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比那天的子弹都要扎人。
“说句话?”他突然把头往我胸口蹭。
我怕他蹭到我伤口,想推开他一点。
可是,他就像奶猫奶狗一样,使劲儿往我这儿蹭。
“宝宝,你就不能不排斥我?”陆擎苍有丁点儿鼻音,“你都替我挡枪子儿了,为什么还不愿意好好跟我说话?”
我不想看他:“可是你吼我了!”
以前从来不觉得,梁渊打我骂我虐我,我都不在意,更不觉得委屈。
甚至,他不管怎么侮辱我,我都没觉得憋屈。
他应该侮辱我。
可是,陆擎苍吼我,我为什么觉得委屈?
并且,委屈得不行。
就那种,他不说一百万个对不起,我就不想原谅他。
“不吼你,不吼,你吼我,好不好?”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要不这样,你虐我一下,比如……比如,你拍我一枪,让我痛?不然……”
“不然你去上面水里泡着,泡一整夜,不准出来!不然,我不解气!”
陆擎苍立马松开我下床,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到我身上。
然后,他直接把裤子脱了。
见他这架势,我吓得不轻,以为这神经病要扑过来侵略我。
可他反手把上衣一拉,扔到地上。
“你去哪儿?”
他走到门口,一只手已经放在门锁上。
“上去泡着!你不松口,我不出来!”
说完他就上去了。
我下床套好外套上去,他已经泡在水里了。
虽然冬泳对身体很好,但……
但现在山上积雪都没化,温度极低。
池子里的水没结冰,完全是因为底下我们按了一个供暖设备。
但,水也只有十来度而已,会很刺骨。
陆擎苍把整张脸埋在水里,整个人泡着。
我心里一惊一乍的,生怕他泡出什么毛病。
“陆擎苍……你起……”
起来?
我双手握紧拳头,突然想起梁渊的脸。
他就是被这个人,弄死的。
梁渊被他弄死了,白震不管不问。
这件事,他全责。
“陆擎苍,你一定要在里面多待一阵子,你多待,我就高兴了。”
陆擎苍没动,我转身下楼了。
在卧室里放空。
躺在床上,我什么都想不到。
小野跑进来跟我说,小绿叔叔在楼下等我们下去的时候,我才缓过神来。
“你爸爸在楼顶,他不想吃饭,我们先下去吧!”
我还没有消气。
在楼下,绿毛没等到陆擎苍上来,就蹦哒着上去了。
两分钟后,我们听到绿毛大叫一声。
“苍祖,你这是什么癖好啊?大冬天的!”
绿毛的声音都崩溃了。
我心坎儿一疼,不能想象到底陆擎苍在上面成什么样了。
但,我一想到梁渊已经死了,我就全没有了同情心。
陆擎苍是世界上最不需要我同情的人。
他可以解决一切。
他,想玩,就能玩。
他需要玩具。
我一个玩具,玩偶,是没有资格同情玩玩具的人的。
“妈妈,你上去看看爸爸啊!”小野委屈巴巴的,拉着我衣袖撒娇,“他最听你的话了,你让他下来好不好?”
“吃完饭再说!”我咬着筷子。
白震和白睇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刚吃完饭,白震擦了擦嘴。
“我还不知道我儿水性这么好啊!”
我再也忍不住,起身往楼上去。
虽然我身上有伤,但我腿是好的。
上了顶楼,绿毛在池子边上差点哭了。
他着急着在边上团团转。
可陆擎苍在水里,一动不动。
“嫂子,嫂子……”绿毛过来拉着我晃了晃,“你跟苍祖说,让他起来啊!这大冬天的,这……”
我身上穿得厚,可脸上被呼呼的风吹着,特别冷。
我知道池水刺骨。
陆擎苍一直把自己泡在水里,虽然他皮肤是浅麦色的,但现在,有些发红了。
冻的!
“陆擎苍……”我鼻音突然重了,“你上来吧!饭菜凉了!”
陆擎苍仍旧纹丝不动。
我过去蹲在池子边,有点着急了:“陆擎苍,我原谅你了,我不怪你吼我了,你上来!上来!”
陆擎苍一下子从水里冒出头来,见到我第一时间冲我笑。
“原谅了?”
我一愣,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他浑身都是水,看起来,又野又张狂。
还带着不羁跟委屈。
他张开双臂朝我走过来,池水被他双腿搅得哗啦哗啦的。
我看着都凉。
我鬼使神差伸出手,他拉着我,抬腿上来。
下身只穿了短裤,上身赤着。
上来的时候他手上一用力,把我拉进他怀里。
“宝宝,冷。”
“活该。”
“冷坏了!”
“活该!”我眼睛转到一边,有点酸。
陆擎苍把我搂紧:“给我暖。”
我心底叹口气,说了个“好”字。
最后他下楼冲了个热水澡就吃饭了。
身强力壮的人确实不同。
我刚才,白担心了。
他穿着家居服下去吃饭,我在房间里自己换药。
他上来的时候,已经酒足饭饱,面色红润了。
见垃圾桶里有
换过的纱布,他过来坐到我旁边。
“不是说好我帮你?”
我低头看了眼被纱布包住的伤口:“无所谓了,你忙着吃吧!换纱布而已,我又不是残障人士,干什么,还需要人照顾饮食起居了?”
陆擎苍没有跟我争论,他一向不喜欢说这些。
没想到魏宗会来探望我。
他坐在轮椅上,被张婕推着。
他说,前几天送他的羊和兔子,他都让人弄好了,就等着腊月三十夜晚好好享用。
白震和陆擎苍跟他畅聊,并没有。
可魏宗双手放在腿上:“这次我过来,也给你们带了点礼物,算是礼尚往来。还有一个目的,看望凉小姐!上次好好的一个狩猎活动,因为她发生意外,终止了,有点可惜!我过来,慰问一下!”
魏宗的目光有意无意在我身上来回。
他之前不这样的,现在怎么突然特别留意我?
直到吃过饭,张婕把我叫到一边。
“姐,你们这次过来,不是这么简单吧?”
张婕有些迟疑,不过她始终是大大方方的张婕,不会变。
她把双手伸给我看:“妞,你上次送我的东西,好使!我冻疮好得差不多了!”
“姐,你知道什么?不用隐瞒!”
张婕嘴角牵开:“魏宗,知道你父母的死,他认识他们!”
我双手迅速捧着脸,热热的。
然后,双手放进兜里。
“姐姐,我爸爸妈妈走了六年了呢!大过年的,不要提他们。”
我心跳特别慢。
我今年,二十三岁。
爸爸妈妈在我十七岁的时候走的。
可我的小腿在发麻,有点难以迈步。
张婕冲我笑:“不止魏宗,白震也知道!他们……都认识你父母!他们,也都知道那枚戒指!”
我很乖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出去吃点水果好不好?我们真别说这个了呢!”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甜一点:“我伤口该换药了,等我十分钟!”
可能没想到我这么平静,还这么无所谓,张婕冲我咧开笑脸。
“去吧!等会儿咱姐俩好好儿叙旧。”
我转身上楼,到卧室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全身瘫软,坐在地上。
为什么?
这么多年,我风风雨雨都很勇敢。
从对付宝儿,到对付莫白,再到在娱乐圈混着,我都没有怕过。
但我一直告诉自己,父母就是生病死的,他们的死因就是心梗,就是病。
我不敢去探寻他们真正的死因,因为我胆小,我觉得我孤军奋战势单力薄。
可,六年了。
六年,在我以为我的生活要重新开始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关心我爸妈的死。
那个疮疤被人揭开,里面流出来的,是恶心的化脓的水。
我以为有疮疤,就可以拦住里面的东西。
结果是我自欺欺人。
疮疤下面,才是真真实实的,我溃烂到骨子里血液里的伤。
我软着腿过去把药换好。
短短几分钟,我收拾情绪,不允许自己脸上还有不好看的表情。
从保险柜里翻出那枚戒指戴在手上,巧的是,刚刚好。
这是爸妈送我的,也是梁渊送我的。
下楼,大家都在笑嘻嘻的。
至少,表面谈得特别融洽,其乐融融。
小野也老转悠,偷偷摸摸吃了很多糖。
还在长牙的时候,我不允许他吃太多糖。
不过,现在过年,也稍微放纵他一些。
陆擎苍夹着烟,自信又邪。
我坐到他旁边,所有人很明显都已经看到了我手上的东西。
除了小野,其他人脸上的神色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
变化很微妙。
就感觉,他们都是知情人士,而我这个真正应该知道内情的人,像个局外人。
张婕是唯一一个看到我戴戒指之后,保持微笑的人。
她知道,我已经开始想要知道内情了。
我不知道他们这一趟的内情是什么,但是我明白,事情不是这么好折腾的。
我需要付出代价。
这个年真的很热闹。
伴随着我右边胸口的伤痛,这个年就完了。
白震带着白睇走了,陆擎苍也没有跟我提怎么处理左小的事。
我也不着急。
因为比起这事儿,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例如……
例如,去找魏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