曾经为了逃避死亡的我们,如今却将死亡视作天堂。”
“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自己选择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呢?”白荆问。
屋舍主人一阵沉默,接着又是一阵凄厉的苦笑声,她再次缓缓地披上斗篷,望着面前那团微弱的火,蹲下身去,一面拾起一根木块放在那火上,一面痛苦地说道:“又有谁能直面死亡的恐惧呢?如果我们拥有死亡的勇气,我们只需在白昼走去山顶,日光就足以令我们陷入黑暗深渊的生命化作灰烬。可谁又能放弃于生存在这世上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