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蒙巳的马车向东缓缓驶去,正如临风所说,京城的东面是一片荒地,早些年就被六公主买下,当作自己的产业,本来是要开设马场用来供达官贵人们跑马赌博之用,但是后来因为和众王爷之间的争斗连年不断,资金就没有跟上,建了个大宅院后就停了,这片地于是便荒在这儿无人照管。从京城的上空看,这片荒地杂草丛生,大片的乌鸦在天空盘旋,与其他地方的繁华绮丽比起来,这里就像是一块疥癣,令人生厌,让人不由得避而远之。
到了离那荒地不远处,马车停了下来,远觉从车厢出来,和马车夫并肩而坐,他眼如鹰隼般锐利,耳朵则如蝙蝠那样微颤,随时捕捉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虽然这合纵之计是远觉定下来的,其他王爷公主们也是他去游说的,但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四王爷蒙巳是他复兴江南派的王牌,只等辅佐四王爷登上皇位,他便可以借蒙巳之力,重新登上江湖至尊的宝座,江湖中那逍遥与权力的并存,理想与现实的纠缠,如同从腐烂和恶臭中盛放出来的最妖艳的花朵,吸引着远觉一步步地走下去,无论牺牲什么也在所不惜。
进入那片荒地,马车在崎岖不平地小路上行走,不时有土块被车轮压碎,发出沉闷的“噗”声,如同有一个灵魂碎裂在车底,天气渐渐炎热,一大群蝇虫如黑云般贴着草尖嗡嗡飞动,声音低沉但是挥之不去。当时在远觉的斡旋之下,众王爷和公主选定这里作为议事的地方,主要是由于这里虽然野草丛生,但是草丛大多矮小,人藏身在里面很容易被发现,而且这里远远的只有那一处宅院,不像京城里的其他地方,巷子里四通八达,繁杂混乱,容易被埋伏。所以,大家最终同意将商议的地方定在此处,其实也都是考虑到这里的特殊地形罢了。
这堂堂予族王爷们都是族中最尊贵之人,自幼便是锦衣玉食,生活豪华奢侈,但是越是站在权力的巅峰,越是尝到了人生的繁华和权力的五彩斑斓,也就越不愿意放弃,越不容易满足,他们也就如同那被辘轳缠绕的井绳,悬着一通冰凉沉重的井水,上下两难,患得患失。多少年来,这些王爷们的争斗也就是缘于此,江山染血满目疮痍在他们的眼中,已经如同一幅幅美艳的画卷,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酷烈的美景,无论实力如何,他们能感觉到的,只有那登高一挥千军万马雷动的豪迈,哪里还有人会听见脚下冤魂的哀鸣。也只有涉及到自身的安危时,他们才会慎之又慎,所以此次他们的会面虽然只能带一个随从,但是每个人都带的是身边功力最深厚的人,唯恐发生不测。当然,这也是远觉复兴江南派的计划之一,他深知王爷和公主们这次带来的随从,都是予族最深不可测的高手,将来或许有一天会是他称霸江湖的敌手,这次即便不会发生真正身手上的较量,但是高手过招,或许就在一个眼神一次呼吸之间便定下了输赢,所以这次的会面,不仅是王爷们之间的较量,应该也是未来江湖之争的一次预演,谁强谁弱,都在这里埋下伏笔。
蒙巳到那所大宅时,其他人的马车已经到达,车夫们都静静地站在车前,他们都膀大腰圆,身材精悍,眼神犀利,一看都是顶尖好手。蒙巳的车夫将车停下,把车门打开,蒙巳踩着车凳缓缓走出车厢,一路上,他已经从窗口看见了这一片荒地,现在走出来,发现比从车厢的窗口看到更让他震惊,这一大片地方可以用得上辽阔这个词,身处其中,那京城的市井鼎沸就退到了天边,只是在特别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些灯红酒绿的气氛,海市蜃楼一般。可能骨子还流淌着生意人的血,蒙巳深感六公主的暴殄天物,如果将这一片荒地开发出来,那滚滚的金子,恐怕需要另造楼阁来储存了,想到这里,蒙巳脸上由于激动而微微发红,他那一统江山的雄心在胸中奔腾,但是被生生地压在心底,他也深知,这次会面的目的,是为了定下合纵之计,先共同对付柳辰和那个羸弱的皇帝,剩下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走进大宅,那宅院深且大,但是由于年久失修,各种门窗都已经损坏,所以一目了然,只是在这个前厅中,还有一些褪色的彩绫在兀自飞舞,厅中的雕廊画栋显然是宫廷画师的手笔,飞鸟鱼虫也都画得极其精美,但是却因为蒙上了一层灰尘而失去原先的活气,犹如贴上了一个个死气沉沉的标本。蒙巳心里一盘算,知道六公主的实力已经如同秋后的鸣虫,在做着垂死挣扎,因为争斗而年年耗损,六公主显然无法开源,唯有节流,放着这深宅大院不能经营,六公主势如强弩之末,只消一个手势,她就会如同泡沫般破裂,五分天下,给她最贫瘠的土地,她也不会有能力反对。
蒙巳一到,众王爷和公主也就齐了,大家彼此沉默,连寒暄也没有,虽同为皇族,但是这顶级的权力中天生有嗜血的因子,即便是一家人,也会毫不犹疑地对兄弟姐妹砍下那冰冷的屠刀,王爷们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见面后连表面上的虚伪也没有,摊在面前的是赤裸裸的利益分割。所幸有远觉之前的多方奔走和斡旋,众王爷和公主其实也都对形势了如指掌,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实力分得相应的利益,这也都是不得已的谋划,众人心中都有数,也知道目前唯有以退为守,所以这前厅中虽然凝着一股萧杀之气,但也不至于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