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子并不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他觉得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就绝对不会把这事儿故意弄得高深莫测。
他的为人，原本我挺放心的。
只是现在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兴趣给我们准备什么元宵节礼物。
“做我们这一行，最没规矩，但也最讲规矩！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规矩，就是三节两寿！三节，年节，端午节，中秋节！两寿，孔圣人的生日和师父的生日！这些日子，作为徒弟来说，都应该在！”
并不明白白震是什么意思，就听他继续说。
“我并没有要求你们，三节两寿都在，今天也算是在我回来之后，第一次正式叫你们过来吃饭。”
白震有些过于正式了。
我终于意识到，我为什么会觉得哪儿不对。
因为，他终于把师父架子端起来了。
陆擎苍倒是很放松，他平常也不爱抽雪茄的，但今天很悠闲燃了支雪茄！
来的人把东西放在桌上就走了，白震还在说话，而陆擎苍几乎一句都没听，一直看着手指间的雪茄。
“我在跟你说话！”白震也没发怒，但是语气很沉。
陆擎苍的视线终于从雪茄上移开：“哦，师父送我们什么东西？太贵重就不要了，不贵重我拿去也没有用！”
白震把盒子推到我们面前，让陆擎苍自己看。
“吃过饭再看吧，万一，看过之后吃不下饭就不好了。”
“现在看！”白震不是没有霸气的，他只是年纪大了，没有侵略性了。
但他还有骨子里的霸气。
陆擎苍把雪茄递给我，让我拿着。
然后，他把盒子拿过来双手按在锁上一弹。
我手上的雪茄立马落到地上，沾了灰。
盒子不大，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
除了那个小盒子之外的东西，我认得！
是梁渊贴身的一块翡翠，很小，他一直带在身上。
我虽然不太在意这东西，毕竟是个小玩意。
但是我知道它的存在，也知道梁渊从不让它离身。
“这小盒子里是……”
“阿渊的骨灰！”
我差点跌到椅子下面。
白震……
这就是他送的礼物？
这几天不见，之前白睇还跟我说，她有预感梁渊没走。
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现在才几天，白震就把骨灰和他的贴身植物摆到眼前来了？
感觉这房子天旋地转的，像要地震。
这种猛烈的袭击感和窒息感，令我特别不适。
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喂陆擎苍吃药之后，他说的所谓的实话是，梁渊死了。
只要是灾难性的事实，无论听多少遍，也绝对足够能被击溃。
“哦？师兄的骨灰，不应该放在白鹤堂？师父送给我做什么？这似乎，有些不尊重他。”陆擎苍把盒子关上，看向另一个盒子，“送给凉凉的？”
白震微微点头。
我立马如荣被解了穴道一样扑过去把那盒子抱在怀里。
“别，我不要看，我不想知道是什么！”我拼命摇头，把我的那个盒子死命抱住，不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不想再看到什么跟梁渊有关的东西了，再也不想。
我害怕，每个细胞都在害怕。
这种感觉，比拿一把刀子一刀一刀从我身上割肉还要难受。
可能，就是刀山火海，也比这种感觉要好。
陆擎苍在我旁边冷着脸。
他把我拉开，拉进他怀里：“丢人现眼！”
他单手把我抱着，另一只手开了盒子。
里面，一对碧绿的翡翠！
我惊了！
那种窒息很久又突然呼吸到纯净呼吸的感觉，迫使我大脑混沌。
怎么会是翡翠镯子？
白震到底要，做什么。
“之前就听说你在赌石。”白震不抽烟不喝酒，但他让人布菜的时候倒了茶，以茶代酒，“我人老了，眼神不好使，但你师妹，她对这东西感兴趣！想替白鹤堂赚点钱！现在你师兄不在了，你又一心赌石，做赌场，猎场。白鹤堂暂时你师妹盯着，你得教她赚点钱！她是个女流，肯定有很多欠缺的地方……”
“师父的意思，让我带师妹赌石赚钱，补贴白鹤堂？白鹤堂现在已经这么没用了？”陆擎苍说话没大没小的，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
可能他一想之前老爷子把白睇嫁给梁渊，他心里就不痛快吧！
人的痛，也是有记忆的。
所以，只要是梁渊的问题，他一点就炸。
“不同意？”白震敲了敲桌子，“这样，先吃饭，饭后你给我答复！吃饭的时候，就规矩点！”
我没有丁点儿胃口，随便吃了些就起身去院子里了。
从大衣里摸出细长的香烟，奢望找到片刻宁静。
到现在，我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着。
梁渊真死了。
虽然我知道，但我一想到这是个事实，就心中阵痛。
还是白震有本事，把梁渊的骨架都找到，烧成灰了。
原来陆擎苍没有骗我，是我自己异想天开。
脚边烟头渐渐躲起来，烟盒里最后一支烟被我取出咬在嘴里。
刚要点燃，就被人夺了去。
折断，扔了。
“今天的量到了！”
“是不是我上厕所你也要管我啊！”我心中有气，撒在他身上，“你玩你的石头，玩你的买卖，你玩我做什么！”
陆擎苍难得站得离我远一些了，他招招手，小野从里面跑出来。
“爸爸，我们要回家了吗？”
我眼皮子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他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死了！”
这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我犯了多大的错。
小野“哇”一声就哭了。
我赶紧蹲下把他抱住：“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该吼你，妈妈错了！”
安慰小野的间隙，我看了眼陆擎苍。
他绷着脸，嘴唇紧闭，鼻梁骨上三道横线特别明显。
“妈妈坏，妈妈坏，我要爸爸！”小野一个劲儿踢我的小腿，我忍着痛没放开他。
陆擎苍抬手一拎，把小野拎到一旁，面色凝重：“不准踢你妈！”
小野更委屈了，噘着嘴，包住眼泪不再哭了。
他也倔！
“给你妈道歉！”陆擎苍吼得很大声。
我起身：“陆擎苍你干嘛啊，吼孩子干嘛！”
我过去把小野抱在怀里哄着，一个劲儿给他道歉。
可是，陆擎苍还是板着脸盯着我怀里的小野：“给你妈道歉！”
“妈妈，对不起！”小野委屈得把脸埋进我怀里。
我哄着他，也没再针对陆擎苍。
好不容易，小野睡着了。
我让白睇把他放到她房间。
下午的时候，陆擎苍和白震在商量事情，我则一个人坐在车上。
赵霖北的节日祝福按照惯例发了过来，以前我都会很客气地回一句“谢谢”，这次我多问了一句，问他过得好不好。
他立马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他爸逼着他结婚。
“那就找个好姑娘结了呗！”
“好姑娘？谁好？哪儿呢？你嫁？”
“你别闹啊，正事儿呢！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别老想着搞公司，别老想着赚钱！”
赵霖北呵呵一笑：“说好等你到四十岁的，到那时候你再不愿意，我会考虑找个伴的！”
“四十岁，鬼才要你！”
“胡说，我四十岁也很有魅力好吗？钻石单身王老五，多金稳重还大方！”
我被他逗笑，又闲扯了几句，心情稍微好转。
挂了电话才看到挡风玻璃外面，陆擎苍的脸。
他低着头，眼睛却往上抬，说不出的痞气。
他手指点了点挡风玻璃，我侧头，装作没看到。
结果他过来拉开车门，自己跻身上来。
我怕他没分寸，就推了他一把。
结果他顺势捉住我手腕，把我手机夺过去迅速浏览一遍。
“赵霖北？”
“嗯！”
“他很会哄你开心？”
“也不是，只是说了个有趣的话题！”我有点烦他这样，“你可以松手了。”
“我要是不呢？”
“你……你有完没完！”
陆擎苍的脸像藏了一片乌云，阴沉无比。
我骨子里，是怕他的。
“今天还没‘玩’！”他使劲儿捏着我，让我后背贴在座椅靠背上。
我一着急，就拿脚踹他，结果他把我脚抓住，撸起我的裤腿。
上面几处很小的淤青挤进我眼中。
他伸手到前座的收纳箱里拿了小型药箱出来，给我擦了点药膏。
“臭小子……”他一边骂，一边给我上药。
原来他是要看我的伤。
不，这些压根也算不上什么伤，他小题大做了，还凶了小野。
他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不过，他是真的在意我？
可我并不能感到足够的安全感。
不过换句话说，一个给了你巨大伤害和威胁的人，你怎么可能在他身上找到安全感？
就算是你的父母，他们一直恐吓你，吓唬你，控制你，然后同时又偶尔给你一点笑脸，你会喜欢他们么？
你更多的，是怕他们。
对陆擎苍，我大概就是这样，怕他，厌他，却又因为他看似深情的行为，而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