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兰翻看着相册,浑然忘我。相片虽不多,但按拍摄年代摆放,一张张老照片慢慢翻过犹如播放幻灯片一样,见证了刘胖子从婴儿时期到而立之年的成长历程。相册里面还有两张刘胖子与白香兰的合影,一张是二人在苍凉的大漠中骑着一匹骆驼,一张是二人在海天一色的沙滩上携手漫步,看到这里,白香兰已泣不成声。她从前往后翻了一遍,意犹未尽,又往回翻。
“香兰姐,你先喝口水。”李昂给白香兰泡了一杯红茶。
“咦?这张是—”白香兰的视线定格在一张刘胖子的童年照上。李昂凑过头去,相片上的刘胖子顶多八九岁,小脸蛋白白胖胖,笑容天真淳朴,手上还捏着一根棒棒糖。白香兰的眼球仿佛凝固了,越看越紧张,越看越惊疑,突然她大叫一声:“啊啊,我……我好像想起来啦!”
可有一个疑问就来了,新娘白香兰不止一次说,刘胖子当晚九点半左右给她打来电话,说有特别紧急的事情要跟她商量,语气刻不容缓,以致她不顾风俗的禁忌,在大婚前夜跑到新房找他。可她的新郎为什么不等她过来,就服用安眠药先睡了呢?而且,酒精本就有催眠作用,刘胖子为什么还要再服安眠药?
深夜,李昂家。
“因为那一天,你没来之前,一上午都没人陪我玩,我快闷死了,就趁护士不在,偷偷溜出了病房,在医院里到处瞎走。后来我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进了另一个病区,心里有点怕了,就想往回走,可我却迷路了。忽然,我听见一间病房里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哦,丽华姐又成了我的新娘喽!’我非常好奇,就悄悄伸进头一看,只见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格外苍白的小女孩,年纪大约比我大两三岁。就在她床边,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正在陪她玩新郎与新娘的游戏。二人情投意合,玩得特别投入,一旁的护士都看得笑了。后来,那小男孩还与那小女孩拉钩,发了个毒誓,约定长大后非她不娶。小女孩开心地笑了,小男孩还答应给小女孩买一根棒棒糖。我看着看着,就哭了,心想,我今天过生日呢,都没有一个人过来陪我玩!要是我也有一个弟弟能像那小男孩疼小女孩一样疼我,该有多好啊!小昂,然后我就想到了你,心里就责怪你不来陪我玩,我一边想一边往回走,等我回去时,你恰好就来了。”
李昂的后脊背已冰凉:“姐夫出事那天夜里,你跟我视频时看到的那个红衣小姑娘也是……是她吗?”
李昂解释道:“那天我去给姐夫冲印遗像,刘伯父拿出一本姐夫生前的相册,说要挑一张年轻帅气的,事后我忘了还给他了。”
李昂的表情也扭曲了:“难道那封邮件也是她发的吗?”
“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让你陪我玩,对不对?”
“有什么不合适的?小昂,我们小时候就经常睡一张床的,难道,连你……你也嫌弃我了吗?”白香兰赌气般推开李昂,把他推了个趔趄,只听“哗啦”一声,他口袋里掉出来一本小相册。
李昂一边安抚她,一边问:“你刚才说,小时候的姐夫称呼那个小女孩为丽华姐?看来,这个丽华姐跟姐夫也是青梅竹马啊,就像我跟你这样。她……她现在人在哪里?”
“小昂,我不想回去了。”白香兰执拗地说,“我今晚就想睡在你这里。”
白香兰告诉警方,刘胖子的睡眠质量一直特别差,还经常失眠,所以许多个不眠之夜,他都有服用一粒安眠药助眠的习惯,这一生活习惯随后也得到了刘胖子父母的证实。尽管在警方的盘问之下,二老起初矢口否认,并且一脸悲愤,坚持认为儿子是被谋杀的,但就在那时,刘胖子的小外甥女无心间插了一句:“啊呀,我知道呢,舅舅平时睡觉前最爱吃这种小药片啦!”二老听罢,脸色突变,被迫承认了。
李昂恍然大悟:“香兰姐,那个小男孩就是姐夫吧?你生日那一天,就是因为看到了小时候的姐夫和一个小女孩在玩那个游戏,所以你才让我也陪你玩的,对吧?”
“傻瓜,你姐夫都已经死了,她怎么发给他?你呀,有时真糊涂!”白香兰戳了戳李昂的脑门。
“小昂,一点没错。不过,我以前从没有看过你姐夫小时候的相片,不然早发现了。正因为医院看到的那一幕令我印象太深刻了,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小男孩和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所以我刚才一看到你姐夫小时候的相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至于那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小女孩……”白香兰凝神沉思,突然神色大乱,“小昂,我知道了!她……她就是你桌面背景上的那个红衣小姑娘!”
李昂惊恐地瞪向白香兰:“难道她已经—”
李昂连连点头:“我大概记得,那一天好像是你的生日,那也是我们俩人第一次玩那个游戏。”
“不错。”
白香兰已说不出话,战栗着点了点头。
夜更深了,还起了一层薄薄的轻雾,夜色更氤氲了。李昂与白香兰紧紧靠在一起,都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别说了,小昂……”白香兰蜷缩着身体,使劲儿往李昂胸口靠了靠。
“这是什么?”白香兰好奇地拾起来看。
“我明白了,如果邮件是她发的,里面的内容一定是说她小时候和姐夫一起玩耍、约定的事吧?那应该是发给姐夫才对呀,可她为什么要分别发给我和周斌哥呢?”
“是啊,我真糊涂。”
刘胖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由于他血液中的酒精浓度极高,可见其生前处于醉酒状态。令人不解的是,鉴定结果还表明,他还在酒后服用了少许安眠药,剂量应为一片左右(约2.5—5mg)。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夜里当白香兰与赵萱赶到婚房时,刘胖子已昏睡不醒之故。
九点多的时候,刘胖子要求伴郎周斌开车送他回婚房。也就是说,在周斌送他回家这段路上,以及周斌在婚房短暂停留的这段时间里,也存在给刘胖子下药的可能。但周斌为何要这么做?似乎没有任何动机,而且难度颇大,因为他总不可能强迫刘胖子服药。那如果是周斌在水杯里放药呢?但随后市局技术科的调查取证排除了这一点,因为刘胖子生前所用过的水杯,事发时正摆放在婚房的床头柜上,里面还有残余的白开水,显然并没有人刻意清洗过,里面也没有检测出安眠药的成分,水杯上更没有周斌的指纹。最有力的证据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找到一小瓶安眠药,瓶盖是松的,上面有刘胖子的指纹。这一切似乎都说明,刘胖子极有可能是自己服下安眠药的。
“香兰姐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李昂坐在白香兰身侧,手轻轻搭上她的香肩,白香兰顺势一靠,就倒在了李昂怀里。李昂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怜惜之色。“姐夫明天一早就火化了,”李昂喃喃地说,“我早点送你回去吧。”
“不知道,不知道!”白香兰用力摇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从未听你姐夫提起过她。”
“对,肯定就是她……”白香兰颤抖着扎进李昂的怀里。
“小昂,你记得不,二十年前我住院的时候,有一天,突然让你陪我玩新郎和新娘的游戏?”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毕竟非常时期,大家都在盯着我们看呢……”李昂颇有些难为情。
“你想起什么了?”李昂吃惊地问。
“小昂,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反正这件事太诡异了!”白香兰眼波如雾,思绪像是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小昂,我小时候见过你姐夫。”
白香兰神色憔悴,醒目的黑眼圈儿表明她的睡眠质量堪忧。她轻轻抿了一口,说:“小昂,每个人都在怀疑我,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
饮酒后不能服用安眠药,这是生活常识,刘胖子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据悉,在消夜酒席上,面对来宾的轮番祝福,刘胖子不知不觉就喝得大醉,但神智尚且清醒。许多来宾证实,刘胖子当晚喝下的酒,都是从酒瓶里直接倒出来的,所以可以排除有人在酒中故意掺入安眠药的可能。如果真有人那样做,他(她)怎么能确保掺了药的酒恰好就被刘胖子喝下呢?
警方又分别盘问赵萱和白香兰,二人的说法也几乎如出一辙,都说当晚赶到婚房时,时间已接近十点半,刘胖子睡得推都推不醒。再结合法医的鉴定,充分说明在二人赶到之前,刘胖子应已先行服下安眠药,终不幸造成猝死,毕竟按照常理,如果他不想服,应该也没有人能强迫他服下。开车送刘胖子回去的伴郎周斌则坦言,在路上刘胖子就苦笑着说:“今天实在太累了,晚上真想大睡一觉,又怕睡不着。”周斌还打趣说,一般结婚前夜,新郎都会因兴奋而失眠的。
李昂一头雾水:“香兰姐,这是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