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夏江第一楼’这个工程好像总是漂浮的，担心它成为‘夏江第一娄’子。好了，你的话说到了。也许我的顾虑完全是多余，我会认真考虑下一步怎么办的。刚才冯强和丰露露两个向我汇报了一些情况，我让冯强负责调查七一机修厂的问题，丰露露主要配合参与反商业贿赂的调查。说实话，冯强他们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丝毫进展，我怀疑是不是拍卖时操作技术层面上有问题。而医院这边查了个把月没查出什么问题，完全可以收兵了，那个罗之却非要坚持查。我对他们说了，如果年底前没有进展就都撤。”

　　李可略显得意地说：“我说过新民管的那一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耿清脸一板，说：“你可别打保票，医院药品那一块就算没有大问题，小问题是绝对少不了的。有没有问题要看怎么说了。”

　　李可连忙说：“那是的，我说的是他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耿清说：“没有大问题最好，如果这个时候弄出点问题，对你可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哦，你向苟书记汇报了你的意愿了吗？他是一把手，他那一票可是很关键的。我不主张要官，但个人意愿起码在有机会的时候要表达一下的。这次在副市长候选人上，苟书记找我们几个非正式地扯过两次，苟书记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不但驾驭全局的能力强，而且还很富有浪漫主义精神，所以，你们四大美女可能是这次最主要的几个候选人，客观地说，也只有你们几个条件相对成熟些。在这件事情上，我倒真要找机会与上官市长沟通沟通。”

　　李可说：“耿书记，说真的，对当副市长我真的信心不足，但要说在我们几个当中产生，我又觉得可以努力一下，如果真要凭工作能力，我不输她们任何一位。”

　　耿清说：“干部问题很复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工作做工作抓，你现在的关键是别出纰漏。我觉得你还是有希望的，首先自己要自信。”

　　李可看了看表，站起身来说：“嗯，信心我有。但主要还得靠老领导您的关心和帮助。您看，到您这儿来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总是有学不完的东西，不早了，下次再来聆听你的教诲，您早点休息。”

　　耿清说：“好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李可出了书房后，又与方珏道了别，方珏一直目送她下了楼梯才轻轻关上门。

　　走出楼梯口，寒风迎面袭来，李可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赶紧将羽绒服的毛领竖起来，并把拉链拉到领口。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形成了白雾，一片落叶从白雾中穿行而坠，显得飘飘洒洒。

　　“要下雪了，这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片落叶。”李可琢磨着人生历程似乎就像这四季轮回，是一种自然规律。当人们树立了某种理想确定了某一阶段的奋斗目标时，就像春天一样生机勃勃，充满希望；而为了这一目标奋力拼搏时，就像那火热的夏天斗志昂扬，充满激情；而当自己的奋斗取得阶段性成效时，就如同那金色的秋天收获果实，享受喜悦；而当前进的道路上遇到挫折和失败时，就如同冬季到来风霜雪雨，万物冰封，冷落凋零中于是又孕育着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李可正欲拾起那片叶子，司机小刘却将车戛然一声停在了面前，于是，那片叶不知被车轮掀起的这股涡流卷向了何方。

　　虞罂美早晨五点就醒了，借着地灯的微弱光线，看见苟日新趴在那里，似乎比昨夜又消瘦了一圈。此时，他展露给她的是那个被神经痛扯得有点变形的半边脸，加之他的胸口被压迫而发出的不规律的鼾声显得几分滑稽，此时她感觉一阵恶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居然与这个男人上了床，此时的男人躯体让她鄙夷。

　　她赶紧穿好衣服，但还不忘记将那个装了钱的洗衣袋放进苟日新的公文包里，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澡。然后逐个给他们房间打电话，催他们早点起床回家。

　　回到家里快到上午十点了，她给卞奴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上午休息一下，下午才去办公室，接着就一觉睡到十二点多。

　　等她起床时，兰国发已经将两个菜一个火锅弄好了，见她起来，就摆到了餐桌上。兰国发是接到卞奴儿的电话才知道虞罂美上午到家的，自从被虞罂美抓到把柄以来，他总是在试图争取虞罂美的宽恕。

　　可能是昨晚的事让她有点愧疚，或者是获得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吧，虞罂美的情绪比以往好，她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给你说个事，耿清不是老抓住七一机修厂拍卖的问题不放吗？”

　　兰国发说：“嗯，冯强那个家伙可恶得很！我正想让‘肥仔’找个人收拾他呢。”

　　虞罂美说：“收拾他？那不是欲盖弥彰吗？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采取过激手段，暂时先别理他，关键问题还是在耿清那儿。我给你出个主意，让他顾不上查这边的事。”

　　兰国发对自己老婆的精明一直很有信心，就问：“什么主意？”

　　虞罂美说：“李可不是耿清最得力的亲信吗？市反商业贿赂专班也正在查她老公医院的问题，罗之他们就是苦于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对不对？”

　　兰国发说：“对，要是查出了韩新民的问题，看耿清怎么办？可他们从进药渠道查了个把月，都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呀。”

　　虞罂美像对部下说话一样说：“你们这些人啦，办正事从来不会动脑筋，你们要学会逆向思维，他是管药片的，肯定知道进药渠道迟早有人要查，他还不做得天衣无缝吗？韩新民也不是傻瓜，有问题你们也不容易查出来的。从药

　　片上不好突破，那就从‘铁片’上想办法呀。”

　　兰国发说：“‘铁片’是温院长管，查它有什么用？”

　　虞罂美说：“这你就错了，你要知道韩新民不仅是医院的副院长，他还是骨科的‘一把刀’，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临床。那些人工膝关节髋关节，还有手术辅助材料等等，每年经他的手安装进病人体内的骨科医疗器械的金额，绝对不小于医院的一个普通科室。据说，那些医疗器械经销商给他们的回扣是相当高的。”

　　兰国发若有所思，说：“嗯，可从哪里才容易突破呢？”

　　虞罂美说：“我这次去滨海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滨海有一个叫金明胜的医疗器械商，是高总和海蜚的熟人，他说他是韩新民的好朋友，腊月二十四过小年之前他要来延宁给有关客户辞年。我直觉从这个人身上一定可以突破韩新民。哪怕找到韩新民得了一笔回扣的证据，就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把耿清的注意力给转移过去。”

　　兰国发说：“那叫‘肥仔’去做那个金明胜的工作，让他举证？”

　　虞罂美说：“你以为这些生意人也像干部样丝毫不讲情义呀？有时他们讲起义气来，比某些员的意志还要坚强。要想突破，就要讲方式方法。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你比如说黄赌毒，说不定在某方面他就有爱好。来了之后让‘肥仔’招呼他，注意他的行踪，事先你得跟‘肥仔’讲清楚，只查韩新民，只要金明胜将韩新民抖出来后你负责将金明胜放出来。这件事关系到海蜚自己的利益，我想他会配合的。抓了金明胜的现行之后，对他采取措施，再有方向地审讯，那就好突破多了，明白吗？”

　　兰国发听了不由得不佩服，他伸了伸大拇指：“夫人好计谋！”

　　虞罂美又补充道：“这件事不要让过多的人参与，连杜浦也不要讲了。罗之是你的老部下，欠你的人情，他又是反商业贿赂专班的日常工作负责人，对苟书记最忠诚，再说如果查出了医院的问题，还给他提供了一次立功的机会，提前给他打个招呼。你让‘肥仔’注意金明胜的行踪，一有信息马上通知罗之，后面抓现行和突审等等那都是他的事了，你只负责出谋划策穿针引线，也不必亲自出面。只是取证完之后，你再出面将金明胜捞出来顺手做个人情。如果这事办成了，既牵制了耿清，又打击了李可，一举数得。”

　　兰国发禁不住抓起虞罂美的手吻起来：“夫人，你太有才了！”

　　虞罂美手一甩：“别恶心了，我这完全是为了儿子！”

　　元月22号，农历腊月二十三，金明胜果然给海蜚打来电话，让他中午派车到夏江机场去接他。一到达延宁他就马不停蹄，下午就将要办的事情全给办了。所以晚上他很高兴，海蜚招呼他吃饭时，就多喝了几杯酒。

　　酒足饭饱后，海蜚问他是想玩玩牌呢，还是想玩玩别的什么？他说要泡妞。海蜚就安排他去他常住的叮咚假日饭店。

　　延宁是温泉之乡，那叮咚假日饭店取泉水叮咚之意，故意隐去了直白的泉水两字，用金明胜的话说，从招牌上一看就知道，叮咚假日饭店是个极其浪漫的温柔之乡。

　　晚上十点多钟，正当他与一个叫小乔的女子温柔缠绵的时候，突然门被撞开，闯进四五个警察，一阵镁光灯闪过，一个警官吼道：“穿上衣服，面对墙，蹲下！先交出身份证，再将手放头上！”

　　金明胜浑身哆嗦地取出身份证：“我叫金明胜，是做生意的，你们怎么能随便闯进来呢？”

　　警官踢了他一脚：“少废话，这是扫黄大行动。有人举报这里有人娼，还有人吸毒。”

　　那小乔却不以为然，口里还不干不净：“推什么呀？推什么呀？警察有什么了不起！他妈的，出了鬼了，连这里也不安全。”她将手包往胸前一挂：“我没带身份证！”

　　那警察先是一愣，这个看上去娇小玲珑的女人，怎么发出男人一样的声音呢？看到她那态度就吼道：“没带？那你姓什么叫什么？”

　　金明胜看到那警察的表情，知道警察也像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女人的声音一样惊讶，就讨好警察道：“她叫小乔，会唱京剧花脸和流行歌，还会反串。”

　　“没问你，问她！”

　　那小乔果真回复到女声答道：“他不是说了吗？我叫小乔。”

　　那警察怒了，咆哮如雷：“原来是故意跟我装男人腔呀，我问的是真名，包里都有什么？自己拿出来！”

　　可能是被这吼声给吓住了，她极不情愿地从包里取出身份证，说：“吼什么吼？我胆很小的，吓出心脏病来你要负责。我从小就这德性，只要一紧张，声音就变低沉，能怪我吗？我姓乔名小，叫乔小，反过来念是小乔。行内人都叫我小乔，我也弄不清我到底是叫乔小呢还是叫小乔。”

　　她绕口令似地说了一大堆，弄得警察们哭笑不得，那警察拿起身份证念道：“噫，还真叫乔小，1971年5月16日生。”

　　不等他念完，蹲在地上的金明胜扭头质问乔小：“你不是说你刚20出头吗？原来是71年生的呀？都35了还出来骗人？”

　　那乔小更是没好气地抢白道：“骗你又怎么了？鬼也犯法吗？”

　　听到他们的对答，警察忍俊不禁，正想用发火来强压下自己的暴笑，这时另一个正在搜查房间的警察说：“报告队长，这是在枕头下发现的。”

　　金明胜便扭回头去看，发现那警察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熊猫牌烟盒。那小乔也看到了，警官问她：“这是什么？”

　　她以为是金明胜带来的性药之类的东西，就用手一指：“不知道，你问他。”

　　而金明胜以为是小乔带来的东西

　　，就支支吾吾地道：“这……这……这不是我的。”

　　警官说：“哼，不是你的，怎么在你枕头下？打开看看。”

　　金明胜颤抖着打开烟盒，里面是十几颗彩色药丸。

　　“咔嚓，咔嚓！”旁边的一个警察迅速拍了照，那个搜查的警察又夺过烟盒仔细看了看那药丸，向警官说：“报告队长，这是，大约40克。”

　　警官这才严肃地说：“好了，你们涉嫌娼和吸毒贩毒，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吧。”

　　金明胜一听说是毒品，顿时瘫软下来，娼他曾被抓过，无非是交点罚款了事，吸毒贩毒可就不是闹着玩的，自从第一次娼被抓后，他就恶补过一些法律知识，他知道40克毒品要是定性贩卖，那得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到现在他还以为那是小乔带进来的，他急得跪地恳求道：“警官先生，警官先生，那确实不是我的。让我打个电话好吗？我的朋友能为我作证明的。”

　　警官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现在不能打电话。”

　　那小乔却认定毒品是金明胜带来的，她说：“我不去，我什么违法的事也没做，入这行还不到一个月呢，凭什么要我跟你们走？”

　　这乔小正是崔大牛的前妻，生得娇小玲珑，打扮得花枝招展，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因第二任老公在教材购销中接受商业贿赂而双规转捕后，她就多次去找崔大牛要与转捕了的丈夫离婚与他这个前夫复婚。遭到崔大牛拒绝后，她就干上了这行，一来为了钱，二来耐不住寂寞。警察刚进门时她还有些害怕，冷静下来后反倒觉得无所谓了。

　　那个搜出毒品的年轻警察用手电磕了磕床头柜，将那上面的三只尚未拆封的和拆开了的那只包装一拨弄，没好气地说：“你什么也没干？这是什么？那你自己说，你来这里用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小乔看了眼那些，拿媚睛向那警察一挑：“我是个推销员，不行吗？”

　　警察说：“那你说你推销什么？”

　　那小乔腰一扭手一指，堆上一脸浪笑：“呶，我就是推销的。只不过我将两块钱一只提高到200块一只卖给他们，你以为我是法盲呀？从法律上你顶多只能说我擅自抬高物价。”

　　警察气不过了说：“那你跟他上床又作何狡辩？”

　　见那警察年纪较轻，小乔就放肆地拿手指指着他的额头说：“傻瓜，这也不懂吗？我是帮客户试用产品，用专业话说，咱这叫做售后服务！你要买的话，我也会给你做售后服务的嘛！”

　　在场的人几乎被她逗乐了，那小警察窘迫得脸红脖子粗的，抬手想揍她一顿，被警官制止了：“算了，别跟她胡搅蛮缠，带走！”

　　金明胜在审讯室里承认了自己的娼行为，但对持有毒品一事坚决给予了否认，他说那肯定是小乔带进去的。

　　然后审讯人员将话锋一转：“除了晚上的这些事之外，你还向哪些人员进行了行贿？做了哪些违法的事？最好是从实坦白出来，要知道我们最近正在办一个大案要案，你如果能够配合我们说明问题，争取立功，对你的事可以给予从轻处理。”

　　金明胜被连续轮番讯问了四五个小时，又冻又困，他的精神开始崩溃了。见审讯人员突然这么问，就一愣，他开始猜测到了什么。因为就在叮咚假日饭店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人去查过，今天怎么就让他们逮个正着呢？他怀疑是有人在饭店设下了圈套，要不就是被人盯梢了。他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只得说：“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没有干过违法的事呀？”

　　“实话对你说吧，目前我们正在全市开展反商业贿赂专项治理大行动，教育和卫生部门是我们治理的重点，为此，我们已经对一些医院的领导和个别医护人员采取了措施，他们有的已经交待了自己的问题。所以对你这个医疗器械经销商我们是早就关注到了，就说今天吧，从你一踏上延宁的土地，我们就开始盯上你了。说吧，这几年你向哪些人进行了行贿，给了他们多少回扣？”

　　金明胜又怀着侥幸心理继续与审讯人员磨了几个小时，他倒不是怕出卖了那些受贿和得了回扣的对象，他是怕从此不再有人敢用他的产品，断了自己的财路。可是当审讯人员拿出他下午向中心医院的温建兵韩新民和骨科的两个主任送红包的照片时，他彻底放弃了抵抗。此时，他想到了要立功，所以他将向温建兵行贿和给回扣的事情全都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