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直就在他的梦中燃烧,仿佛永不止息。
李稚感觉到吃力,重新闭上眼睛,庙外的风雪还在愈演愈烈,伴随着不时的轰鸣声,像是天上的神仙发了怒,将整个世界颠来又倒去,赵慎刚起兵时,南方应景地下起了雪,那时谁也没想到,这场罕见的大雪将席卷北方六个州郡,李稚没有死在盛京士族的追捕中,却差点死在这场浩大的风雪中。
李稚原先并不理解为何南方关于风雪的谶言会流传得如此之广,如今他才明白,那些纷乱的流言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恐惧,积雪成灾,又逢内乱,对于本就活得艰难的百姓而言,这一切意味着浩劫将至。天灾人祸,兵荒马乱,这是一场彻底改变了他人生的旅途,他第一次得以浏览梁王朝的全貌,士族豪qiáng割据,百姓流离失所,政治内斗不休,人生百态,苦难实多,这一切带给他的震撼是难以言述的。
在他的前半生中,他受着赵慎的庇佑,京州小镇远离俗世,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而盛京则是丝竹歌cī的风流皇都,沿途的宁州永州等地作为士族的基本盘,十三州的泼天富贵汇聚于此,虽有民生多艰的抱怨,但大多被掩盖在士族高门的繁华之中。
他这一生实在太顺了,故而当初在盛京说服岳武出兵时,他虽能敏锐地感知到梁王朝的江山正摇摇欲坠,但一说起来却总有种读书人咬文嚼字的空泛,他尚不能真正描述“百姓置身水深火热”是一种怎样的面貌,直到他亲眼见到这大厦将倾的一幕。
他想起了苦苦支撑的谢珩,又想起死在烈焰中的赵慎,谢珩困守在盛京城中一生只为拨乱反正,而赵慎付出生命为代价只为践行遥不可及的理想,直到这一刻,李稚感觉自己才终于真正地理解了他们那种虽千万人我独往的一意孤行。
他想起赵慎对他说,父亲曾许誓创造一个泱泱盛世,那时的赵慎靠在碧绿的琉璃窗前,眼神如汤汤chūn水一样温柔,直到这一刻,李稚才终于明白了那道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一道虚幻的火光焚毁了那抹红色的身影,他忽然痛得浑身都蜷缩起来,赵崇光谢珩赵慎,一道道的身影一代代的人才自他的眼前浮现,áng图霸业一cī即散,千年变更如走马,数阵激烈的情感忽然涌上心头,李稚痛苦地喘着气,濒死的感觉漫上来,那股毁天灭地的烈焰再次出现在眼前。
李稚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活着去往豫州,他伤得太重了,身体早就绷到了极限,只靠着最后一口气qiáng撑到现在,他想活下去,也必须活下去,就在李稚攥紧那枚令牌浑身颤抖时,一阵冰凉的风突然径直cī入庙宇,像是神灵的手拂过他滚烫的额头,他不自觉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