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像是真的想开了,他说着话,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谢珩,这他第一次如此专注又仔细地打量这个儿子,这么些年了,他对谢珩的政治理念一清二楚,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的内心,“一月前徐立chūn来了我这儿一趟,他要回豫州乡下去了,过来向我辞别,我听他说,你将昆仑玉佩送给了一个孩子……叫李稚对吧?那对玉佩是你祖父留给你的珍贵之物,”他停了下,看着谢珩道:“那你很喜欢他啊,三年前,你去雍州找的人便是他?”
谢珩对上他的视线,却没有说话。
谢照点头道:“其实徐立chūn很早便同我提起过这人,当初盛京城事变前,他专门让我留那孩子一命,我听他说那孩子出身微寒,但知书达理,性格也是文静柔顺,我心中想,像这样懂事的孩子怎会被牵扯到如此危险的事情中来,便答应了徐立chūn。”谢照一边回忆,一边继续道:“后来我在京中打听过这孩子,让我很意外啊。你打小性格冷清,没听说特别钟爱什么,我想你既看重他,我也不能不顾你的意愿,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灵玉的事,你与她性格截然不同,但既是血脉相连,总有相似之处,做父亲的,我也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你们的珍爱之物,我原想那孩子留在诏狱中出不了事,只是他趁乱跑出牢狱,我确实没有料到。”
他看向始终沉默的谢珩,低声道:“他的死我也感到惋惜,原是没必要的,想必这就是你那日在祠堂没说出来的话了,在这件事上,父亲确实对不住你。”
谢珩一直听着谢照叙述却没有出声,直到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眼神才终于微微动了下。谢照咳了声,又立刻掩饰住,他用手慢慢捋着那一缕晶莹的丝弦,像是陷入到了一些遥远的回忆中去,“人生一世,草生一chūn,心中能够喜欢些什么,这原是很难得的事情啊。”
谢珩道:“他没有死。”
谢照闻声停住手中的动作,看向谢珩,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谢珩在雍州找了数月,一无所获。
谢珩将带来的御医留在了谢照身边,嘱咐将人照顾好。天暗后,他离开了麓山古宅,秋雨一阵阵地落在昏暗的深山中,他的神情隐在一片模糊的灯影中看不分明,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裴鹤无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山间小径蜿蜒曲折,一直通往雨雾尽头,谢珩忽然在山阶上停住脚步,裴鹤见状也立刻停下。马车停靠在山脚下,空山不见人影,除了雨声外也没有杂音,谢珩一动不动地站在漆黑的夜雨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继续往山下走去,裴鹤注视着前方那道模糊至极的身影,一颗心莫名紧紧悬着,他qiáng迫自己定住心神,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