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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樱之前尘如梦

作者:可儿 | 分类:武侠 | 字数:981字

卷四 露从今夜白

书名:落樱之前尘如梦 作者:可儿 字数:0 更新时间:08-05 14:27

君诺尘从床边站起来,轻声对安冷耀说:“眼下,你的身体最重要。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去你身上的魔咒。”

“林少主的话,我明白了。”夏墨轩回答。

越冥听后,冷笑一声,“这已经足够了。”他现在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禁责怪自己的情绪用事。那日的事,令他丧失了原有的冷静,他忘记为人处世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别被表象所迷惑。当时,他情急之下,见到安冷耀手中的刀竟一时间迷了心智,认为音千落的死是那人所为。可现在,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这一切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大哥,”夏墨轩从纷乱的争斗中穿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弓,“您怎么样?”

蓦地,他忽然记起年幼之时,每逢辞旧迎新之时,他时常依偎在姐姐怀里,看满天烟火在空中不断绽放,然后一点点消失在天际。那时,由于他们四处漂泊度日,身上更无分文,只好看着别人家的小孩与父母相聚在一起,点燃爆竹。

“不,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才选择隐瞒。”安冷耀忍不住说,“事到如今,我不怨任何人,只怪我自己。是我太傻,竟然相信所谓的友情,为此甘愿放下一切。我既有愧于平生心中的信念,也对不起我的父亲。”他想,如若不是自己一再信任越冥,相信当初那个说着会永远相信自己的男孩,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这因果,都是他自己种下的。

“冰荧,我可以相信你吗?”他轻声问道。经历了这么多,一路走来,他在阴谋的夹缝中死里求生,在伪善的面孔间周旋,他也会累,他希望有一个可以真正信任的人。

君诺尘目光暗淡了几分,他摇摇头,“没用的,因为姐姐已死了七日,我如今唯有她的魂精。”他说着拿出一枚发着淡粉色光芒的珠子。人死后肉身会陨灭,而魂魄则会凝聚成一股力量,是为魂精。凭借这股能量可以入轮回之路。

幻冰见他不再反抗,微微一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刚刚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叶谦一整夜都没有睡。直至天边霞光闪现,他才意识到,原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日子一天天仿佛都是同样的面孔,虽然时间已然流过。

“我会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君诺尘温和说道,想要让她放心。君诺依见他答应,这才随着夏墨轩离去。

今夜的天空一片阴沉,月亮与群星均被掩在浓厚的乌云中,整个世界都被渲染成墨色。

君诺尘一向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人生在世,难免有情难自制的时候,可他决不会因自己的一时感伤而误了大事。

“什么?我并没有这么做过。”越冥矢口否认,“当日你确实险些入魔,但由于及时制止并未造成什么动乱,虽然琪悠指控是你心怀不轨,但我并未相信。当时,我只想让你好好休养,怎么会对你下魔咒?”

此时,一片寂静,夜色中的宁静并非安宁而是令人畏惧,带着浓重的杀气。

君诺尘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借着越冥出剑的间隙,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那么,我就先在这里谢过鬼王肯帮我的忙。”君诺尘微微颔首,声音一如从前那样温和清朗。

夏墨轩看见君诺尘,恭敬地叫了声“大哥”,随即解释:“林少主说有事找您,我见您刚刚在房内有事,便拦下他。他不肯离去,执意要见大哥一面。”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见到越冥的时候,那个人头上缠着纱布,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却依然不失风度,只是原本锋锐坚强的目光里满是迷茫与恐惧,不复当初在战场上宁愿以性命相抵、沉着冷静的神情。

“誓死守护魔界,誓死追随魔王!”士兵们一同喊道,他们有力的呼声一直穿破天际,穿透了眼前无尽的黑暗。

她再顾不得什么,推开安冷耀,向前方跑去。她跑出没有几步,就听到身后又发出一声闷响,不由得回头一看,原来那个少年竟晕倒在地,脸上满是汗水。

可现在,他已成为一个弱者。

然而,正在此时,那滴原本掉落在地上的泪珠竟然浮在空中,散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甚至超过了刚才那一场盛焰。

越冥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向头顶的蓝天,“我终究是没能信他,他现在大概也是对我恨之入骨。也难怪,算下来,还是我亏欠他的更多。”

她在想通一切后,终于闭上了双眼,心渐渐沉静下来,等待心口处的疼痛。

“平等?”安冷耀冷冷一笑,转头看着她,“你知道什么是平等吗?有人生来衣食无忧,有人生来低如草芥;有人可以傲视一切,有人只能任人摆布……这是平等吗?天地间何来平等一说!所谓强者生存,弱肉强食,不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有能力实现心中的信念,利用他人,牺牲他人,又怎么样?”

君诺尘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轻摇羽扇,面上只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幻冰笑了笑,坐到安冷耀身旁,看着面前的火堆,说:“我刚刚与自己打了一个赌,赌你是不是一个好人。”

然而,她注意到安冷耀有些苍白的脸颊,不禁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异样?”她虽不懂法术,但只因自幼带着弟弟四处流浪,生病发热从无人照顾,只得靠自己,久而久之,便渐渐懂了一些医术,加之他们也曾去过不少地方,通过所见所闻也学到了不少。

君诺依见眼前的少年谈吐文雅,再加之他又跟着自己的弟弟多年,一时间也有了亲近之意。她摇了摇手,说:“你既然把尘儿当成自己的哥哥,那与我也不用如此见外,你若不介意,以后叫我诺依姐就好。”

“有无资格,想来也不是你说了算。”君诺尘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我想这是什么,你不会不清楚。现在,我有没有资格见他呢?”他把令牌拿到士兵眼前。眼下他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想与他人多费唇舌。

“见到昔日好友要葬身在你面前,终于还是不忍吗?”君诺尘问。

那日之后,越冥令魔影检查音千落的尸身,发现她右肩外有一个非常深的伤口,想必是被刀刃所伤。越冥与当日从安冷耀手中掉落的刀一对比,几乎可以断定那把刀是伤她的利器。奇怪的是,越冥发现音千落右肩处的伤口虽伤得很深,但血流得却不多,这种伤口让他想起了魔界最为出色的杀人之术。

女孩眉头紧锁,如果让弈然知道她的双亲已赴黄泉,她该有多么难过!

君诺尘没有再看安冷耀一眼,转身离去,直至消失在明亮的阳光之中。

越冥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眼里的迷茫不减反增。

墨轩笑了笑,说:“我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门士卒,谁会注意到我呢?”

安冷耀一时心里烦闷,欲出门散心。他来到一处樱花树林旁,此时正值樱花绽放的季节,淡粉色的花瓣随着微风轻拂,静静地散发着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你是……”君诺尘抬头望向扶他的人,只见那人已过而立之年,脸上棱角分明,眉眼间隐含着几分英气,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尤其是一头银发,更是平添了几分张扬狂傲。

君诺尘也是命运多舛,年幼之时,亲眼见到自己的姐姐被杀却无能为力。叶谦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君诺尘的姐姐君诺依的尸首旁。他亲眼见到君诺尘痛苦绝望的神情,那种悲伤无法言喻。叶谦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到身边,教他法术,像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培育他。

“妈妈……”孩童紧抓住母亲的衣角,恐惧得叫出了声。

亲情,永远是一个人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越冥注视着音千落的坟墓,儿时的记忆忽然涌入脑海。他犹记自己儿时的调皮,不服管教。音千落每次因他犯错想要责备他时,总被他的几句顽皮话打消念头,转而带着无奈的笑看着他。

“我错怪他了。”越冥轻声说,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自责。他此刻想起当日之景,只觉得一身冷汗。若到那最后一刻,没有一阵光芒出现救走了安冷耀,他不敢想象眼下又会是什么样子。

越冥双手紧握,低下头,这一战的结果如何,他心里自是清楚。这四周尽是弓箭手,那些人在武器上便已是占了先机,更何况君诺尘早有准备,现在开战,确如这人所言,让自己的人白白送死。

“我来!”君诺尘沉声说。

再后来,他遇到一个叫“许梦心”的女孩,当她也拍着胸膛说要为朋友付出一切时,他想到的竟又是这个美丽的夜晚,火光之中那么坚定的脸庞……

越冥被君诺尘的一番话说动了,他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步步走向叶谦。

过了今夜,就是寒冷的开端。

君诺尘紧紧握住双手,他心里明白这样的方法要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大。他想也许自己是疯了,这样大费周折,不如让君诺依重入轮回,但他不愿这样。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他不想日后孤身一人行走在纷乱的尘世间,无一人相伴。

“咚”的一声,越冥倒在地上,晕厥过去。他身上本来已蓄力而发的法禁之术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伤口而消退下去。

终于,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四面的雾气散去,眼前是一块空旷的平地,这地上被密密的荧光布满,空中也不时浮着几缕光芒。不远处便是忘川之水,忘川只存在于世间古老的典籍之中,无人知晓它的模样,世人不知忘川的水并非无色而是淡紫色的,如同水晶那样透明纯净。

“或许吧。”叶谦痛苦地闭上双眼,“无论是你还是小耀,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你们。”

如今越冥的身上已布满汇聚起的能量,君诺尘右臂穴道被封,仅凭单手,抵挡起来不觉有些吃力。原本的胜败之分,已转变了方向。

“妈妈,我今日向您发誓,我一定会为您报仇。”越冥郑重地承诺,随即又想到什么,“当然,我也不会辜负您。魔界是我此生最大的责任,我会走到底,永不言退。”

千算万算,到底漏掉了越冥的无畏之心,难道,他要败了吗?

夏墨轩微微一笑,问:“不知少主今日寻我来有什么事,不会只是专程与我道歉的吧?”

君诺尘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如此说来,小耀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难道是我记忆有误,在与越冥交手那晚,可是你出手为我挡了一击,并且选择站在我这边。”他的语气又变得温和。

“那些吊桥上的道路是为死人与看管这里的人准备的,而若要去亡灵会聚的地方,唯有此路。”慕容风说着,引领君诺尘来到这条路上。

夜晚终于来临了。自古以来,提起黑夜,它似乎带给人们的是深陷在漫长黑暗里的无限恐惧,可对于战斗的人来说,黑夜里的进攻最不易察觉,因为黑暗本身便会隐藏许多东西。

“是我。”君诺尘平静地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难道我的一生注定要依附他人而活?我心中所想达到的东西,必须依靠他人才可成事?”他轻声问道。这是第一次,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被您救走了,是不是?”墨轩问,这番话里带着疑问,可心里却已有了几分把握。

两个人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随即,他率先进入门内,君诺尘紧随其后。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君诺尘觉得眼前白光一片,异常刺眼,他不禁闭上双眼。待光芒散去后,他又睁开眼。

女子冷哼一声,说:“谁会信你所言?若我们没有发现你,你就不会是现在所说的‘并无恶意’了吧?魔界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只怕你们是想到此夺取我们的灵玉来为你们所用吧?”

“越冥,现在你再不承认又有什么意思?”安冷耀不屑地抿了抿嘴角,“当日在音千落的宴会上,我险些入魔,你却认为我是想借此机会取音千落的性命,于是对我下了魔咒,不是吗?”

越冥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瑶发觉安冷耀武功不凡,她将手中的匕首掷向空中,刹那间,紫光闪过,匕首竟然成了成百上千把,密密地浮在她面前,她用手虚推了一下,这些匕首一齐向安冷耀飞去。

安冷耀的脸上满是痛苦,一边是父亲的血海深仇,一边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他不知如何选择。

叶谦望向窗外,明明已是天际初明,但他却仍感觉自己深陷在无尽的黑暗中。魔界要变天了……

他不择手段做了这么多肮脏不堪的事情,都是为了姐姐,他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重返世间,难道不可以吗?他费了这么多精力,算计人心,步步为营才走到这里,可他竟依旧无法救出她!

君诺尘一怔,他发觉越冥如今的模样竟与自己当年如出一辙。他心中一动,过往的画面渐渐浮现在眼前:

“苏诺微……”少女轻轻开口。

幻冰一笑,她披在肩上的蓝发散射出柔和的光。她想了想,说:“我看你那么痛苦就什么都忘了,只想帮帮你。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她说着,靠近他想要看看情况。

“你终究是没能明白我的意思,你的心被仇恨所蒙蔽。”越冥摇了摇头,“耀,我不愿与你为敌,可是倘若你做出有违天理的事情,我也不得不同你对立。”他毕竟身份不同寻常,不可能只情义用事。魔界的安定永远是他第一考虑的事情。母亲已经死了,他不能让她的在天之灵失望。

一路走来,他恍然发觉,在这段友情里,他一直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上,也一再包容着对方,甚至几度不去理会杀父之仇,可到头来,他等来的是身上的魔咒,是一把向他刺来的剑!

“魔影!”叶谦在看清来人长相后,急忙迎上前去,“情况如何?”

“我求求你们了,让我见一见你们的鬼王好不好?我的姐姐已死,听说只有鬼王慕容银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办法!”君诺尘对门口的士兵苦苦哀求。

君诺尘轻轻一笑,“若按你所言,便不能速战速决,反倒夜长梦多。”他从来不在乎他人的性命,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多杀些人又有何妨。

还有一个人……君诺尘。

他静静站在夜色中,铺天盖地的黑色,似要将一切吞没。

安冷耀淡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伤感。他都忘记了自己给过越冥多少次机会,从他知晓真相的那一天起,他本就该对那人恨之入骨,可他没有。后来,音千落晚宴上,他虽入魔伤了音千落,但他并非有意,只是越冥不信他,对他下了魔咒,也不愿见自己。那时,他虽对越冥有过怨,但仍是不忍狠下心。再接着,音千落被杀,在众人的流言中,他想,如果那个少年甘愿信他,他便真正抛开所有,不再过问前尘。可没有,越冥不愿信他,甚至对他起了杀意。如果不是君诺尘搭救,他早就死在那人的剑下。

士兵的话打断了君诺尘的思绪,将他唤回到现实。他看到殿堂之上坐着的一头银发的少年,眉眼间与当年的慕容银有几分相似。少年面容清俊,棱角分明的脸上隐约透着些许邪魅。

“正古漠,难道你不会后悔自己所走的路?这世间明明有那么多条路可以选择,或许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痛苦?”幻冰问。她想起每一次见到他,他总是那样冷漠,但仔细看去,冰冷之下是化不开的忧愁。

君诺尘又飞快地挡下越冥随之而来的另一击,他向后退了几步,暗暗责怪自己刚刚的失神。右臂一时间难以恢复,等于折损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他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已心如止水,纵然有难以舍弃的东西,也能从容对待,不会失了分寸,但此刻想起那个记忆里至亲的人,仍然会触动他的心。

君诺尘看着面前的人,温和地一笑,“你这个样子,我竟都有些认不出了。”

君诺尘抬起右臂,手心间隐隐有白光闪现。

安冷耀与越冥已誓不两立,但见此情此景,却也微微动容。

“谢谢您。欠您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君诺尘真诚地对慕容银说。

“不过呢,我这人一向不喜争斗。如果你予我所需,我马上便可以阻止即将到来的战斗,也免得你手下的士兵白白送死。”君诺尘低声说着,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之人。

君诺尘淡淡一笑,跟在那人身后。他对这里并不算陌生,儿时的那段经历令他现在也无法忘却,他还记得当年的自己是怎样的悲伤绝望。沿着前方的路一直走,他看着四周似曾相识的景象,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思绪翻飞,穿过厚重的过往光阴,那些画面终究一点点展现在他的面前:

“现在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你是他的妻子,他死了,之前所欠下的债,自然该你还。”为首的男子说。

林楚莫见那人脸上已流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然而就在即将离去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会帮我?”

夜空之上,是璀璨的繁星,它们发出的光芒本是微不足道,但当汇聚在一起时,也可照亮漆黑的夜空,令人迷失在浩瀚的星光之中。

“但是越冥,我觉得你弄错了一点。音千落的死,我从来都没有嫁祸到安冷耀的身上。那日,是你自己在看到一切后,心生怀疑,甚至不惜对他下杀手。这所有,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与我没有丝毫关联。”君诺尘淡淡地说道。

君诺尘眼眸里有寒光闪过,但他面上依旧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他抬起头,看着慕容风,“我相信鬼界一族信守承诺,既然有过约定,那么无论如何也会履行。更何况,六界已有多年未发生争端,这样平静的日子,想必谁也不愿打破吧?若是打破,那么鬼王您又有几分把握能胜我呢?”为了心中的执念,他不会畏惧任何东西。如今,数十载光阴已过,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了,他可以为达成目标扫除一切障碍。

漫长的黑夜终于随着天边的第一道曙光降临而消散,整个天空在渐渐泛起橙红的暖光。

“诺尘哥,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从今以后,我只愿听你一人的命令,不敢违背。”安冷耀郑重地说。

苏瑶由于法力消耗过快,脚步有些虚浮,险些跌倒在地,但是那些冰针正以飞快的速度向她飞来,她却已无力抵挡。

“当然,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间为什么不能相互信任?”幻冰笑着反问。

“那一切都无须多言。小耀,不必担心,若无万分把握,我不会从越冥手下明目张胆地救你。我既这么做,就不惧他会来质问我。”君诺尘安抚道。

夏墨轩话中的犹豫自是逃不过林楚莫的耳朵,他心知有望,急忙继续说:“夏墨轩,你若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你。我会予你无数的金钱,要你有自己的权位,再不用终日为他人作嫁衣,这有什么不好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痛苦地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眼里是浓重的悲伤与无奈。悲于他的身世,无奈于他的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君诺尘虽为人温和,可但凡追随他的人都深知这个温润男子外表下所隐藏着的是一颗怎样冷漠无情的心。曾经有人企图谋反,暗布迷局,自以为部署周全,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君诺尘的房间,本想趁着他睡着时杀了他,然后取而代之,谁知道还未近君诺尘的身,便已被抓住。抓他的人,竟是夏墨轩。那人当场大惊失色,他本已清理了这房间周围的所有人,这个夏墨轩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自己甚至没能与夏墨轩交手便已被制住。

君诺尘仔细凝视着对方的双眼,似乎想确认这个少年的真诚究竟有几分。

君诺尘不再多言,他的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月光将他整个人罩在一层薄纱之中。他看上去依然俊秀温和,但从这一刻起,他再不是平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

“我为她输了不少力量,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君诺尘轻声说,“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愿总算完成了大半。接下来,我要做的便是护她一生安宁。”想当初,姐姐为他实在付出了太多。如今,他已长成,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她了。

君诺尘温和地笑了笑,道:“但我也希望你记着,有时候,多给别人一个机会,也许也是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越冥与你多年好友,他眼下误解你,只因魔后去世,心情难以自制,你也不要怪他。毕竟,你们二人已经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他说着,将手中的长剑指向越冥,“托你的福,我身中魔咒。如今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今日无论想取谁的性命,都要先过我这关。”他知道越冥此行目的,更知因魔咒之故,自己难以胜出,但他不怕,与越冥这笔账,迟早都是要算的。

佛曾把世间万物分为十界:佛、菩萨、缘觉、声闻、天、人、阿修罗、饿鬼、畜生、地狱。人人皆言地狱是最为痛苦绝望之境。传闻女娲造人之后,天下开世为六个均份,即六界。女娲爱惜人类,把阳光、水、土壤……所有代表生存与希望的源泉都给予人界,而那最为罪恶愚昧的地狱,则属于鬼界一族。

“叶长老,我担心君诺尘马上便要大举进攻我们这里,现在该怎么办?还有魔王,他……”

君诺尘带君诺依返回魔界时,夏墨轩正在和安冷耀一起讨论有关魔界的事务。夏墨轩远远看见君诺尘走来,身旁还有一位气质不凡的少女相随,他心中一喜,知道事已成。

“今生今世,永不言弃。我会再回来,那个时候,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带她走。”君诺尘承诺说。他会强大起来,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复活。那一天,终究会来的,所以,他不会放弃……

面对咄咄追问,君诺尘并不恼怒,他依然面不改色,一如往常那样温和。他缓声说:“楚莫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既想安稳登上王位,那么之前的布置就要一丝不苟,要有万分把握。现在,只是成功的第一步,我们要慢慢来。音千落虽死,越冥与安冷耀也已反目,但这仍不是最好的时机。越冥心思细密,有些事瞒不了他太久,他马上便会明白过来,我们要将他彻底打倒才算成功。你不要忘了,除了他,还有叶谦这样一个棘手的高人存在,我们现在还不能大意。”

越冥摇摇头,说:“这怎么算是贸然呢?难道现在你还不清楚我的计划?”

说到底,这两个自己费尽心力栽培的孩子,他从来都未真正了解,那种认知只是自以为是。

“你想问什么?”君诺尘弯了弯唇,透露出些许温和之意。

君诺尘虽然法力深厚,但他却从未真正遇到过法禁术,这样不惧死亡而愿用此法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古籍中对于法禁术的解释,他早已铭记于心。此法的力量难以估量,的确,若有人连死都不怕,那么他所有的力量无人能敌。

“君诺尘为人城府极深,你亲自前去恐有危险,不如让我去问个清楚。”叶谦道,“我毕竟看着他长大,对他还是有些了解。”

“哦?”君诺尘勾起唇角,“那依你看,他的失忆是否在情理之中?”

什么?苏诺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现在的景象:她拿着一把匕首,站在两具尸体旁,更何况这个林子本来人烟稀少,的确像杀人的好地方。

“不是的,我并没有恶意。”幻冰慌忙解释,她从没有想过要害任何人。

“但我要谢谢您,您传我法术,教我武功,才能让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君诺尘柔声说着,轻抚了一下身边的香炉,一时之间香气更加浓郁。

夜色之中,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模糊不清,唯有少女冰蓝色的头发散发出浅蓝的光芒。她看着面前冰冷的少年,眼里没有一丝畏惧。

想到此处,他收敛了笑容,面色凝重地拍了拍魔影的肩,“魔影,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随我左右,任劳任怨,辛苦你了。我一路走来,身边本簇拥着无数人,但现在能让我信任的只有你一个。”

“就是。再说,这人的生死与我们何干?鬼界只负责维持天地间生死的秩序,可不是什么救世主,还负责救活已死之人。”另一个门卫冷哼一声说。

“是,我会马上对外宣布。”

“这是魔石,可以隐去你神界的气息,让你在这里不被发现,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安冷耀将石头递给幻冰。

“你是魔界的人?”女子冷声问。

夏墨轩凝视着谭静的脸,没有再发出任何悲伤的声音,只是泪水终于又覆盖了他的脸庞……

为首的男子想了想,忽然打量起躲在女人怀中的孩童,他冷冷一笑,“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交代,夏海欠我那么多的债,我不可能再等下去。如果你今天交不出钱,那么……就用你的孩子来偿还。最近魔界事情很多,我倒正缺一个苦力呢。”说着,他眼神微微示意,手下的人便要向那个孩童走去。

君诺尘见安冷耀如此模样,温和地一笑,把他扶起来,还细心地掸了掸对方身上的尘土,说:“小耀,你也别怪我刚才所言,人总要认清自己在什么位置,我这可是为你好呢。”他温声细语的样子像极了兄长对弟弟的耐心教导。然而,这一切在安冷耀看来虚伪至极,他冷冷盯着君诺尘,不再开口。

“理解?”安冷耀反声问道,“你们一家杀了我的父亲,让我怎么理解?他不过是想走更好的路,坐上更高的位子,那又如何?”

“你现在道谢尚早,我帮你只是不希望欠你的人情。如果你借机做出什么危害魔界的事情,那么我不会手下留情。”安冷耀冷声说,“还有,在这里,每个人都不简单。你身份特殊,好自为之。”

越冥皱了皱眉却也没有一丝慌乱,他将手中的剑扔向空中,白光乍现,那柄剑进而化为上百把长剑,在他的面前变成一个屏障抵挡着对手的进攻。

话音未落,他长剑一挑,那把匕首转了弯,竟然向苏瑶飞了过去。那样快的速度,仿佛一道光芒闪过,几乎是同一时刻,洛寒挡在了苏瑶身前。

“越冥,你若如此痛苦,不如交出手中大权来弥补杀父之仇。这样,或许我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安冷耀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他知道自己在试图激怒越冥。

越冥听后,不怒反笑,他冷声说:“这就是你所谓的交易吗?我想即使我不回答,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君诺尘,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怪我今日才认清你的模样。”

白衣男子转过身,面对着越冥,他浅浅一笑,“我只是不愿兵戎相见,我们坐下来坦诚谈谈,不是更好吗?”他的言语温和,举手投足像一个谦谦君子。

这一刻,安冷耀的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明了。那些情谊与友情都已在他的心里一一消散,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也不可能再说服自己与越冥回到曾经毫无芥蒂的岁月里。至于君诺尘,其实早在他与越冥相见时,通过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就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细细想来,从他与君诺尘的第一次见面起,那个人的嘴里总是或多或少地透露出安天阔的事情,就已经是引领自己一步步踏入恩怨之中。如今他之所以明白这一切,也的确因君诺尘这一路来的暗中牵引。许多他所遭受的困境,也是因那人的一手安排。如此算来,他似乎该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在越冥出手时,他也不该救这个人,可是确如君诺尘所言,他是唯一可以帮助自己报仇的人。

“好,那我也不便多做打扰。总之,墨轩,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只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林楚莫微微一笑,随即向远处走去。

君诺尘怎会不了解夏墨轩的性格,他刚才所言,无非是想与这个少年开个玩笑,但这个人却如此真诚地道出自己的心声。

安冷耀后退一步,手指向地上一指,一团火焰瞬间燃起。他坐在火堆旁,火光驱散了黑暗并带来暖意,平添了几分安宁。

“大哥,何必如此?我们只需除掉越冥的人,为什么连我们的人也……”夏墨轩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安冷耀有时候想,人和人的命运从来不是平等的。有的人生来就注定了无人可比的至尊之位,如越冥。还有的人,纵使身世坎坷,但有贵人相助,同样居高位,如君诺尘。然而,还有一种人,既无显赫的家世,也无人愿意助他。这样的人,即便再努力,也依旧壮志难酬。

其实,这些花火都是由君诺尘自身的法力融合而成,才能不同于一般的烟火。它们坠落之后,法力不会马上消散,故此坠落之处吸引不少亡灵来吸取灵力。

君诺尘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慢慢放下手臂。从刚刚战斗到现在,他都在想着安冷耀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他真能眼睁睁看着越冥失了性命吗?在君诺尘打算把安冷耀归于旗下之前,他必须确认这个人是否真的甘于听命于自己,否则,不能帮到自己的人就无须留存在世上。

安冷耀抬眼看着他,笑了笑,答道:“是,殿下的命令我怎么敢违背?”

再然后,他耐心等待时机,终于再回魔界。他假意接近安冷耀,透露安天阔的事情给他,令其与越冥反目成仇,他收买林楚莫,杀了音千落,就要夺取王位……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得到短暂的放松。只是不知,现在大哥的情况又如何……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全力救治你的,你且在这里安心养伤,等殿下回来再做打算。”夏墨轩轻声对他说着,微微一笑。

“是吗?”君诺尘一笑,走到窗边,“但他似乎安静过头了。我想重用的人怎么能如此默默无闻?墨轩,这几天你传我的命令告诉大家,他从此便是我君诺尘的左护使。”

…………

“所以坚决不能让她知道。”君诺尘轻声说,“墨轩,我和她生死相隔数十载,如今有幸再相聚,实不愿她再受困扰。我已经踏入万劫不复,不愿她再卷进来。”

白衣男子摆摆手,说:“没有关系,你不愿同我说话,我倒有些话想要告诉你。”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小巧的牌子放到桌上。越冥黑眸一紧,手飞快地伸向那块牌子,但那人已经先一步拦住了他,将牌子护住。

这时,眼前早已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的天空是深沉的蓝,地面有无数涌动的岩浆,它们散发出滚烫的热气,那些热气涌上天空之时,化为一团团火焰在空中炸开,复又落下。岩浆之上,悬挂着纵横交错的吊桥,桥上时不时有人经过。那些人,有的是负责看守这里的冥将,而更多的却是已死的亡灵。

这几个人并非良善之辈,他们见谭静不肯屈服,竟开始动起武。

“小耀……”

君诺尘腾空而起,单手飞快结成一个法印,向越冥射去,越冥瞬间被笼在一片光辉之中。

安冷耀凝视着她,指尖渐渐有微光闪现,他的确可以杀了她。

“墨轩,不要难过,你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人死了,只不过是肉体的陨灭。只要你还想着妈妈,那么妈妈就会一直在你的身边。”谭静笑着说,即使已经到达了死亡的边缘,她依旧没有一丝痛苦与畏惧。

少年身子几乎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但他依然倔强地不肯低头。

渐渐地,安冷耀原本煞白的脸一点点恢复了血色,脉象也平稳下来。幻冰松了口气,收了指尖的法力。如今,只等他醒来便可无事。

“杀。”君诺尘只说了这么一个字,那人还来不及呼救,夏墨轩早已飞快夺下那人手中的匕首,一刀割断了对方的咽喉。速度之快,令人不敢置信。

君诺尘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望向天边的圆月,“多年前,我败过一次,高估了安天阔也小看了越轩的能力。这一回……”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狠绝已然让人明白了一切。他想起多年以前,本想借着安天阔的手铲除越轩,争得王位,所以假意与安天阔相交,一点一点把对方拉入陷阱,眼看一切将要成功,却不想越轩手下的林云叶一直潜伏在安天阔身边,在紧要关头将所有心血都化为了灰烬。

他等这一天,实在太久太久了……

越冥听见有人叫他,止住步伐,用迷茫的双眼看着离他不远的长者,似乎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一边的夏墨轩见到此情此景,微微一笑,心知事情已成。

“我一直在远处窥视战况,看见魔王身负重伤,最后万不得已想以法禁术作为取胜的机会……但他在混乱中被利箭射伤,倒在地上,被君诺尘带走了。我,我现在也不清楚他的情况究竟如何。我想,魔王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君诺尘不置可否,并未多言,但林楚莫已然知道了答案。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很晚了,我去睡了。”接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此时,谭静神情恢复了几分,她勉强睁眼看着君诺尘,“是……是你救了我们,是吗?”

如果是这样……越冥一惊,那么在音千落的晚宴上,那个琪悠,安冷耀的入魔,音千落因此受了重伤,这一切,会不会也是君诺尘的安排?还有再之前父亲祭典上失火一事,本已查出了眉目,但念初的死又让一切陷入僵局……这一连串的事,看似毫无关联,却一点点把他们在不觉间逼到了角落……

“我听别人说,魔界的人阴险狡诈,最擅于乘人之危,你现在出了树林万一碰到什么不轨的人怎么办?所以不如等恢复了元气再走也不迟。”幻冰劝道。

君诺尘一震,他不敢置信地后退几步,大声说:“不,我不信!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这世间,难道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既然魂魄尚存,便一定有其他的方法!”

君诺尘眼睛一紧,越冥竟想以死来换取最后的力量——法禁术。但凡在魔界拥有一定修为的人,均可以以自身的性命引出体内最大限度的力量,这股力量一出,威力难以估量。

安冷耀有些茫然,他只觉自己仿佛站在崖顶,四周皆是万丈深渊,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他抬眼向越冥看去,那个少年正担忧地望向自己,掌中的鲜血红得刺眼。

“安冷耀,这是你的决定?”越冥轻声问着,他心里是无尽的悲痛。

叶谦努力望着那个不远处满含笑意的温润少年,轻声说:“诺尘,我始终记得你跟随在我身边的情景,那时,你温和、沉稳、平易近人……但究竟是什么时候,你变了?你说,这么多年来,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你装出来的。但我相信,记忆里那个一身白衣,性情温和的少年,才是你最初的样子……”

“那好,你杀了我。反正你法力高强,若要取我性命,我也是无能为力。”幻冰说着,又上前几步。

“我……”幻冰支支吾吾,一步步向后退,终于被逼到一个角落里,再无路可退。

君诺尘见安冷耀仍有些担忧,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几天。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交给我来处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或是墨轩。”

君诺尘笑了笑,轻声说:“林少主何必恼怒,今日是我的人怠慢了你,不如我叫他向你道歉。”

正当君诺尘觉得要支持不住之时,一支魔箭飞快向越冥飞来,越冥一个侧身试图躲过,却还是稍晚了片刻,利箭擦着他的头而过,他的头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流。

他说着,复又睁开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可是,为什么?安冷耀难舍弃心中的仇恨,那么你呢?你明明已是功成名就,又为什么还不满足?”

他凝视着君诺尘,忽然变得庄重了几分,“起死回生是六界的禁术,是逆天之举。它要付出的代价,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生死之事,本就属于天地间的自然规律,又何须如此执着?”他还是忍不住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劝道。

安冷耀的剑尖始终指着越冥,在灯光的映照下透着寒意。越冥的目光转向正对自己的剑锋,他突然用左手紧紧握住剑锋,安冷耀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剑,但剑尖还是割破了越冥的手掌。

如果现在有魔界的人在场,他们一定会惊异,平日里受人敬仰的温润君子,怎么会如此绝望,如此无力。然而,无论是谁,无论他的外表有多么强大或者冷酷无情,说到底,只要是六界众生,皆会有旁人没有触及的一面。

安天阔不久之后便被处死,越轩下令彻查与安天阔叛乱一事相关的线索,君诺尘虽自知一直以来,他伪装得不错,再加上有叶谦这样一个人物在身边为师,自然无人会怀疑到他;但是他心里仍有忌惮,安天阔的失败本就已在他的计划之外,若一切顺利,越轩早被拉下王位,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大意,于是借着散心的理由在外游走十年,想等待一个好的时机重归。

不大一会儿,一个黑发少年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说:“诺依姐已经睡下了,她一路奔波,很疲惫。我特地为她把了脉,她的脉象很平稳,不会有大碍。”

幻境之中,有貌美如花的善良女子,一生为妹妹操劳付出,而那个一直被呵护的小妹却妒忌自己的姐姐,与外人联手害得姐姐孤苦无依,临死之时依旧无人问津;有生来耳聋目盲的男孩,受尽他人冷嘲热讽,心中有志却终究掩埋在岁月之中,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这里是离忘川最近的地方,也是亡灵会聚之地。这里的每一处紫光,均是一个已故之人。他们因为前世的种种原因停滞于此,无法自行饮水,去下一世。你的姐姐自然也在其中。”慕容风对君诺尘解释,“我只能把你送至此处,至于剩下的一切,我无权插手。过往种种,起源于你的执念,因果循环,也只能由你完成。”

君诺尘轻抿嘴唇,柔声说:“你不必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小耀,我既与天阔是生死之交,怎会亏待他唯一的儿子?我从心里把你当作亲人看待,你若这么说,便是与我见外了。”

慕容风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解释说:“此处为阴间,你我寿数未尽,阳气未泄,来此自然与阴气相冲,因而身体会变得虚弱,功力也会相应减弱。”

半晌,君诺尘忽地一笑,“好,小耀,你跟着我,我会帮你完成你想达成的事,我不会亏待你。”

“还考虑什么?我君诺尘看中的人绝不会有错。”君诺尘淡声说,“这次我回来,本就是因他。夏墨轩,你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了,还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

音千落的伤口大半符合越冥所推断的情况,如果安冷耀真的是杀死母亲的凶手,他的确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可他实在没有必要再把刀刃拔出,这样不仅浪费时间还会暴露伤口。

“我夫妇二人见到的每一个不轨之人,总会像你一样先为自己辩解一番。你以为,我会上当?”苏瑶说着,举起刀刃向安冷耀刺去,“看刀!”

“嗯。”夏墨轩点点头,“我答应过妈妈要像一个男子汉顶天立地。”他说着,努力让自己不再悲伤,他要守住对母亲的承诺。

越冥纵身一跃,想要避开攻击,但安冷耀这一攻击速度实在太快,那道蓝光狠狠打在越冥的左肩。虽然他刚刚左手被剑割伤,但因体内有魔族的血脉,这种体质利于伤口的愈合,所以他的血已在不觉间止住了。这次的一击,不仅伤了他的肩膀,也让他原先的伤口再度裂开。

“我无意间来此,不承想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我对灵玉并无兴趣。”安冷耀轻声解释,他实在不想再生事端,更不愿与神界的人纠缠。

由于刚刚消耗了太多体力,他的头还有些晕,脚刚一沾地便险些跌倒。

“长老可是想见他?”君诺尘一笑,“放心,我留着他的命呢。而且,马上,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君诺尘说着,脸上的笑意不断放大,在香炉的白雾中,显得邪魅妖娆。

“可是……”越冥盯着手里的刀,“我,我……”他的样子有些胆怯,有些犹豫与害怕。

一曲终了,幻冰放下叶子,轻声说:“有人告诉我,一支安静的乐曲,可以洗去人心中的一切苦恼。我从来没有尝试过,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

越冥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只希望眼前的这一切皆是梦。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生二心。君诺尘早已是一界强者,更何况强者身边还跟着一个来无影去无踪、身手快捷灵敏的夏墨轩。夏墨轩作为君诺尘的亲信,加之他又被封为左护使,少不了有人借机奉承他,想得些好处,但这个少年却从未利欲熏心。这么多年,他都默默跟在君诺尘身边,帮忙打点一切。

越冥掌间渐渐出现一个光球,他操纵着这颗能量球,使自己的法术瞬间增添了数倍的功力。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空被映照得五彩斑斓,只是君诺尘也在一点点虚弱下去。幽冥之地不比阳间,在这里用每一分力量都会带来巨大的体力消耗。君诺尘纵是法力精湛,也终究逃不过力量的削弱、元气的流失。他本来因到这里,功力便退去大半,而今又在以自身灵力汇成烟火,更需要极大的消耗。若是常人,恐怕早已因元气过度消耗而性命不保。

魔咒虽然发作起来,令人生不如死,但到底不是致命的法术,只要熬过每日的发作期,很快就可恢复神志。安冷耀常年练武,有法术护体,又有幻冰的相助,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你记起,我视你为弟弟,不会令你一直这样下去。”君诺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你忘了吗?曾经我们总是在一起聊天谈心,我说过,我既视你为兄弟,就不会让你受人欺凌。现在,我把叶谦抓来,就是要为你报仇的。”

“这是自然。说实话,若是易地而处,我大概会选择与你截然相反的一条路。但是,君诺尘,我佩服你的勇气与决心,我也明白当年我父亲承诺过你的事。”慕容风说着,话锋忽然一转,“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他答应你是他的事,他现在既已过世,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替他履行未完的约定,带你去幽冥之界呢?”

越冥再未多言,但他微微泛红的眼角让一切都不言自明。

一般情况下,尸僵会在死后一至三个小时内开始出现,四至十一个小时扩延到全身,十二至二十四个小时才会发展到顶峰。但若按照安冷耀杀人的时间推算,音千落不可能这么快便会发生全身尸僵的状况。那么,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安冷耀不是凶手。在他来找音千落之前,她便已死了。

紫衣人眉头一皱,喝道:“你怎可直呼鬼王的名字?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见我们的王?”

夏墨轩动了动唇,却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从小就在君诺尘身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外人眼中风度翩翩的男子都不过是虚伪的表面。他的大哥有手段,有城府,深藏不露,这样的一个人仿佛不会惧怕世间的一切。然而,只有那个人除外……

慕容银不再多言,他左手微微发力,那颗珠子便浮在他的手心之上。君诺尘忽然扑过来,想要制止对方的动作,他明白,慕容银想要放出君诺依的魂魄。可魂魄一旦放出,就真的再无救治她的办法了。

“当然,长老的问题,我怎敢不答?”君诺尘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越冥没有丝毫恐惧。他在林中穿梭,四周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响起他碰到地上枯叶而发出的“沙沙”声。林子里没有一丝光亮,黑得令人发慌,令人畏惧,但他始终面色平静。

“这是他们自食其果。”安冷耀冷声回答,“你若不想与他们一样,就不要再跟着我。”说完,他转身化为一道蓝光直冲天际。

正在这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往这边走。安冷耀由于刚刚与君诺尘对峙,情绪还未稳定下来,一时之间竟未注意到生人的气息,当他回过神时,为时已晚,那二人已发现了他。

他回想着慕容风刚才的话,究竟怎样才能唤醒她的记忆?

姐姐,我究竟怎样才能认出你,怎样才能救你?你知道为了到这至阴之地,为了夺得令牌,我花了多少精力吗?

不知飞了多久,他的身体早已在不觉间被冷气弄得一片冰凉,失去知觉。安冷耀这才停了下来,落到一片小树林里。这片树林清幽怡静,隐约间还透着几分灵气,这是神界独有的气息,原来他竟已到了神界。

说着,二人交起了手。君诺尘出手又快又准,越冥早就已在之前的比试中见识过,但现在,这人竟又比之前迅速许多。越冥心里暗暗一惊,眼前的人究竟有多么深厚的修为?

夏墨轩见一个人正从不远处向他走来,原来是林楚莫。

林楚莫瞥了夏墨轩一眼,不屑说道:“我倒不知他手下还有你这么一个人。你是什么身份?我要见他一面,还要经过你的批准?”他之前与君诺尘来往之时,从未见过这个人。今日刚一见面,这人便拦下他,不肯让自己见君诺尘。他在魔界狂傲惯了,最受不得有人制约。

真的吗?世上真的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无可奈何的选择?

他就坐在一张石桌旁,石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其中一个茶杯正冒着白色的水雾,散出清香。

不久前,君诺尘对外宣布封他为左护使,这个称号在这里相当于君诺尘的心腹,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那又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个人只是在利用他!自己身上的魔咒始终未解,日日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那种感觉生不如死。然而为了报杀父之仇,他又不得不归顺他。想想看,真是讽刺啊!

叶谦也忍不住一声叹息,“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终究是大意了。”想他一生骄傲,对任何人与事都有万全把握。对于安冷耀,他更是认为在他的教导下,那个孩子不会重走安天阔的错路。他也真的以为,所谓前尘,自当不必在意计较,但音千落最害怕的一切终于还是都发生了。

“你如今把她的魂魄寄存在神界之中,但时日已久,若不尽快令她进入轮回之道,她的灵魂就会消散在天地间,连转世投生都没有机会,这是你想看到的?”慕容银继续问。

“我……”幻冰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她眼下身处陌生的环境,而且魔界的人并不可信,她不能就这样随便说出真相。

安冷耀忽然笑了笑,看着昔日的好友,“真是劳烦魔王的惦念,不过,你难道不该说我怎么还没有死吗?当日魔王的那一剑,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的话里全是讥讽之意,再找不出一点情谊的存在。

越冥感觉得到,他体内的力量在迅速消失,意识在逐渐变得模糊,但他并不畏惧死亡,反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母亲,我或许马上可以见到你了。他相信魔影与叶谦会在他之后尽力去守住魔界,君诺尘不会得胜,邪恶从来没有办法战胜正义。

“是我错看了那个人。”叶谦悠悠说道,语气里除了悲愤,更多的是无尽的失望。

那年,君诺尘正值年少,虽然仍有些青涩,可他的神情之中已具几分沉稳,再加之他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已在魔界中有了不小的威名,人人见到他都要尊称“殿下”。那叶谦更是看重这个孩子,将他视为自己最为得意的门徒培养。每个人见到他,都要夸奖他的功力和超出同龄人沉静温和的性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外在的伪装,他的内心早已是一片灰暗。除了自己的姐姐君诺依,无人再能触及他的内心。

“啊!”一个女孩像受了惊吓,从树后走出。

“好,我明白了。”魔影毕竟也是从小跟在越冥身边的人,自然有临危不惧的能力,此刻,他已恢复了平日里沉着的样子。

一路之上,也有亡灵从迷雾中冲出,想要拖住尚且存活的人,一起沉入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解脱。然而,慕容风身为鬼王,身上与生俱来的气息令所有亡灵畏惧。君诺尘功力减了大半,但凭着余下的力量,也不敢有亡灵近他的身,因而这一路走得倒是格外顺利。

“怎么了,莫非我说错了?”安冷耀并不畏惧对方的怒气,“我怎不知殿下将我视为心腹?怎不知道我体内的魔咒是因在战斗中受伤所致?”

君诺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生怕是一场梦。这么久以来,他所磨炼出的不动声色、沉稳冷静早已不复存在。他张了张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讲不出。

“小轩,你要坚强,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谭静缓缓抬起手,努力拭去夏墨轩脸上的泪珠。

是夜,魔界的天空犹如一块深蓝色的透明宝石,澄澈美丽。一轮金色的圆月悬挂在天边,安静地散发着纯白色的光芒。地面上不时有阵阵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慕容银一怔,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与决心,要与天道抗衡。

林楚莫轻弯唇角,又离对面的人近了些,低声说:“什么意思……墨轩还不明白吗?我只是看你整日忙于公务,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既然这么累,何不另行一条路呢?”收买夏墨轩,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初遇时,他看着那人冷静的样子,本是对这个人的不敬有些怨恨。近日以来,他观夏墨轩办事周全,为人谨慎,这里的所有事,他竟都可办得滴水不漏。如此看来,君诺尘肯让这么一个人跟在身边,也不无道理。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既无能力,也无权位,如何救得了她?更何况,那样大的代价任谁都承受不住,不如放弃。”

“你们不要打我的妈妈,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他哭着说。

“我……”越冥也很茫然,“我不记得你,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不说?那证明你的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了。”安冷耀一步步走向幻冰。

那些锐利的羽毛与刀剑交织在一起,双方互相抵御,一时间难辨胜负。

“是。”

阳光下,男子贴近一个少年的耳旁,轻笑一声,低声说:“小耀,我也有我的底线。你若是日后对我姐姐不利,休要怪我今天没有提醒过你。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无须伪装,我自会让你看清我真正的模样。”

“哎呀,墨轩真是好雅兴,这么安静清幽的树林很少见呢。”林楚莫来到夏墨轩身边笑着说。

是啊,他早不再是数年前那个天真的孩童,而今,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灵,蒙着一副皮囊,只会算计人心,利用他人。这样的他,的确不再是君诺依的弟弟。

直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二人的身体仍然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已融为一体。那把匕首落在离他们十米外的地上,发出一声苦闷的声响。

终于,一滴眼泪顺着他俊秀的脸庞滑落,滴在地上。从姐姐离去的那个夜晚,他早已立誓,今生今世不再掉一滴泪,那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

“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您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夏墨轩急忙说。

“但只怕他早有安排,我们现在的境遇实在不利。”叶谦说。

慕容风抿嘴一笑,说:“听说魔界有一个人年仅十几岁便被封尊号,人人见他都要尊称‘殿下’,更何况此人师从叶谦长老,论武艺更鲜有敌手。”

那一刻,他就已经知晓,为了这个约定,他终其一生也不会放弃。哪怕为此,他要不择手段,做尽恶事,只要能变得强大,他就什么也不在乎。于是,从那一天起,他开始收敛自己的性情,变得内敛,变得沉静,在外人眼中变得温润如玉,却也变得越发狠绝冷酷……

越冥冷冷地弯了弯唇,“无妨,单凭一块牌子,他还没有资格顶替我的位子。只要我在这里一日,他便休想代替我。”

“我……我是初来乍到,对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熟,想着今后要跟在诺尘殿下身边做事,总要先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才好啊!”林楚莫急忙为自己找一个借口来掩饰目的,“不过真是想不到殿下竟能创造出这么一个好地方,胜过原本的魔界百倍啊!”

“越冥……”夏墨轩不曾想到越冥会有此举。

慕容银把他扶到床边,自己也坐了下来,说:“我说生死规律难以更改,是因为一具肉身的陨灭会带动它自身体内的魂魄也散尽能量。它若想重获力量,便必须经历轮回之路,才能重新取得力量,进行转换。否则,一个失去力量的魂魄只有消散于天地间,存活不久的。然而,历经轮回之路,必须途经忘川彼岸,那里的忘川之水,人人都必须饮,忘记前尘,才可渡河。因此,所谓的前世今生,其实是两段没有关系的经历,转世的人,也自然不是前世的他。你不想你的姐姐忘了你,就不能让她转世,可她如若无法获得力量,也没有办法活下去。因此,要有人以自身的灵魂之力传输给她力量。”

君诺尘拍了拍安冷耀的肩膀,开口道:“现在还有重来的机会,如果后悔了,便不要再走旧路。你只需记着,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若是想的不错,那么君诺尘真是一个可怕的敌手,竟然能做这样一个局,带他们一点点深入。更重要的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动荡之中,他又能将自己置于一个永远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位置。

“我明白了,多谢!”君诺尘轻声说,他倒不曾想过慕容风会帮自己这么多。

就在那一刻,林楚莫已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未来的路无论好与坏,早就不是他能够掌握的了……

“长老果然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君诺尘抿嘴一笑,“他的确不是普通人,有手腕,有野心。长老想必也明白,在魔界大家更为看重的是家世背景,否则纵是怀有绝技也不能有机会施展。因此,我在背地里帮着安天阔打点了不少人和事,才能让他一步步走向高处。”

安冷耀敏捷一闪,匕首贴着他的身体擦了过去。

“诺尘,我终究不愿相信你是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你从小跟在我身边,究竟何时变成了这般我不认识的样子?”叶谦的话语里包含着满满的沉痛。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夏墨轩问,语气里有惊讶,更多的是探究。

越冥顿时感觉抵挡变得吃力了许多,原来君诺尘到现在才算是真正发力,刚才想必只是在试探自己的法术。越冥眼见自己的剑刃正在因对手的魔力而慢慢后退,他心中一动,不行,如若凭借内力相对,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墨轩仿佛想到了什么,道:“我今日听几个士兵说魔后忽然离世,而且这件事似与魔圣有关,为此,魔王与魔圣大动干戈……在二人交手之时,魔圣身处险境,却被一阵金光救走了……”

谭静只觉得自己身体的热量在一点点流失,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至此刻,她无所畏惧,但她死之后,她的儿子又该何去何从?

“洛寒!”苏瑶一声惊叫。

越冥面容沉静,他注视着安冷耀,即便二人之间早已有了误解仇恨,但他的目光依旧炽热温暖,一如他们曾经肝胆相照的岁月里那样平静。他希望与自己的朋友能重拾昔日友谊,除此之外别无所求。什么恩恩怨怨,什么阴谋误解……这些,到底不如友情来得珍贵美好。

两人来到树林的正中心,这是树木最为茂密的地方。阳光隐隐透过浓密的枝叶映射过来,在草地上打下圆圆的光点。

是爱。

他来到屋外,见不远处夏墨轩正与什么人在交谈,眉眼之间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色。他向前走了几步,认出那人是林楚莫。君诺尘在心里暗暗轻叹,这几日事情太多,竟把这个人忘了。他见那人有些激动的神情,大概猜出了这少年此行的目的。也罢,他心里清楚,林楚莫迟早会这么做,只是时间问题。

刹那间,所有人的兵器都仿佛不受控制,被这股光芒吸在一起,随即落入君诺尘手中。

“还有谁想要再与我打斗一番吗?”君诺尘问,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不是越冥,不是他对自己下咒,那么……

安冷耀冷冷一笑,“堂堂神祭,在神界大有作为,我怎会不知?不过……这么看来,你倒不简单,竟认识这样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鬼界的阳光是这六界中最为炽热的,若非这里的人,一般人在阳光下待久了都会消耗真气。你刚刚醒,不如再休息一下。”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扶回床上。

安冷耀最初不愿动手的念头,被眼前女子越来越凌厉的攻击扫得一干二净。他想起多年以来,他的隐忍不发、逆来顺受、息事宁人……每一次倒给了他人伤害自己的机会。罢了,这一回,他也不想再对一个一再欲杀他的女人退让。他不要再做回那个受人欺凌的少年!

“我……”幻冰不禁语塞,她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的大意,一时语快,竟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越冥顿了顿,又低声说:“还有安冷耀,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应该在君诺尘那里。”

君诺尘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墨轩,我说过,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或者说,从我们相识不久,你便已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

高手间的过招,首先比武功,其次就是耐力。君诺尘功力深不可测,越冥从小苦练法术,一开始还可抵挡住进攻,但渐渐地,时间一久,他有些力不从心,可对方的出手速度依然只快不慢。

安冷耀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洛寒心知眼前的少年绝非常人,他的身手纵是他们夫妇二人联手也难以抵挡。

“越冥!”叶谦不禁失声叫道。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音千落的死,君诺尘的二心,让他还没有机会对越冥详细说明当年的因果。不过,以这个少年的心思,即使他不多说,也已明白一切了吧。

男子见君诺尘满脸迷惑不解,他不禁一笑,说:“你来这里,不就是来见我的吗?”

君诺尘轻轻地点了下头,拿出怀中的令牌,此时令牌似与那扇古老的大门相互呼应,也发出白光。“吱”的一声,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想,正因为这扇门,硬生生地将他与姐姐阻隔了数十载。而今,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见到他日夜念着的人。

“为什么要救他?让他死在越冥剑下不是更好?”林楚莫气愤地质问。

“没事。”苏瑶说,“我们神界的人岂会向魔界的人认输?”说着,她再次对安冷耀发动攻击。

安冷耀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他注视着越冥,“冥,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们之间的事,仅凭一句道歉就能解决吗?你本是我在这世上最为信任的人,但现在……”他说着,话语里不觉因激动而带着几分颤抖。

“我要带他们走。”君诺尘淡声说,“我不想与你们交手,让开。”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在这个雪夜里异常清晰。

越冥到底没有挡住这一击,但他不慌不忙,借着君诺尘手打到他胸口时,也用自己的手按住了君诺尘的手臂。他飞快地在手间凝聚真气,企图以此封住君诺尘臂处的穴道。

人生有那么多种境遇,有人天生位居高位,有人从未停止过努力,有人终日醉生梦死……但有朝一日,真正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会发觉,所谓的金钱名利到头来皆是一场空。所有的功过不过是在这世间留下的点滴痕迹,而这些也终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黯淡,名利就像写在水中的字,都是虚无。

这一夜,他觉得很漫长,也知道已有无数生命消失了,他担心越冥,不知那里的情况如何。他也第一次责怪自己的大意。叶谦一生骄傲,年少时便已是战功显赫。随着岁月的流逝,他虽然再不复昔日的年少轻狂,可是岁月却带给他沉稳与冷静。凭着这份从容与波澜不惊,他成为魔界德高望重的长老。

然而,一切都已是枉然。弈然没有再听苏诺微的解释,她的眼里只有突然离去的双亲,还有苏诺微手中那把带血的匕首……

随后,他慢慢起身,双手握成拳,垂在两侧,眼眸闪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目光。这一刻,他真的成长了许多。的确,当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人离去之后,成长,是必须的。

安冷耀纵身一跃,躲过了匕首,但匕首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再度向他飞来。安冷耀冷冷一笑,这点法术还难不倒他。

“你说呢?即使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几分了,不是吗?”君诺尘反问道,“小耀,我们不过都是各取所需。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你,也让你遭遇困境,但是我也帮过你,不是吗?”

他只记得那些曾环绕在他身边,听他细心教导的孩童,越冥、安冷耀……如今,安冷耀早已与他背道而驰,再不是曾经那个沉默坚强、心怀朋友的男孩。越冥,不复年幼时的调皮活泼,离开了音千落的庇护,他也不得不成长起来。即使最后,这个少年以一把尖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依旧不怪他。

安冷耀听着越冥的解释,心里却一个字也不相信,“越冥,敢做不敢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其实,这些年,君诺尘在魔界暗地里积攒了不少实力。他甚至以自身修为建下一个结界,在结界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他为人谨慎,做事滴水不漏,再加之八面玲珑的手段,收服了许多人,但凡有利用价值的,他都会善待。

“啊……”安冷耀忍不住喊出了声。他真的需要好好释放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苦。他的声音里包含着无数的悲戚与苦闷,惊得林子里的鸟拍翅飞向天空。

“林少主指的是什么?”君诺尘双手抱在身前,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罢了,君诺尘觉察出自己再难以发出力量,他收手跌坐在地上。

幻冰接过这块石头,心里不禁满是激动。太好了,这样她便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

夏墨轩点点头,说:“大哥的心愿总算要达成了,相信诺依小姐见到这一切也会为您开心的。”

“刚刚是我眼拙,没有认出魔王的身份。我这就带你去见鬼王。”紫衣人说着,急忙为君诺尘引路。

“鬼王一路送我至此,我已是万分感激,余下一切,无须再借助旁人。”君诺尘温声说,“今日欠你的恩情,我君诺尘铭记在心,日后一定报答。”

“长老,您这是怎么了?”君诺尘从椅子上起身,俯视着叶谦,“我刚刚还在想着长老究竟何时才会发现自己中了毒,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也算是很久了,因为毒魔散毕竟不同于一般毒药,毒性强,而且无色无味,便是略加在香炉里,也不会令人发觉。幸好我提前用真气护体,否则也危险了呢。”他说着伸手熄灭了香炉,雾气渐渐散开,空气里只余淡淡的清香。

“长老,我一直都是如此,与其说我变了,不如说您或许不曾了解过我。”君诺尘说,身后的屋子里发出温暖的橘黄色的光亮,洒在他的身上。

“你竟能找到这个结界,看来有些能力。”安冷耀说,“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安冷耀见夏墨轩出去后,将目光转向君诺尘,“诺尘哥,我听墨轩说你为救我耗费了不少功力,我非常感动。但是……你实在没有必要救我,我当日已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鬼界掌管生死却并不代表还可以救人。”

“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从未打算害任何人。”幻冰努力为自己辩解。

“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但仍然为手下的这些士兵的倾尽全力、英勇赴死的决心而骄傲!”越冥闭上双眼,仰起头,仿佛已下了什么决心。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英勇正义之人都已把他们的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的性命作为最后的赌注?

“君诺尘,你究竟对越冥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叶谦大声质问。

安冷耀现在倒是明白了他们二人的身份。灵玉是神界的宝物,汇集了世间最为纯粹的灵气而成,与六灵之珠威力齐名,但灵玉的力量是要找到可以操纵它的人才能真正发挥能量。在神界,有专门的家族负责世代看守灵玉,他们被称为灵玉的守护者,要看护灵玉,并且不断寻找它的主人。依据那个名为苏瑶的女子所言,她应该是守护者。

“你……”越冥见那人的字字句句都一一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不觉心中满是愤怒。

“不,墨轩,妈妈虽然没有能力让你锦衣玉食,但也要护你周全,我怎么忍心看到你被人呼来喝去?”谭静对他说。此时,她早已虚弱不堪,在无尽的风雪之中,她忽然感到深深的绝望。如果她今天死在这些人手下,那么谁来保护她的儿子呢?

安冷耀见她苦恼的样子,目光一转,说:“你不必担心,你既然救了我,一报还一报,我也不会为难你。”他说着,站起身子,指法微微发力,一股淡紫色的光芒缓缓流出,凝结成了一块紫色的石头。

越冥望着安冷耀冰冷的容颜,不禁苦笑。现在,无论他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是我。”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哦,原来如此!”越冥点了点头。

君诺尘没有睡,或者说,他就是在等什么人。他坐在庭院里,桌边放着一个香炉,散出阵阵清香,他笑着望向一步步向他走来的长者。

越冥见魔影慌忙解释的样子,只觉得有趣,然而他也清楚魔影顾虑。他在心里不禁暗暗叹息,现在的他,在失去母亲、与朋友反目之后,还能有一个真正担心他、值得信任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果然是地狱之界,四周一片荒芜与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麻木地行走着,或者轮回转世或者不知归途。

“嗯,果真有几分手段。看来,音千落教导有方啊!”君诺尘一边凝聚真气融在进攻中,一边说。

前尘终不能如梦而散,当过往种种卷土重来,他不知那些恩恩怨怨会将他们推往何处,只是希望以往岁月的余温能引领他们走出这片无尽的黑暗……

“这是命令,你不能违背。”越冥加重了语气。

幻冰听到声响,睁开眼,见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明白这是一个最佳逃跑的时机。她虽不知安冷耀为何会这个样子,但她清楚,如若这个时候逃走,他不可能追上自己。

当然,君诺尘也从未让他失望。少时的痛苦经历并未令他从此活在悲伤里,反倒成为他前行的动力,随着他渐渐长大,性情也越发沉稳温和,处事淡然从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冷耀否认。

“麻烦你们再通融几天好不好,我家境贫寒,一时之间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被围困在中间的女人哀求着。怪就怪她的命不好,有一个赌博成瘾的丈夫。

“我是谁?”这是越冥见到夏墨轩所问的第一句话。

“但是……”安冷耀还想再说些什么。

“受不了就回去吧,何必在这里受罪?”一边的门卫见君诺尘脸色惨白,心里有些不忍。

这时的君诺尘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因为他没有地位、没有能力,所以他没有资格去见慕容银,也就救不了他的姐姐。难道他就要这么放弃吗?想起记忆里君诺依温暖的笑容、柔和的话语,她分明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予了这个弟弟。一直以来,他都躲在她的身后避风躲雨,现在,他难道不能为了姐姐努力一次吗?

“我当然信你。”君诺尘轻抿嘴唇,将信封放在衣服口袋里,“我们的人,你都联络好了吗?”

一个淡紫色的光点缓缓飞到君诺尘面前。在金光的照耀下,那光点竟慢慢化成一个少女。那女孩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黑发披肩,透着一种恬静柔和的气息。

君诺尘见安冷耀不再多言,浅浅一笑,安冷耀大概还未想到,他又救了自己一命。先前君诺尘与越冥约在木屋外见面,故意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为的就是让屋内的安冷耀听到。他想,伪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虽现在借着温暖兄长的形象迷惑安冷耀一时,但这个少年也终究有一天会明白一切,与其那时二人兵戎相见,不如现在就让这个少年看清一切,做出选择,到底与自己为敌还是为友。为了试探安冷耀,他故意在越冥最初与自己战斗时不避开攻击,就是想要看看安冷耀是否会帮他。如果此人帮他,便达成目的。否则,但凡安冷耀有一丝怀疑,他便会马上痛下杀手。那时安冷耀帮了他,已是救了自己一命。再加上现在安冷耀可以狠下心放下与越冥的友情,又是保住了一命。

他没有同越冥一同去找君诺尘,他明白越冥心里的打算。若是到了退无可退之际,魔界总要有最后一道防线。而自己,便是魔界最后的盾牌。

越冥早已不愿与他再多言。白光闪现过后,越冥的手里已多出一把长剑。他握着手中的长剑,神情冷峻,注视着君诺尘,似乎已下定决心要与面前的人分出胜负。

此时,午后的阳光正柔和地把自己细腻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几缕金黄的光束斜斜地映照在儒雅俊美的男子身上,他仿佛是世间最为淡然出尘,也最为耀眼的存在。

“我就知道,诺尘殿下身边的人也一定是性情宽厚之人,怎么会与我计较。”林楚莫假意笑着说。

然后,他又温声对君诺依说:“姐姐,你初到此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告诉墨轩或者我。”

安冷耀一愣,眼前这个看起来法力低微的女子,竟然在初见之时觉察出他异于常人。由于他中了魔咒的缘故,所以即使不曾受伤也会比常人看起来虚弱几分,但若不发作之时应该难以察觉。

忽然间,她看到身边的一株草叶,她眼睛一亮,摘下一枚叶子,放在嘴边,轻轻吹起来,一段优美的旋律从她唇边溢出。那声音轻柔空灵,仿佛能洗去世间的一切痛苦。

“越冥,饶是你思虑周全,也终是难胜于我。”君诺尘负手而立,夜色之中,隐隐有种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其实,每一个恶事做尽的人,心里都会明白自己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因为善恶有报。不过,他并不畏惧。与其做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他更愿选择为自己的追求而执着,哪怕为此逆天而行!

“为了她,我不在乎。我在尘世间行走了这么多年,早已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你又何必为我而忧心?”君诺尘说着,轻叹一声。他的确看淡了很多东西,但也有的令他无法割舍。

说话间,淡紫色的光汇聚在他的指间,光芒散去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羽扇。这羽扇周身泛着柔和的白光,扇子的四周覆着洁白的羽毛,造型古朴典雅,如这扇子主人的外表一样温雅完美,但仔细一看,白光中暗藏能量。

那个名为苏诺微的女孩这才回过神,看着少女,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我问你,越冥呢?”叶谦冷声问。

“君诺尘,你若怕了,就趁早投降。”越冥冷声说着。

“是的,你认识她?”幻冰问。

“起死回生是逆天之举。天地间的生老病死,是六界亘古不变的规律,岂容你说改就改?鬼界虽掌管生死,但这天地间的规律也无法改变。”慕容银低声说道。

一时间,思绪翻飞,过往岁月中的记忆凝结成一个个画面,缓缓展开……

良久,安冷耀抬起头,看着她说:“好,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几个人的怒骂与一个孩子的哭喊声,在这样的狂风暴雪间,声音时断时续。

他现在又能如何?父仇未报,他决不能颓废沮丧。

夏墨轩点了点头,心里已有了打算。他走到越冥床前,轻声说:“你之前受了伤,所以损失了记忆。你本叫越冥,是我们这里的人。这里不久前与外界发生了一场大战,你是在战斗中受伤的。”

墨轩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波动,他皱了皱眉,“不行,安冷耀这步棋走得太险了。他与魔王越冥相交多年,即便眼下二人水火不容,但也没有万分把握可以让他为我们所用。大哥,您要慎重考虑。”

幻冰不再迟疑,她的指尖有一股冰蓝色的光束缓缓流出,注入安冷耀体内。

“是。”夏墨轩回答,“只是,他似乎不再记得以往的事。”

“苏瑶,他武功不低,我们要小心。”洛寒叮嘱。苏瑶早已再次发起进攻,洛寒也不得不在她身边护着,以免她受伤。

安冷耀一愣,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早已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不计报酬地为别人付出。人与人之间,不过是钩心斗角,恩怨不断,从来不会有没理由的善意,只是今天,他看着这个女孩,心里一动,不禁被她的话所感动。

“哎,不要生气嘛,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切莫放在心上。”林楚莫见夏墨轩动怒,不禁慌忙轻声安抚,“我这也是关心墨轩会累坏身体,想要你多放松一下。”他生平最善与人虚与委蛇,神色间,仿佛真的有几分关切之色。

年幼的孩童想了想,坚定地说:“姐姐,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放一场最美丽的烟火。”

然而,就在安冷耀手中的剑要刺入她体内的那一刻,只听“哐啷”一声,宝剑从他的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他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手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淹没在黑暗里。他累了,不想再做血腥之事。更何况,她曾救过他,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幻冰见他如此,心知他不想说出真相。的确,她一个神界的人,有什么资格让这里的人信她呢?

“墨轩,这几日,我便要去鬼界。这里的事先交与你。”君诺尘对身旁的少年说。

此时,君诺尘正坐在房间内,他现在所住的房子,相较于魔界那个简朴的木屋,不知奢华了多少。在这里,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王者,享受最为尊贵的待遇。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选择救下君诺尘,再过一会儿,只怕这个孩子性命不保。

慕容风看着眼前不断涌动的岩浆,手指在身前飞快结成一个法印,顿时,那地面上的岩浆向两旁涌动,中间空出了一条通道。

“所以,我要你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林楚莫的为人处世,实难入我的眼,但他的其他东西,确实可以为我们所用。该怎么做,我想你知道。”君诺尘轻声说。

越冥有些惊讶,他虽知晓君诺尘武功不低,甚至在他之上,但却未曾想过这人的功力竟比他想象中更为精湛。凭借他出剑的速度,魔界少有人及,但君诺尘却轻而易举地化开了自己的攻势。

“这不是弈然母亲的武器吗?”她喃喃自语。

“你以为制住我很容易吗?”君诺尘反问道。

越冥心中一动,他望着面前的少年,俊美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许久不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越冥面色一冷,右手拍了一下桌子,随后起身,大声说:“君诺尘,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是,我承认,在整件事情中,我确实有行事不周的地方,但若不是你暗布迷局,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况且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眼下你又意图谋反,想争夺王位,我怎么可能容你?”他曾经就是太轻信这个人。从君诺尘到魔界的那一天起,这里发生了不少事,他步步为营,谨慎提防过那么多的人,但从未对君诺尘有过半分戒备。想来,也是他的大意。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君诺尘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他转身看向身后的蓝发女孩,“你难道忘了我曾对你说的话!如果你不想像林子里的那两具尸体一样,就离我远些。”

“洛寒,对魔界的人有什么可留情面的?”苏瑶说着抬眼看着安冷耀,“我告诉你,今天想带走灵玉,先要过我这一关。”她说着,拔出腰间的匕首,那把匕首做工精细,十分锋利。

“尘儿,我好希望有一天,我能够看一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烟火,而不是偷偷地望着别人家的幸福。”那个时候,君诺依低头看着年幼的弟弟,天空中的烟花将她美丽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安冷耀命运坎坷,本是叛徒之子,曾受尽冷眼,却依然倔强不肯认输,苦练法术。他与越冥肝胆相照,但奈何恩怨纠葛,过往的一切终让他们二人相背而行。叶谦以为,他有能力化解前生的恩怨,将安冷耀引上正路,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你……”安冷耀有些吃惊与不解,他明明要杀她,见自己晕倒,她本应快跑才是,怎么又会反过来救他?

与此同时,越冥感觉到君诺尘的手臂处也有着一股力量在与自己对抗。他皱了皱眉,努力汇聚起体内的力量向君诺尘发去。他俊秀的脸颊不断有汗珠滑过,但他却仿若不知。

谭静虚弱地摇摇头,说:“没用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懂得什么是回天乏术。”在风雪之中,她的脸庞早已一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

“你既是神界的人,几次三番潜入魔界不怕有来无回吗?”安冷耀并未理睬幻冰的话语,而是冷声问。

夏墨轩脸色缓和了一些,说:“少主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刚刚的话不要再说了。”

君诺尘抿嘴一笑,“发现了什么是一定的,但这本就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放心,若他真完全弄清了一切,你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有些时候,让对方知道一点线索并非等于全盘暴露。”

“那时,多亏大哥相救,否则,我不会活到今天,拥有今天的一切。”夏墨轩的话语里,流露出几分感激。君诺尘是他的兄长,更是他要用一切偿还的恩人。

“你……”叶谦气得一拍桌子,指着这个他养育了多年的男子,“我当年救你,本想着把你教导成一个心怀天下、惩恶扬善之人,可没想到……”

君诺尘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虚名而已,何足挂齿。”他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这些与他无关。

安冷耀目光一转,发现是刚才那个女孩。

“我要救她,不计代价,不计后果,这是我一生唯一的执念。”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心要你不要走过来,你却自投罗网,那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那些人说着便一拥而上,围住君诺尘。

“嗯,那我先谢谢你肯帮我!”越冥说着,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

林间一片寂静,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引得树梢微微晃动,除此之外,这世上好像只剩下这段空灵的乐曲。

“谢谢你。”她感激地说。

他终究还是心下一软,指尖微微发力,一束金光发出,挡下了那几人对谭静的攻击。

“说你还不听,各界有各界的规矩。鬼王早已有言在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门卫忍不住劝他,“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什么?”林楚莫不解,“这不是自寻死路?他要是弄清一切我还有的活吗?他……他不会现在已经发现什么了吧?”林楚莫说话间心里一颤,不觉冷汗直流。

那把匕首重重地穿过洛寒的身体,然后又穿透苏瑶的身体。

“我不会放弃。”君诺尘坚定地对慕容银说。

桌上的香炉不断散发着香气,飘出薄薄的雾气,模糊了一切。

“收起你那副假仁假义的面孔。”叶谦一甩手,茶杯掉到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在夜幕下尤为清晰。想他一生骄傲,却被自己收在身边耐心教导的孩子欺骗了半辈子!

“击!”苏瑶大喝一声,那把匕首以飞快的速度向安冷耀击去。

叶谦一愣,他确实想不到,原来从那时起,这个人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原来如此。”君诺尘点了点头。

君诺尘独自一人,望着眼前无数淡紫色光点环绕的土地,心里的感觉难以言诉。他忘了自己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多久,这么久以来,他只清楚地记着心中的执念,为此他不知付出多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他曾经天真的模样……只为了这一天。他知道姐姐就在这片土地上,可他又害怕不能认出她。

“原来如此,那你要注意多休息。我略懂医术,如果身体不舒服,你可以来找我。”君诺依柔声对安冷耀说。都说医者仁心,的确如此,纵使与人初见,也可以如相交多年的朋友一样关心对方。

越冥想,即便如此,在活着的人的心中总会留下已故人的痕迹。想他年少为王,这一路上多亏自己母亲的悉心栽培,才能走到今天。他回忆起这么多年,他与她竟大多在争论中度过。因为不愿辜负朋友,所以他对她冷言冷语,可到头来,他忘记了,他不负天地,却负了母亲。

“越冥为人聪慧,再加之我有意留下些许暗示,他要不了多久自会明白一切,前来质问我。那时,好戏才算正式开始。”君诺尘说道,不觉流露出自信的神情。

“你……为什么?”安冷耀问,毕竟在不久之前,这个男子还是他最为信任感激的人。

“这……”林楚莫没有料到自己的热情被浇了这么一大盆冷水,笑容一僵,但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强打起笑脸,说:“我知道上次我们二人初次相识就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是我的错,我先在这里向墨轩道个歉,希望我们可以冰释前嫌,从此就是朋友了。”

君诺尘见他如此,不禁轻叹,“我知你心中的苦痛,我的确也有责任。若能早些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或许会好过令你在旋涡里越陷越深。”他说着,清朗的声音里夹杂着自责。

他话语一顿,继续说:“你母亲把你交与我照顾,那时,我说要视你为我的弟弟,但刚开始时,你并不愿意,甚至畏惧我,远离我……你曾经说,你不愿活成我的样子。如今,你跟在我身边,早已脱离不出你曾经厌恶的世界了。如此说来,反倒是我害了你。”

“那安冷耀……”

“正古漠……”一个声音轻轻在他身边响起。

君诺尘冷冷勾起唇角,他羽扇轻挥,无数金光四散而开,向士兵们飞去。几乎只是一瞬间,无数人被夺了性命,倒在地上。

幻冰在犹豫了半晌后,终究还是一点点向安冷耀走去。她到底心存善念,不愿让人白失了性命而见死不救。她走过去扶起安冷耀,让他倚靠在树干上,见他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她虽然不通医术,但学习法术这么多年,还是多少了解一些救人的方法。

男子冷冷地撇了撇嘴,说:“那么,便怪不得我们不义了。”

当日安冷耀有许多话,越冥都听不明白,如今静下心来,才明白了一切。原来,君诺尘凭借着自己交给他的令牌迷惑了安冷耀,把音千落受伤致死的责任加在了安冷耀身上,再加上身中魔咒,更让安冷耀坚定地认为是自己不信任他才做出如此举动。君诺尘的目的,就是要他们二人仇恨相对。

他其实很喜欢现在的环境,四周风雪,只有他一个人。他喜欢这种独自一人的感觉,平日里的众星拱月,早已令他心生厌烦。

豆大的汗珠从他清秀的脸上滴落,他的气息早已紊乱,不停地喘着粗气,想要缓解周身的炽热。

那个为首的男子微微一仰头,手下的人都亮出了各自的武器,一齐向君诺尘攻击。

“琪悠是你的人?安冷耀曾险些入魔也是你做的?”

安冷耀看着他们,眼里一片冰冷。生死皆是这二人自己的选择,这是他们与他作对的下场。这一刻,他整个人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的气息,那种对他人的生命毫无留恋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越冥拍了拍脑门,说:“唉,真是伤脑筋啊,我实在是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安冷耀身体微抖,面色发白,他咬着嘴唇,出血了却没有感觉。

“可我真的很想救她……”君诺尘听到慕容银的话,依旧不愿放弃,“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她死去!求求您了,帮帮我!”他说着,眼里闪着泪光。

安冷耀也不由得忆起他们二人朝夕相处的时光,那些日子,的确不忍舍弃。记忆里的那个玩世不恭的男孩对自己一直以诚相待。在无数个寂寞孤独的寒夜里,在失去亲人、寄人篱下的日子里,都是这份友情予他力量,而自己也曾在心里发誓,要倾尽所有守住这份情谊。

“可妈妈,我不能看到你这样……”夏墨轩的眼里不断有湿热的液体流出,但在这寒夜里,他的泪水转眼便被吹散在风中。

叶谦看着提着尖刀,向他走来的少年,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想唤醒越冥,但终究没有用处。难道,他今日就要死在越冥的手下?他不畏惧死亡,只是……越冥,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男孩,这样的结局,终究令他痛苦悲伤。

幻冰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我不怕。”为了自己的哥哥,她早已无所畏惧。自从她选择踏入魔界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不是那个曾经胆小的幻冰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魔咒发作?

然而,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必然要付出许多代价,就必须学会无情。情谊,实在是这世上最大的牵绊,有多少人为了感情而放弃一切。因此,他开始学着冷漠,学着伪装自己。在外人眼中,他是温暖如风的少年,但只有他明白,每当戴着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之时,他心里都在冷笑。

越冥终于来到安冷耀身旁,他抓起安冷耀的左手,将自己的鲜血滴到安冷耀的掌心处,并问他:“这回,你愿意相信我了吗?”如果安冷耀的魔咒的确是自己所下,那么当自己的鲜血滴到对方身上时,对方应该会有反应。

当他来到君诺尘面前时,夜已深,风静静地吹着,丛林里不时传出不知名虫子的叫声。

“与你无关。”安冷耀淡声说,他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你们不用谦让了,”安冷耀冷冷一笑,“因为你们二人谁也走不了。”

“墨轩。”君诺尘开口叫道。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他生来与姐姐省吃俭用,住的地方从来都是破烂不堪,从未睡过如此舒适的地方。现在他只想再休息一会儿,可是想起姐姐,他心中一颤,再顾不得什么,急忙从床上坐起,要去找慕容银。

安冷耀的目光忽然转向君诺尘,然而君诺尘却未见一丝异样,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君诺尘坐在院里,望着那轮明月,月光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将他俊秀的容颜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夜空之下。

越冥发觉君诺尘有些失神,这正是击败他的好机会!

他仔细观察谭静的情况,心中一震,他没有想过那些人竟如此歹毒,对一个柔弱的女人竟然毫不留情,他们的每一击都至少用了七八成的力气。若是习武之人有真气护体,便无性命之忧,然而……

“你究竟说不说实话?”安冷耀手间白光闪现,一把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心里本就不快,如今更没有闲心与对方多费唇舌。

君诺尘听后,悠悠一笑,轻声说:“难为小耀这么为我着想。不过,现在放眼魔界,我还畏惧什么呢?那些不愿听命于我、议论我的人,我大可把他们杀了,何须为此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权位?而且越冥的性子如何,你与他相处多年还不了解?只怕未来他非但不能为我所用,反倒想把我拖下水,这买卖可太不划算了。”

越冥用手中的剑打下了一支又一支利箭,他抬眼看去,只见君诺尘唇染笑意,仿佛认定了自己才是真正的赢家。但是,不到最后,又有谁会真正知晓结果呢?

“我明白了。”君诺尘直视着慕容银,“我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幽冥之地。但是,这可能会要很久,我担心姐姐的魂魄等不了那么久。”

“夏左使,这是我们新的兵力部署,不知您可否满意?”一个魔兵正拿着一张图,恭敬地呈送到夏墨轩手上。其实早在数十年前,君诺尘便凭着一己之力设下结界,建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他旗下的人大多来自四面八方,没有名门世家的身份,却个个身怀绝技。君诺尘会看人,更会用人,他懂得如何用手段让大家臣服于他。所以,当他离开这里数十年岁月,这个地方也依然无人敢乘虚而入,取代他的位置。

“长老,不要生气啊,小心伤身。”君诺尘温声劝道,将一杯茶递到叶谦面前。

“等等!”安冷耀知道君诺尘想要除掉越冥,急忙开口叫道。

“你今日倒是回答得爽快,之前对于他,你明明是百般顾忌。”君诺尘抿唇轻笑,“可现在,他算是和你这个右护使平起平坐,墨轩倒是没有半分芥蒂呢!”

安冷耀看着她,良久才说:“谢谢!”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他要杀她,到头来,反倒是她在自己危急之时伸出了援手。

“洛寒,我们二人合力!”苏瑶转过头说。

“是。”夏墨轩恭敬回答。他在魔界不过是一个门卫,这样的人本就存在于卑微的角落里,无人注意,即便死去也无人会在乎。这时,简单的身份反而是全身而退最好的途径。

“你……”叶谦气得发抖,怒视着那个淡然沉静的男子,“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他更不必担心,现在,我要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君诺尘说道,又想到了什么,“我手上的这些筹码大概可以押上五日左右,这几天,我要你在魔界的这个身份彻底消失。”

越冥见他始终无法真正放下心,忽地一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唉,真是沮丧啊,出战之前,我身边的人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君诺尘不禁沉默。的确如此,他习武多年,自然清楚她现在的情况。

他的右手执剑,剑尖指着向他进攻的匕首。一把剑,一把匕首,它们的尖端对尖端,僵持不下。

“墨轩,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君诺尘缓声说,“只是有些时候想来,我到底还是有些运气的。我这一生里,负过太多的人,为了达成目的,做了不少卑劣的事。这世间六界中所有生灵死后按照功过分为四种情况:心意至诚的人死后灵魂可永享极乐,不用轮回;功过相抵之人,可重新进入轮回,再世为人;恶念流生的人,入轮回之时,要沦为牲畜,任人奴役;而罪大恶极之人,死后将魂无归处,直至灰飞烟灭。我想,我大抵便是那最引人痛恨的人。饶是如此,我身边依旧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实属幸事。”或许是因忆起往昔,他也在不觉间有了许多感想,不由得对夏墨轩道出心声。

“咦?”幻冰发现是几次碰到的少年,不禁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你不过一个无名小辈,还想面见我们的王?鬼王处理政事还忙不完,哪有时间见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孩?快走!”门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叶长老,这不怪您。”越冥说着,眼里有寒光闪过,“是他伪装得太好,我们都被他骗了,怎么能怪您?”

“在鬼界有一种特制的灵药,名为‘回生之水’。无论此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救治。我把它送你去救你的姐姐,怎么样?”慕容银问。

他慢慢走近越冥,那个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男孩,转眼间已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

“可我,真的不想她去轮回,转世之后的她不会再记得我,纵使有一样的灵魂,早已是另一个人。我也无法看着她消散在天地间……”君诺尘用红红的眼睛注视着慕容银,“鬼王,当真没有任何办法吗?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救活她,不惧一切。”就在这一瞬间,他话语里的坚定再不像一个稚嫩的孩子所能够拥有的决心。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现。光芒之后,安冷耀跌倒在地,嘴角涌出几缕血丝。君诺尘收了指间的法力,负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然而,君诺尘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些声音,心里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绪。漫长的岁月,无数的历练,早已让他可以淡然面对尘世间的一切。贫穷或是富贵,受人敬仰或是万人唾弃……这不过都是人生不同的境遇。想要成为人上人,必须经过千锤百炼,否则,落得凄惨下场,怨不得旁人,只怪自己无能。

越冥倔强地仰起苍白的脸颊,坚定地说:“守护魔界是我一生的执念,今生今世,永不言弃!”他现在明明已是狼狈不堪,可当他说着这番话时,眉眼间的王者之风依旧如故。

“好。”在这个风雪纷飞的夜晚,君诺尘回答。

君诺尘轻笑一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夏墨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整盘棋的掌控。越冥早已是落网之鱼,内力已在刚刚的争斗中失了大半,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

“正是。”慕容银点点头。他之前刚一到鬼界门口,便见到一个小男孩晕厥在地,问过才知原来这个孩童已在这里等候自己多时,不论如何,都固执地不肯离去,听说只为救他姐姐。

“安冷耀!”君诺尘厉声打断他,眼里的冷冽令人不敢直视。

想到这里,越冥撑着最后的几分力气,掌间的真气终于冲破了对方的束缚,成功封住了君诺尘臂处的穴道。君诺尘只觉得胳膊一麻,想做防备却为时已晚,自己的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够了,苏诺微,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可是,为什么你要杀了我的父母?”

“少主的意思……恕我不明白。”夏墨轩假装有些震惊和不解。

“大哥……”夏墨轩轻声唤道,数十年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君诺尘的执着与为此所付出的努力。

“诺尘哥……”安冷耀喉咙一哽,他万万想不到,今时今日,在他失去一切,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依然有人愿意支持着他。

君诺尘眼睛一紧,但表面仍是一如往日那样温和,他轻声打断安冷耀的话,对君诺依解释:“姐姐的医术倒是这么多年未曾放下。小耀只是因为前些日子与人交手受了点伤,已经在调理了,姐姐不必担心。”有些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至少在她面前,他要自己还是多年前那个未涉世事的干净纯粹的男孩——她的弟弟。

君诺尘愣了愣,他再次注视着对方,眼里忽然有了希望。他急忙下床,站到那人面前,道:“您就是鬼王慕容银对不对?”

君诺尘静静听着安冷耀的话,不怒反笑,“小耀既然已识破我,就更不该激怒我,不是吗?你知我无情,就更该用尽心力效忠我,为我所用,免得引火烧身不是吗?”

“大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好不好?”夏墨轩跪在雪地里紧紧拉着君诺尘的衣角,他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泪水滑过的痕迹,黑眸里满是乞求。

越冥忽然心生一计,他猛地撤去自己的攻击,由于速度过快,君诺尘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本来暗发的内力由于对方的收手而导致外泄,好在他及时收回能量,才避免了受内伤。

“嗯。”安冷耀没有再多言,只是将满心的感动压在心底。

回忆到此为止,夏墨轩忆起前尘,终究有些忧伤,然而,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已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君诺尘见他如此,不由得轻抿嘴唇,轻声说:“所以,这一切本就不是我造成的,不是吗?或者就如我刚刚所言,我不过是想帮你分担魔界的责任,让你轻松些。”

“哦?是吗?”越冥反问,“只是我从你的所作所为里丝毫看不出半分诚意。你杀我母亲,又将这一切嫁祸他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回转的余地?”

“你要干什么?”一个男人见状拦下他。

“妈妈,妈妈……”孩童见到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被这些人打了好多下,甚至嘴角都流出了鲜血,不禁哭了起来。

待他们走后,君诺尘急忙赶过去看那对母子的情况。谭静早已气息奄奄,她的儿子在一旁哭喊着叫自己的母亲,却都无济于事。

“是的,我赢了,我赌你是一个好人。”幻冰说,“你没有与我动手,证明你本不想取人性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掉那两个人?”

“有的路,即使痛苦也必须走下去,否则就有愧于自己的心。”

“怎么会……”

“文雅?欣文雅?”

那几个人见状急忙收回各自的武器向远处跑去,不敢再多言,生怕他会反悔一般。

“你知道的,仅凭一块牌子,你还坐不上我的位子。”越冥冷淡地说。

“你可不可以救我的姐姐?我听说鬼界掌控着六道轮回生死,一定有办法救人的是不是?”君诺尘用充满希望哀求的目光看着慕容银。

他什么也做不了。君诺尘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他的确是魔界最为卑微的人,无权无势,只得依附于旁人才有能力对抗王权。他跟君诺尘的实力,差得太远了!

接着他唤了一声夏墨轩的名字,夏墨轩当即会意,他微微低下身子,说了声“抱歉”。林楚莫冷哼一声,倒也不愿再与他纠缠。

此时魔界在阳光的照耀下已很炎热,只是在踏入树林之时,四周翠绿茂盛的植被扫去了不少酷热之感,带来丝丝凉爽。树梢上,不时有几只鸟飞过,发出悦耳的鸣叫。

“姐姐,你到底还是不肯来见我吗?”君诺尘轻声问着,此时他的脸早已因功力大消而变得苍白,但他依然不愿放弃。

“医生说他头部受伤严重,再加之险些失了性命,动用法禁术,失去了太多真元,可能导致记忆上的缺失。”安冷耀低声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说着,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越冥手中,“他是你的仇人,你亲手了结了他,岂不是更好?”

说完,他不再看幻冰,转身离开树林。

“大哥,我觉得安冷耀说得不无道理。”夏墨轩忽然开口。

终于,来到了林子的边缘,越冥看到一座淡雅别致的小木屋,里面散发出橙黄色的暖光,将屋子四周的土地都映照得一清二楚。木屋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的桌旁坐着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他面前放着两杯茶水,一杯放在他自己面前,另一杯则放在离他不远的空位子上,仿佛正在等着什么人。

夏墨轩怔了怔,似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在体验痛苦的过程中,只有参透生命的真谛,才能凤凰涅槃,得到永生。

“我们先不要惊慌,我想经过昨夜的一番战斗,君诺尘应该也是大伤元气,不会马上进攻到这里。幸好我们还有兵力,这几天,你把这些魔兵集结在一起,以备不时之需。”叶谦冷静地说道。

夏墨轩垂下眼睑,仿佛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又走向比他早到的安冷耀身边,问:“他刚一醒来便是这个样子吗?医生怎么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君诺尘打断他,“你是聪明人,大概也能看到我的心思。既然明白,又何须再多言?”

君诺尘微微一笑,显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回答:“我要见慕容风。”

他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效果。或者……是姐姐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看着叶谦愤怒的样子,继续说:“我本想着让他与越轩两相争斗,我可以隔岸观火,顺便坐收渔翁之利。可惜,越轩确实有一手。安天阔也难负重任,他当初收养安冷耀,本是想培养一个得力的助手,没想到反而对这个孩子动了父子之情,将他视同己出,捧在手里护着……也难怪他会败给越轩,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的确不配做大事。”

幻冰见安冷耀如此虚弱的样子,心里一软,对他的畏惧消散了不少,反倒想要救他。

“冥……”安冷耀低低叫出声。

越冥看着面前的君诺尘,又看了看四周,映入眼帘的尽是尸体。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四面楚歌,几乎已到绝境。这么多人,这么多条命,仿佛顷刻间随风而散。

“你……”叶谦看着君诺尘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炉,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真是太大意了!

良久,越冥走上前,用右手抚摸着音千落的墓碑,上面只刻了几个字: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安冷耀在一旁看着越冥,看着那个昔日骄傲的少年如今竟选择以死换取最后的希望,心情十分复杂。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制止他的冲动,拼命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人是杀父仇人之子,不能心软,才勉强压制住冲动。

他已履行了承诺,将这样一场盛大的烟火送与她,但她的记忆为什么仍无法被触动?

君诺尘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的确,若要长期潜藏在一个地方,身份自然不必引人注目。身处无人问津的位置,反而对侦察此地情况有利。

蓦地,叶谦仿佛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对面的人,“这盘棋你准备了多久?当年的安天阔,该不会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妈妈,对不起。”越冥低声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打到身前的碑上。十多年来,他对母亲的歉意,终是都落在了这简单的几个字中。若他能早明白音千落苦苦隐瞒的真相,也许便不会如此。

他们之间,明明已经间隔了那么多的岁月,可无数时光的流逝到底抵挡不住血缘上的温情,就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谢谢您,谢谢您!”君诺尘好像在暗夜里寻到了一盏明灯,不禁欣喜若狂。

自始至终一直发号施令的男子忽然满脸惊恐,他颤抖地指着君诺尘,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就是……”他吞吞吐吐半天,到底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安冷耀早已不愿听她多言,近几日以来,他在君诺尘那里所受到的一切胁迫,这一刻,都化成了对眼前之人浓烈的杀意。他早已不是曾经的安冷耀,仇恨带走了他所有的不忍。他虽然现在抵抗不了君诺尘,可是,他会连一个女孩也打不过吗?

“不必担心,他中了毒魔散,若没有魔界魔王的功力来救治,本也活不了多久。”君诺尘紧盯着越冥的面容,眼里一丝寒光闪过,“所以,他现在身体虚弱至极,不会伤害到你。”

“你长大了。”她轻声说着,笑容明媚如春。

法力无边如何,权倾天下又如何?她若不在,一切都是虚无。

君诺尘摇了摇头,回答:“多亏了你刚才这一箭,否则,纵是我也难以抵挡他的法禁术。”

“我明白了。”魔影低声道,面色仍有担忧。

叶谦终是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魔影,他想最后努力一次。他毕竟是魔界德高望重的长老,面对君诺尘布下的结界虽费了些精力,但也顺利进入了。他有许多事情都没有完全弄清楚,更重要的,他不相信在他身边很久的温和沉静的年轻男子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想去找君诺尘把一切问清。

君诺尘腾空而起,对着越冥轻摇羽扇,刹那间,他的周身生出无数长长的羽毛,但若仔细观看,便可发觉这羽毛绝非寻常,它们的顶部隐约可见锋利的刀锋。

“我们虽已制服越冥,但叶谦那边,也是一大障碍。如果贸然杀了他,只怕叶谦不会善罢甘休。他在魔界德高望重,声名不低于君主,并非好应付之人。若能够控制越冥,他说不定愿意为此听命于我们。这样,也能免于战斗。”夏墨轩解释道。他知道是叶谦一手把君诺尘带大。只怕在大哥心里,也不愿与自己的恩师大动干戈吧?

怎么会这样?弈然的父母怎么会倒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弈然,你的父母,他们……”

“耀,收手吧,这是最后的机会。”越冥看着面前的少年。

君诺尘笑着拍了拍手,说道:“没有想到这林子的四周竟然布了这么多的魔兵,我竟毫无察觉,想必你的布置确实巧妙,但是你难道没有听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吗?”

“大哥。”夏墨轩迎上前去迎接君诺尘。

这时,无数锐利的羽毛失去原有的阻挡而向越冥飞去。越冥一个侧弯身,那些锋利的刀刃顺着他的身体擦过,未曾留下任何伤口。他是在赌,赌自己的身形移动够快,可以避开君诺尘的攻击。随后,他没有给自己也未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反手发出一道蓝色的光芒向君诺尘射去。

“是。”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开心了。殿下身边有一个你这么细心的人真是一种福气啊……”林楚莫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如果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墨轩,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君诺尘并未急于出手相助安冷耀,反倒在一边隔岸观火。安冷耀重伤未愈,但出手速度并不慢,一时间与越冥胜负难分。君诺尘看得出来,越冥到底还是记挂着友情,几次在安冷耀进攻的空隙间,他明明有反击的机会,却一直只守不攻。

越冥身体一颤,没有回答。的确,是他错怪了那个人。

明明那个人刚刚还要杀她,她若救下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他醒后,难保不会第二次杀她。

想到这里,叶谦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越冥抿了抿唇,一点点走向那个人,而那人背对越冥坐着,仿若不曾察觉什么。直到越冥坐在了他身旁的空位上,那人才轻声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君诺尘同样为越冥的狠辣震惊,之后便是一身轻松。从此以后,世间又少了一个修为高深的强劲对手,好事。

“耀,他在利用你,你不能相信他!”越冥大声对安冷耀说。

想到此处,越冥转身面向士兵们,“今日这一战,事关魔界安危,却也十分凶险。为魔界,我不会也没有理由退缩。我身为魔王,没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将大家置身于危难之中,是我的过失。”他说着,向手下的魔兵深深鞠了一躬。

君诺尘自然看出了安冷耀的动摇,哈哈一笑,“安冷耀,我到底还是高看了你。原以为,你经历这么多日的思来想去,应该早已下定决心,却没想到,面对越冥,你还是没有定论。安天阔是那样一个骄傲自负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难堪大任的儿子?你身负杀父的血海深仇却不报,反而面对一个险些夺去你性命的‘朋友’如此举棋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没有料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会有这么强劲的力量。

他不再多想,将右手举到空中,重重一挥。顿时,所有围在四周的弓箭手都开始放魔箭。无数支泛着蓝光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向越冥等人射去,一时间它们的光芒将整个世界都映照得一片光亮,这冰冷的蓝光,令人生畏。

这么多年以来,他为救姐姐,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不知舍弃了多少东西,付出了多少。然而,在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始终有一个人跟在他身后,从无二心。

安冷耀突然撑着虚弱的身子下床,对君诺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君诺尘垂下目光,他回想自己从生下来至今一直无所作为,只懂得躲在姐姐的身后,受她的庇护,什么能力也没有,所以才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去,所以才会在见慕容银时被人百般阻拦,所以才会这么久以来只能过着漂泊流浪的日子……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他的无能啊!因为他没有权位,没有法力,所以只能任命运摆布,任人宰割!若有一天,他强大起来……

君诺尘不屑地一弯唇角,人最怕的便是狂妄自大,以为自己能够胜过任何人。只凭这么几个人,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这种人,他平日里在魔界见得太多了,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

大殿门口有两个门卫,其中一个紫衣男子见到君诺尘,上前问:“你并非鬼界之人,来此所为何事?”

那是君诺依死后的第七日,君诺尘带着她的魂精来到鬼界。他曾听闻鬼界有起死回生之术,若是如此,他的姐姐或许尚且有救。

但是,纵然走到这一步,他依旧不会退缩。他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成长,不敢说自己有什么过人之能,但决不会忍辱求生。他不放弃,也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要与君诺尘一决高下。只是,可惜了这些忠心的魔兵……

叶谦一愣,说:“越冥,我是叶长老,你……不认得我?”他想到千百种越冥落在君诺尘手里可能的下场,却没想到这个少年会不认得他。

君诺尘见此,倒也并不恼怒,依旧挂着笑容。

慕容风微微一笑,说:“那我便记下今日殿下的话。容我再说一回,此地亡灵无数,若要找出你的姐姐,难上加难。自古以来,起死回生之法鲜有人成功,就是因为即使他们费尽心力来此,但若认不出属于他们要救治那个人的魂魄也是枉然。鬼界的古卷上说,想要认出亡灵,便要触动他们尚存的记忆。”他明明只是负责为君诺尘引路,却不知不觉告诉了那人那么多信息。或许,他只是不想承认,在心底也被这个人为了至亲不惜付出一切的决心打动了吧。

当他睁开眼时,只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你醒了?先别乱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越冥一剑向君诺尘刺去,他的出手又快又狠,没有任何留情之意。君诺尘面对对方来势汹汹的剑也并未乱了阵脚,他轻轻一挥手中的羽扇,那扇中之力竟抵下了越冥大半的力量。随即,君诺尘反手一挡,阻住了越冥的剑。

“是。”魔兵连忙回答,不敢怠慢。

林楚莫被君诺尘这么一说,心中的怨气渐渐平复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若论城府,他不及越冥更不及君诺尘。君诺尘这人表面看上去似乎一潭湖水,波澜不惊,但却让人猜不透深度,加之这人平日里对谁都是温文尔雅,可这层温和下却又透着几分疏离。

君诺依初见安冷耀,只觉得面前的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息。听见君诺尘介绍他,他也并不多言,只是抬起头,对君诺依微微点了个头示意。那种冷漠,又好像被某些东西压抑着,不得释放才会形成的。她倒未曾多想什么,只当这是因为个人的性格造成的。

慕容风最后把一颗纯白色的珠子交到君诺尘手上,告知他回往阳间,只需把它捏碎即可。随后,鬼王便转了个身,消失在原地。

慕容风见到君诺尘,并没有一丝惊异,他只是对引路的士兵以眼神示意,士兵当即会意,悄然离去。如此一来,殿堂上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自己恰巧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从小刻苦练武,但到头来仍被人玩弄在股掌间。

“是我,本是不想惊扰夏大人的。”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传来。

幕容风并未答话,只是面色冷漠了几分,他仔细注视着对面温文尔雅的男子,想看清那人的内心是否也如话语中所透露的一样无所畏惧。

“姐姐!”君诺尘终于忍不住拥住了君诺依。

安冷耀握剑的手松了松,他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他不愿追究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越冥,这就当是我还了你一个人情吧。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你终于承认了。”越冥说,他原本以为在面对真相时,这人又会为自己找下许多掩饰的借口。

“不行!”女人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儿子,“我谭静一生时运不济,只有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命,我用尽全力也要保护他!”她说着,泪如雨下。

越冥终于来到他的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

接着,他手一挥,手下的人一拥而上,想要强夺这个孩童。谭静用自己的身躯死死保护着年幼的儿子,用尽了力气。

他一直以为除去自己的功绩不说,他这一生最为得意的是栽培出两个法术卓越的少年。

或许,在这一刻,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就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不久之后的结局……

安冷耀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双手在不觉间握成拳,由于握得太过用力,指甲刺破了皮肤,深陷在皮肤里,钻心地疼。他睁大眼睛怒视着那个俯视着自己的清俊男子,心里从未有过一刻感到这样屈辱。

君诺尘点点头,说:“既已达成目标,便无须隐瞒,更何况,你不是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不错,从最开始念初的死到后来音千落生辰上的动乱、安冷耀的入魔皆是我一手策划。”

“我……”夏墨轩身体一颤,“这是我的选择,与少主无关。”

就在这时,另一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长剑挡在君诺尘的身前,那道冰蓝色的光打在那把刀刃上。

君诺尘轻声一笑,说:“林少主放心,我既已答应你,自然不会食言。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安冷耀目光微转,瞥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他指尖微微发力,手里的那枚花瓣“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在那棵大树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您的命令。”夏墨轩回答。

君诺尘见姐姐与夏墨轩一见如故,心里自然有几分欢喜。他微微转身,见到还站在一旁沉默着的安冷耀,目光一转,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君诺尘,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越冥怒声说。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既无能力,也无权位,如何救得了她?更何况,那样大的代价,任谁都承受不住,不如放弃。”

幻冰看着地上的尸体,用力咬着唇,又转而望向天空,随即化为一道紫光也跟了上去。

听到叶谦的话,君诺尘的身子狠狠一颤。他想起年幼时,在无数个思念姐姐、从梦中哭醒的夜晚,是谁点起一盏灯,轻轻安慰着他,陪他彻夜不眠……是叶谦。

夏墨轩眉头微皱,目光转向林楚莫,说:“我还有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少主自己保重。”

林楚莫一直都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是有些怕他的。君诺尘这人,身怀绝技,却深藏不露,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甘愿帮自己,很难不令人怀疑他的用心,但林楚莫不愿再想这么多,自己已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无论最终目的地是怎样的,都不能再退了。

他看着那个年幼的孩童,那样绝望,看着自己的亲人被伤害,却没有能力保护……这样的景象,竟与幼时的自己如出一辙。他不禁忆起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夜里,他看见姐姐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当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悲伤绝望,他终生也不会忘记。

君诺尘假装无奈地说:“越冥,我一再退让,可你却不明事理。那么,也怪不得我了。”

安冷耀把脸转向一旁,推开她,用力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与关心。今天你救了我,一报还一报,我不杀你,你快走吧。”他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更不想欠别人的情。

君诺尘缓缓把令牌放在自己身前,修长的手指煞是好看。他启唇轻笑,“没有关系,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会得到。况且,仅凭这块牌子,已经能为我完成很多事情了。只是……”

君诺尘坐在庭院里,身后是一座古朴典雅的房屋。屋子并不大,却显得十分别致,淡雅安宁。

君诺尘垂手而立,样子依旧淡然沉静,就像没有看到这些闪着寒光的兵器。然而,就在那些兵刃要刺到他身前的那一刻,他飞快地伸出右手,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他指尖射出。

其实,真正聪明且有一定功力的人,在杀人时往往不愿将死者弄得太难看,最好是令人发觉不了那人是如何被杀害的,这样留下的线索越少那人便越加安全。越冥见那刀刃异常小巧,不禁记起他曾在古卷上看到若有足够强大的内力,再配上细小的刀刃,令其深埋在对方体内,便可一击将人杀死,而且这种伤连伤口都难以令人发觉。因为极快的速度与深厚的内力会令刀刃深插在对方体内,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的皮肤不被损坏,因此不会流血,难以察觉。

叶谦见他吞吞吐吐,不由得心中一惊,莫非越冥……不会,他不会有事!

安冷耀身子一僵,再难出口反驳。的确,他早已做出选择,为了父亲,为了复仇,他只好选择依附这个人。

“少主何必如此?您是何等身份,这样做,反倒是我承受不住了。上回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您也不用挂怀。”夏墨轩说。虽然心里厌恶此人,但夏墨轩明白,林楚莫对大哥还有用处,现在不能动他。

转眼间,在大量魔箭的攻击下,已有不少魔兵被射杀,但余下的人依旧斗志昂扬,他们穿梭在箭雨里,朝着潜在树丛里的敌方进攻。那些敌人也未曾讨到便宜,也有不少被魔兵刺伤。

“墨轩,不瞒你说,这几日我时常梦到她。在梦里,我看到她满脸笑意地站在我面前,可当我一点点走向她时,她却惊恐地摇着头,说我不是她的弟弟。她说,她的弟弟是那个纯真可爱的男孩,而不是眼前这个不择手段的君诺尘……”君诺尘说到此处,原本温朗的声音里满是痛苦。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其实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那个时候,他与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有着外向的性格,会依偎在姐姐怀里撒娇。在君诺依死去的那个夜晚,见到她冰冷的尸体那一刻,他原本明亮绚丽的世界瞬间变得黯淡无光。那个时候,他开始厌恶自己的无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亲人。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在心里跟自己立下约定,总有一天,他要变成强者,让人们敬畏他,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永远不得超生。

安冷耀只觉得身体一阵剧痛,他不禁跌倒在地,用手扶着一边的树干,勉力支撑起身体。

“为什么,上苍待我如此不公,让我壮志难酬,妻离子散?”

君诺尘不置可否,但凭借墨轩对他多年的了解,已然明白了答案。

一旁始终未曾多言的安冷耀注视着越冥,眼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越冥没有回答,而是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才说:“不久,这茶水还未凉透,这只是你的客套话吧?不过我倒真未曾想到,你为了迎接我,还细心地准备了茶水,还真是用心呢!”

她思索片刻,决定将自己身上的灵力传输一部分给他,这样少年或许可以暂时压制住身上的咒法禁锢。神魔两界的力量虽然表面相冲,但若使用得当,神界人身上的灵力反而可以与魔界之力整合,增强力量。

叶谦身体一颤,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良久,他开口说:“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今天我想把全部事情弄清楚,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

“嗯,就先这样,你先下去吧。”夏墨轩收起图纸,交到魔兵手上。魔兵点了点头,随即退下。

“叶长老,我拜托您的事有线索了吗?”越冥沉声问。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时不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余晖轻柔地洒在他的身上,晚风拂过他的发丝,远远看去,当真是一个翩翩公子。

“不,妈妈!”夏墨轩跌倒在雪地里,紧抱着自己的母亲。

安冷耀浅浅一笑,“我当然知道,殿下不让我多言,是不想您的姐姐知晓眼下您所做的这些肮脏不堪的事情吧?君小姐看起来倒不似诺尘哥这般心思缜密、算计人心,当有一颗良善之心。如果,她知道你这些年所作所为,又会如何?”

“你知道的,你心中的愿望,唯有依靠我才可以实现。因此,是你在求我,如今你心怀傲气,不肯屈服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呢?”君诺尘说,“安冷耀,你以为自己是谁,有资格在我面前猖狂?我告诉你,你不过是那个败将安天阔的一个养子,是魔界里最为卑微的存在。现在,我肯帮你,你就应当对我万死不辞、感激涕零!”

君诺尘有些惊讶,他实在不能明白,明明现在是他的人将这些人团团围住,明明是他占了上风,这群人死到临头,却还这样气势不减。他沉浮于世多年,自以为对所谓的人性了如指掌,无论神魔还是人,说到底都是有贪欲的。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可他们却这样毫无畏惧。不过,没有关系,即使他们再英勇不惧死亡,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与此同时,安冷耀纵身一跃,飞向天际。他速度很快,看上去像一道白光在穿梭。周围冰冷的空气从他脸庞滑过,但他仿若无感。如果可以,他真的只想把自己投入这无尽的天际,在浩瀚之中,忘了一切。

幻冰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或许吧,他说的是对的。也许是自己涉世未深,对许多东西都不光带着希望,还带着最大的善意来面对,可这世上,有的东西难以掌控。

夏墨轩弯了弯唇,说:“大哥已对他多番试探,我怎么还会心存顾忌?如果他对大哥有利,那么即使他在我位子之上,我也绝无不满。”他这一番话说得诚心,没有半分虚假之意。

夏墨轩听到林楚莫的话后,面色一冷,厉声说:“少主,请注意您的言语。我伴随殿下多年,何来另辟新径一说?”

“他认为我可以为他所用,想要我听命于他,为他效力。”

慕容风将君诺尘带到一扇大门前,那扇门像是已有了很多年头,上面雕刻着古老的图腾,周身尽是阴暗的灰却隐隐发着白光。

不如……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恕我刚才的多心。”夏墨轩点点头,他是该想到君诺尘是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这样的人怎会容许给自己留下隐患。

“这是打开九幽之地的大门。”慕容风说,“即使鬼界的人,也不得随意入内。自古以来,唯有各界的至尊凭着王者身份象征的令牌才能入内。”

雪,不停地从空中飘下,它们伴着风翩翩起舞,最后落在地上,掩埋了一切曾有过的痕迹。

“但愿吧。”君诺尘轻叹一声回答。记忆里的姐姐,永远是那样温和善良。他原本也应该如此,可现在,他在黑暗里越陷越深,他真的不知这样的自己是否会被姐姐接受。

林楚莫虽心里还有些慌乱,但他见君诺尘胜券在握的样子,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大哥的意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夏墨轩想起君诺尘为此所付出的代价,终难心安。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整件事前因后果的人。

林楚莫不由得想起自己身边那些急功近利、一事无成的人,倒也希望有一个可以真正帮到他的人。眼下,他已知君诺尘绝不会帮自己,而他又受控于这个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君诺尘,夏墨轩既有能力,又追随于君诺尘身边,自然该是最了解此人。如此想来,若能收服这个少年,那便是最好。

“魔王,您当真要一个人去见他?”魔影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长老,您也不要这么生气,我可以解释关于祭祀的事情。念初是我杀的,但您也清楚,此事由林楚莫而起,我就顺手帮了他一把而已。”君诺尘轻笑一声,“那个林少主,胆小如鼠,难成大事。他本是让人在地上只洒一点油,让安冷耀出个丑便好。我想,这怎么行呢?于是,我又帮他多添了点料,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好戏。”

晚风拂动着他的衣襟,送来丝丝凉意,细细感之,风中还带着些水汽,如同露珠,又像是谁的眼泪。纵然是四季如春的魔界也终有四季之分,白露时节已然来临。

话音刚落,越冥手中的刀刃狠狠刺入叶谦的心脏。刹那间,血如泉涌,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鲜红的颜色。

安冷耀没有再回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林间依旧一片静寂,无人知晓,今日的种种,都已为日后的结局种下了更大的祸患……

“今生今世,永不言弃。我会再回来,那个时候,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带走她。”君诺尘许下了无比坚定的承诺。

夏墨轩见越冥离去,又看了一眼君诺尘,动了动唇,却没有说一句话。现在,再多言语也弥补不了什么,一切已成定局。

慕容银笑着摆了摆手,说:“谢就不用了。我这一生,算计人心,不知做过多少不堪之事。这一次帮你比起我曾做过的事情,简直难以弥补一二。”

越冥注视着对方,开口道:“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我知道你恨我,更恨我的父亲,但是,安天阔的事情事出有因,他背叛魔界,不得不杀。你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应当理解。”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答应过君诺依的事情一直没有兑现。而今,在这九幽之地,无数灵魂会聚的地方,他要兑现儿时的承诺。或许这样,姐姐的记忆就可能被触动。

当时,鬼界当权的并非慕容风,他不过只是个孩童,而他的父亲慕容银还在位。

“是。”夏墨轩答道,随即走出屋子。

安冷耀腾空而起,指尖相对,只见他的四周也浮现起无数冰针。这些冰针与匕首相击在一起,匕首瞬间化为乌有。最后,只剩一把匕首“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还记得那日,他亲眼见到那个一再与他合作的黑衣男子拿下面具后,露出的竟是君诺尘的面容后,自己心中的震惊。他实在不曾想过,那个叶谦最为倚重的人,魔界里受人尊敬的殿下,竟是几次助他的黑衣男子。君诺尘,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叶谦,你祸到临头,还想再蛊惑人心?”君诺尘打断叶谦,他转而对越冥轻声说:“越冥,这几天墨轩不是告诉了你一些关于这里的事吗?你就是因为被他所伤才会失去记忆,才会如此。如今,我抓来了他,就是想要为你报仇。”

那个时候,君诺尘既无权位也无法术,只是一个为救亲人而不惜一切的男孩。他刚到鬼界便被门卫拦下,说什么也不让他见鬼王。

“君诺尘,你以为自己一直胜券在握?我早做下了准备。”越冥说,“凭着手里的一块令牌,以为自己就真的可以号令整个魔界了吗?”

“你……”安冷耀气息有些紊乱,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忽然放声大笑,“原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君诺尘也会有如此愤怒的样子。君诺尘,你平日里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究竟是给谁看?你凭着这副皮囊,便可以掩盖你那颗冷酷无情的心了吗?”

君诺尘的确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他竟然凭着一己之力,在结界里暗中建立这么大的一个王国,里面风景怡人,屋舍俨然,倒也是不错的地方。

“魔王……”魔影欲言又止。

一个个画面,一句句飘荡在烟雾之中的话语,都是一个个含恨而终的亡灵。所谓人间的冷暖,世事的无常,命运的不公……都在这九幽之地,一一呈现出来。

君诺尘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不必做,等着越冥自己发现线索,主动找上门。”

“少主喜欢这里便好,如若遇到什么难处,尽可以来找我。”夏墨轩轻声说。

越冥听得一愣,他想起当日音千落死时,他们二人对峙,安冷耀也曾说过自己身中魔咒之事,并且言语间认为这事是自己所为。他并未这么做过,这中间难道也有隐情?

“苏瑶,我快要支持不住了,你先离开,我拖住他!”洛寒对妻子说。

他答应过,要给君诺依一场最美丽的烟火,他不会食言。

越冥渐渐张开双臂,仿佛要沉溺在夜的无限黑暗中。

“几个男人欺负一对母子,这不合规矩吧?”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

良久,君诺尘问:“我听说越冥已经醒了?”

“你……是谁?”越冥问叶谦。

“越冥,事已至此,我无法再说服自己放下一切。曾经,我是想过放下,但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当日你的那一剑,早已斩断了一切,曾经那个安冷耀已死在你的剑下。”安冷耀低声说,“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朋友,只是敌人。”

“大哥绝不会是所言的第四种人。您对诺依姐的执着不懈,天地可鉴。大哥如此重视亲人,怎会为六界所不容,最后魂无归处呢?”夏墨轩坚定地说。

“音千落的中毒到她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君诺尘在一边看着这一切,也不禁微微动容。自从姐姐死后,他把自己的心都封闭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知道要让自己变强大,为此,他开始变得冷漠,几乎忘了感动是什么,但如今,在这个雪夜,他竟在这对弱小的母子身上,看到亲情的温暖。

洛寒点点头,他们腾空而起,共同发力融入匕首之中,那把匕首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浮在空中。

“你怎么样?”洛寒关切问道。

“谢什么?人生在世,如果能够帮助别人,本身就是好事一件。”幻冰笑了笑,她蓝色的长发发出柔和美丽的光晕。

“安冷耀,我承认,我有自己的目的所以利用过你,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从来没有想过阻碍你为安天阔复仇。相反,我说过,我还可以帮助你。到底该怎么样选择……我相信你明白,是不是?”君诺尘显得很诚恳。

夏墨轩一怔,他想起过往之事,忆起当年的自己。良久,他回答:“当时的我并不能透过事物表面发觉最本真的东西。大哥不必介怀我幼时之言。如今,我早已决定要追随您,决不言悔。”

安冷耀握紧手中的剑,试图平复心中的情绪,“我并非为了他,我是在为殿下做打算。”

安冷耀注视着她,温暖的火光映照着少女的脸庞,她是如此坚定地许下承诺。他想起从他们在崖间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她的确都用善良来对待一切,而自己见惯了魔界的彼此算计,图谋不轨,都要忘记了善良是什么。

“好,还有最后一个条件,那便是魔牌。我知道你是魔界的人,救你的姐姐,输送灵力,需在至阴之地进行,那便是幽冥之地。那里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并非什么人都能入内,除非是各界的至尊凭借王者象征的牌子才有权入内,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我已对你放宽了许多,告诉你了很多事情,但唯独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慕容银说,“你只有靠自己,只有等你真正强大起来,有了魔界王者象征的令牌后,我才能让你进入幽冥之地。”

直至此刻,叶谦都无法相信,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会如此诡计多端。

君诺尘看着越冥,依然唇边沾染着笑意,仿佛那入耳的话语是他人对自己的表扬一般。

君诺尘弯了弯唇,柔声问:“怎么了?难道你想起了什么,难道这个叶谦曾是你的朋友,所以你纵是被他伤了,也下不去手?还是你认为是我在利用你做什么?越冥,你这几日不是都在这里养伤?我们不都是尽心照料你?这足以证明我们才是朋友,不是吗?”

越冥受伤之后,一连昏迷几日。夏墨轩的一箭射伤了头部,导致他几次差点因头部的伤口恶化而失去性命,幸亏君诺尘手下的魔医医术精湛才将他救回。

君诺尘温温一笑,对身旁的女子说:“姐姐,这便是我先前与你提过的人。”这一路上,他告诉了君诺依这些年来的许多经历,当然,该告诉她什么,他心里自有分寸。

幻冰看到那把长剑一点点向她的胸口刺来,她心知自己难逃一死,可她不怕,也没有后悔来到这里。哥哥,既然我害你失明,又无法为你寻得解药,倒不如用我的性命弥补我的过错。

“他很安分,整日在自己的住处。”夏墨轩回答。

此时,另一个面容清秀、气质不凡的少女正一步步走向她。每走一步,脸上的恨意就多一分。直至,她终于站到对方的面前。

“有一个办法。”

这一刻,越冥看着昔日好友冰冷的面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想取他的性命。

“好,你不愿听,我就不再多言。只是……”林楚莫顿了顿,“我真的是觉得凭借墨轩的能力,完全可以独占一方,有自己的权益,何必终日跟在他人身后,不辞辛苦呢?”

安冷耀本不想与这里的人交手,但看着这个女人出手招招狠厉,欲取他的性命,便也再顾不得什么了,开始反击。他的退让并非出于害怕,但这人不领情,就怪不得他了。

“大哥的意思是……”夏墨轩明白了什么。

叶谦一怔,随即看见那个一步步走来的黑发少年,不禁开口:“越冥……”

君诺尘身边的白光颜色越来越黯淡,空中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零散,他就快要支持不住了。莫非,他今天便是元气耗尽死在这里,他的姐姐也不会被唤醒吗?

越冥这才明白一切,原来他与安冷耀之间的矛盾也皆因君诺尘。早在音千落的晚宴上,那人就已布好了一切,只等着他们走入陷阱!他竟然到此刻才清楚所有的真相。

夏墨轩正要执行,越冥却已将一口真气凝聚于右掌,于是他的右手中忽然有紫光闪现。紧接着,叶谦的尸体瞬间化为粉末,消散在空中,继而又落在不远处的松林中。

君诺尘刚刚平复内力,按理来说,本没有机会再抵挡住向他飞驰而来的蓝光。确实,他也未曾抵挡,只是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安冷耀说,“诺尘哥,从我们第一次认识,你就帮了我许多。如今,更是冒着风险把我救回。无论因为什么,我都要感谢你。今生今世,我只听从你一个人的命令。”安冷耀再次承诺道。他没有理由,不去对一个几次帮了他,甚至有过救命之恩的人交付自己的信任。

“你到底要做什么?”越冥面色一沉。

“不会再有下次了。”安冷耀忽然注视着君诺尘的眼睛说,“永远不会再有下次机会。”此时的他,再无一丝多余的情感,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冷漠。

在她走后不久,这片被死亡笼罩着的树林走进来一个女孩。女孩五官精致,隐约透出几分冷艳。她才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一把匕首。她弯腰捡起,感觉有些熟悉。

刹那间,这个原本毫无生机的地方,被笼罩了一层艳丽的光辉。

然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权力吗?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念头?

士兵见到令牌后,微微一怔,随即惊讶地看着君诺尘,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他不会不知,那块令牌是魔界王者的象征。

君诺尘点点头,随即说:“阿姨,您先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我带您去找魔医……”

“不,弈然,你相信我,我没有杀你的父母。”苏诺微向弈然解释。

安冷耀身形微微一颤,依然沉默。

“苏瑶!”洛寒见她落了下风,便加入战斗,飞快地结成一个结界,挡住冰针。冰针在碰到水蓝色的光罩后,便消失了。

这一瞬间,泪水从她脸上悄然滑落,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朋友对她的不信任。总之,在这一刻,曾经的所有美好都被仇恨碾为粉末,飘散在空中。

什么友情,什么朋友,这一刻,在她眼中燃烧着对苏诺微深深的恨意。

叶谦点点头,上前几步,与越冥并肩,“事出当日,有人看到是林楚莫引领安冷耀去魔后住处的,但他并未停留,只是将人带到那里便走了。至于其他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问了守门的士兵,大家都说不知。”

“但林少主来了,想必这里便不再清幽了。”夏墨轩冷笑说,“还有,我与少主并不熟识,请你叫我的全名就好。”

“你是谁?”二人之中的女子问。她看上去三十多岁,但皮肤依旧光滑白皙,面容姣好却带着凌厉,令人望而生畏。

林楚莫一跺脚,向前走了几步,怒声说:“你想过河拆桥?当日念初之死,还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当时不是允诺我,若我按你的意思行事,你便可助我夺得魔王之位?但如今……”他话语一顿,用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双眼盯着对面的男子。

血的腥甜气息涌入安冷耀的鼻腔,安冷耀却没有感到什么异样!这是为什么?他愣住了。

不行,他决不能让越冥使用此法。

今天,他就让这群人通通葬身在此。

在数不清的日夜里,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让自己的姐姐复活,直至此刻,这个念头也依然强烈。只是,他现在却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的至亲会因他如今的模样而不认他。

安冷耀见越冥痛苦的神情,虽隐隐感同身受,但却努力压下这种情绪,他再也不可能做回原来的自己了。

他终究不是个冷若冰霜的无情之人。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林楚莫问。

君诺尘想,他到底是失败了。多年来煞费苦心的布置,都已毫无意义。

安冷耀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那么你赌赢了吗?”

君诺尘目光一转,看向夏墨轩,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之意。

越冥心下一惊,莫非这人早已料到此景,另做了安排?

少年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随即用戒备的目光看着床边那个陌生的人。那人见他眼里的疑惑,不禁微微一笑,“你不必紧张,这里是诺尘殿下的住处,我叫夏墨轩,是他让我来照顾你的。你昏迷了五日,身体还很虚弱,先不要乱动。”

然而,令他更为痛心的便是君诺尘,那个本应是风度翩翩、温暖如春风的男子,那个他一手带到大的孩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其实,人到了生死的最后一刻,什么恩恩怨怨都早已不复存在。所记所想,都不过是那些曾为之尽心付出、记挂于心的人。

林楚莫见他如此,也并未失望,反而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好吧,人各有志。不过,若是有一天墨轩改变主意了,可以来找我。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记住我刚刚跟你说的话,我可以给你的,远比君诺尘能给你的,多得多!”他知道这件事不能着急,要慢慢来。虽然夏墨轩并未答应他的要求,可从那人刚才的神情来看,他与君诺尘的关系,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无懈可击。那么,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我没有其他选择,若不这样,死的就是我。”安冷耀说,他的话语里退去了冷漠,多了几丝无奈与忧伤。

“诺尘哥,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很抱歉。”安冷耀低声说着,不敢直视面前的人。

“林楚莫这人以利为先,志大才疏,倒可以利用。”夏墨轩分析说,“他之所以在魔界贵为少主,只不过沾了他父亲的光。林云叶曾是魔界大将,他手下的兵力甚多。他死后,兵权交到了林楚莫手里,他仗着家里延续下来的兵权,让音千落也不得不善待他。可他要是失了这份权力,那么一切另当别论。”

少女一点点走近他,每走一步,她嘴角的笑意便多一分。

若是如此,那么音千落的死也是君诺尘算计中的一环,而且是最大的一环。至于林楚莫,也应是被君诺尘收买了,难怪他近日安分了不少,一改往日狂傲张扬的个性,想必要伺机而动。

安冷耀并未参战,只是在一旁看着,他重伤未愈,不会是越冥的对手,更何况君诺尘功力精湛,胜券在握,他自己又何必去费力?

慕容风见大门已开,回头对君诺尘说:“幽冥之地,是这世间最为阴暗的地界。便是我,也不敢大意。一会儿我会为殿下引路,要小心。”

越冥身子一顿,轻声说:“对不起。”他生来骄傲,从未对任何人这样放下自己的身份道歉,但那一日,他险些取了安冷耀的性命,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错了。

“你……杀了他们?”幻冰不敢相信地问道。她原本在魔界就看见了安冷耀一个人站着,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她想上前安慰几句,却见他纵身飞向空中,她便也一路跟着他,但奈何他速度太快,她费了好大力才赶到这里,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

他说着,忽然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只可惜你不愿与我交易,我便只能用强硬的手段了。越冥,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这时,君诺尘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向这里走来,他浅浅地一笑,时机正好。

像林楚莫这样的人,他见得真是太多了,他平生里最厌恶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

一边的男子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苏瑶,你总是太心急了,我们总要先弄清楚真相,不要每次对人都凭自己感觉,横冲直撞的,反倒容易引起误会。”他不同于女子的急躁,低声劝着。

此时,一个身影修长的少年从屋里走出,他抬起右手,那把剑立刻回到他的手中。然后,他缓缓来到越冥面前,薄唇轻启:“你出手的速度又快了。”

“魔王,到了。”

“早闻鬼王意气风发,气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君诺尘对殿上的人说道。

君诺尘思索片刻,点点头说:“好,我暂且留越冥一命。他就先交给你,切记不可大意。”

“大哥为她倾尽一切,若有一天她知道了……”少年微微一顿,止住了声音。

君诺尘像是无奈地摇摇头,说:“一直以来都不想让你知晓过往的一切,因为与其怀着仇恨,倒不如永远做一个无牵无挂的普通人。可这世间,又确实有太多事是早已注定要面对的。一个人,也终不可能停留在原地,永远不变。罢了,就去做你觉得该做的事情吧。”

“长老,您想见的人来了。”君诺尘拍了拍叶谦的肩,站起身子。

君诺尘一怔,随即反问:“你说呢?”

说话之间,安冷耀右手很快就射出一道蓝光向越冥的胸口打去。他倒想看看越冥究竟能忍到几时。

“我……我想请求你……”她看向君诺尘,“我走之后,麻烦你照顾墨轩,好吗?”她知道这个男孩绝非常人,如果他能答应,那么也许墨轩便不至于无家可归。

“这倒是很正常。他手底下都是些无名之辈,确实难成大事。不过,他的胆子也够大,敢挖我身边的人。那么,你对此事怎么看?”君诺尘笑了笑,问。

忽然间,一阵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夏墨轩眉头微皱,本能地在手中凝聚起力量,冷冷地问:“谁?”

“越冥眼下已是手无缚鸡之力,对我们再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可如果杀了他,在魔界势必会引起一场风波。”安冷耀分析道,“他毕竟是魔王,虽然已败在您手下,但您若此时上位,不免会被人扣上叛逆夺位的罪名,反倒对我们不利。因此不如我们先留下他,让他听命于我们,这样何愁不能大权在握。”

忽然间,他的身形一动,低下头,紧接着,一道幽蓝的光芒出现在他面前。光芒散去之后,是一个少年站在原地,从那人衣着来看,应该是魔界的守门士兵。

“是。”夏墨轩低低回答。

想起自己十多年来的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因为念着友情,几度咽下血海深仇,一再退让。因此,他成了一个弱者,让人踩在脚下,让越冥对他拔剑相向,被君诺尘玩弄于掌间。可现在,他再不要做这样的人!他终于想明白了,君诺尘固然强大,自己与他相差甚远,但不能因此就要听命于他。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一样强大,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一方土地,养精蓄锐来报杀父之仇呢?

慕容银思索片刻,回答:“好,我可以破例帮你一次。”

这是君诺尘第二次来到这里,他望了望四周,这片土地依旧安宁美丽,让人难以相信这里竟是无数亡灵会聚的地方。

“你还在执着什么?难道你要看着她魂飞魄散?”慕容银冷声问,他暂时停止法力,收回了珠子。

“什么,他醒了?”夏墨轩低声问身边的士兵,士兵点了点头。

君诺尘抿嘴一笑,“您真的猜不到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长老可还记得您与我初遇的那个雪夜,我姐姐惨死,我却无力保护她,甚至只能任人宰割。那些岁月,我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当时,我就在心里发誓,今生我要做人上人,再不让他人踩在我的头上。”

君诺尘只凭一指就将这些兵器夹在一起,他眼睛一紧,刹那之间,那些兵器朝着这群人飞去,每一把武器都深深插入了他们面前的雪地里。

“起死回生是六界的禁术,是逆天之举。它要付出的代价,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生死之事,本就属天地间的自然规律,又何须如此执着?”

魔兵走后,夏墨轩独自一人来到一片树林中,此时太阳已偏西。天边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橙色,仿佛一团微小的火焰,一点点燃烧着整片天空。

“还有一件事,”夏墨轩忽然想起了什么,“林楚莫来找过我。”

“眨眼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君诺尘低声说,接着他将目光转向夏墨轩,“你可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夏墨轩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交到君诺尘手中,“这份关于魔界兵力的部署,我多次核实,绝不会有遗漏。”

“你……”安冷耀一时间并未明白越冥的用意,眼见越冥向他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左手便有几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君诺尘听后,心中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难道自己注定救不了她?

幻冰看着安冷耀,垂下双目,长长的睫毛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阴影。曾几何时,她也曾在灵夜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无奈、身不由己。那时,灵夜告诉她,每个人都有注定的命运,难以更改,为了走到终点,不得不做出违心的选择。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让我投降了。”君诺尘说着,抬起右手,一股淡紫色的光芒从他手心中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由羽扇构成的阵法之中。

“你往四周看看,到底是你围了我,还是我的人困住了你?”君诺尘手摇羽扇说着。

正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士兵忽然匆匆跑来,在夏墨轩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而,他刚一转身,女子就好像发现了什么,随即拦住他。

俗世凡尘间,悠悠岁月,有无数鬼界的传说,而这些流传,大多述说鬼界的恐怖阴暗,凡人从未知晓,与他们想象中截然相反,鬼界非但没有被黑暗环绕,反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它是在这六界中最为接近死亡的地方。这六界中,无论是谁,在死之后,灵魂都终究要归到鬼界。

“大哥没事便好,眼下越冥落败,这场战斗胜负已分。”夏墨轩说着,看了看周围残余的魔兵还在拼力抵抗,但他们早已落了下风。

那几个人微微一愣,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阻碍他们。

“君诺尘,你不要把我视作你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我本不想与你为伍。你曾几次陷害我,对我施下魔咒,你认为我还会心甘情愿听命于你?”安冷耀反问。他有自己的尊严与底线,即使到今天,他受制于这个人,可他依旧不会随波逐流,听命于他。

这时,她忽然看到匕首尖已被鲜血染红,脸色一变,望了望四周,果然见到有两个人倒在地上。她急忙跑了过去,看清倒在地上的人后,不由得一惊。

“耀,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给了自己无数温暖的少年,却又为何是他苦苦追寻的仇人之子?

与此同时,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终于被久违的黑夜吞噬得一干二净。

再一看,君诺尘哪里还在睡觉,早已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笑看着自己。那笑容温和至极,却也危险至极。

慕容银见他如此哀求,又想起他刚刚在烈日下险些丢了性命,只为见自己一面救其亲人。这样一个年幼的孩童,为了在乎之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这是他在充斥着钩心斗角的生活里未曾见过的。

安冷耀转身看着身后的蓝发女孩,那个女孩面色润红,像是因为急着追赶什么人而一路飞驰留下的痕迹。她看了看他,忽然见到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后,脸色大变。

夏墨轩见四周尸体密布,不禁眉头微皱,刚刚大哥的一击,虽然除掉了所有魔兵,却也杀掉了许多自己人。

“够了,越冥,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什么!”安冷耀厉声说,“我给你的机会难道还不算多吗?我曾经想过,只要你愿意相信我,那么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甚至想过,只要你愿意信我,我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但你回报我的又是什么?”

君诺尘点点头,又对夏墨轩说:“他刚刚醒来,不便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你去为他准备些清淡的菜肴。”

“朋友?”安冷耀低声重复,这真的是一个离他很遥远的词语。曾经,他也有过朋友,一起相伴走过那么多的岁月。如今,所有的情谊都沉入恩怨纠葛之中,他还有可能再次拥有友情吗?想到这里,安冷耀脸色黯淡了几分。

“越冥,你还不出手?”安冷耀一个闪身,用手中的剑指着对方。

他想,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忘记,如果不是君诺尘在那个雪夜救下他,他早已不会存活在这世上。救命之恩他怎么会忘记?

他说着,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合上了双眼。

安冷耀不禁闭上双眼,心中已然下了一个决定。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不再去看越冥,只是一步步站到了君诺尘的身边。他心里是恨着君诺尘的,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抓住了自己的要害。安天阔一事牵扯到魔界王室,他仅凭一人难以对付越冥手下的千军万马,必须有人协助。这个人,只能是君诺尘。

此时,殿堂一片静寂。

“时机未到?”林楚莫冷声重复,“现在音千落已死,越冥、安冷耀反目,魔界人心未定,还有什么时机会比现在更好?君诺尘,你少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他一路下来,也帮着君诺尘做了不少事情,现在也该到那人予他所需的时候了。

“是吗?”君诺尘忍笑轻声反问,“你跟着我,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他说着,不由得苦笑。

“哦?”君诺尘看向他,“那我倒想要听听你的理由是否合理。”

想到此处,君诺尘抿紧嘴唇,两手紧紧握成拳,眼里满是坚定。他看着门口的士兵,大声说:“我不走!今天见不到鬼王,我不会走!”

君诺尘听出安冷耀话里的嘲讽之意,但他也并不想多计较,便说:“你知道就好。”

越冥突然膝盖一沉,跪在了地上。他冲着音千落的坟墓,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他这一生,欠妈妈的实在是太多了,对她的误解与伤害也太多了。他与她,竟在生死之间从未给彼此留下过什么,但无须言语,越冥也已知晓一切了。

幻冰见他脉象不稳,身上的能量忽强忽弱,想必是受了什么法术的禁锢才会如此。

“我会帮你把她的魂魄放到幽冥之界,不令她入轮回之道。在你功成之前,我保证她的灵魂会一直安好,不会消散。”慕容银承诺。

“诺尘哥,对于我的身份,你也一直是清楚的。所以那么多次,你向我提及父亲,却欲言又止。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直至我发现真相……我相交十年的朋友,是我仇人的儿子,我想恨他,却又几度狠不下心。到头来,我被下魔咒又被人诬陷,我愧对父亲也感觉无力再为他报仇……既然如此,我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安冷耀说这番话时,只觉得自己好累。他本是最为执着坚韧的人,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感觉自己再没有了曾经的信念。

“君诺尘,没想到你竟暗箭伤人!”叶谦用气得发红的双眼看着他。

“近日安冷耀那里如何?”君诺尘缓声问。

天际,初白……

安冷耀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今日一举,在日后造成了这两个女孩长达四年的怨恨,为之后埋下一个深深的祸根……

“你现在体力还没有恢复,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幻冰不顾他的反抗,把他扶到一块石头上,让他坐了下来。

慕容银闭上眼睛,一声轻叹。他一生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权位相争,尔虞我诈……这些,让他忘却了情谊所在。可今天,他却从一个小男孩身上看到了这世间的真情,这份亲情竟然如此浓烈。

安冷耀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只回荡着君诺尘的话语。他心中一震,忽然发觉自己的确懦弱。从小到大,他心中无不在想着为父亲报仇雪恨,但自从得知真相后,他却又因所谓的友情屡次退缩。身为男子,本应顶天立地,而今,他却连父亲的仇都甘愿忍下。这样的自己,的确难堪大任。

越冥看着他,沉默一阵,然后低声开口:“耀,你……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君诺尘悠悠一笑,他轻启唇瓣:“墨轩,你难道不知那些深情厚谊,在某种情况下会转变成浓烈的仇恨吗?比起没有情感,平静面对一切的人和心怀仇恨的人,你不觉得后者更可以成为有力的武器吗?对于他,若没有十足把握,我何须救他?他若没有利用价值,我下一秒便可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他说到此处的时候,眉毛间依然温润如旧,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性情柔和的少年,但谈笑风生之间,所流露的内在冷意,已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慕容风哈哈一笑,“好,君诺尘,你果然与我想象中的一样不肯服输。不过,想来也是,你能从魔界越轩之子越冥手中取得令牌,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你说得对,我既没有十足的把握赢过你,何不卖个人情,帮你一把。”自慕容银在战场上战死之后,慕容风便开始接手鬼界,到底是这么多年历练过来,他当然明白利弊之分,什么有利,什么不利,什么人可以利用,什么人要去相交,他还是懂的。

“放开我!”安冷耀想要挣脱她的手臂。

“小耀,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男子温声询问。

夏墨轩想了想,说:“越冥险些入魔,元气大损,精元耗去不少,再加之他的头部被我所伤,确实很有可能失掉记忆之魂。这几天,我探过他,他言语间确实如同一个记忆丧失之人,但是我们确实不可尽信于他。”

正午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为炽热的。鬼界更是特殊,这里上通天下通地,阳光自是无比炽热。君诺尘自幼贫寒,身体本就比同龄人瘦弱不少,加之不通法术,没有真气护体,时间一久便抵不住这炽热的阳光。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他的四周是炎热的光芒,令自己无处可逃。

这时,他的整个身子都逐渐发出幽蓝的光芒。

然而,正在此时,他忽然感知到空气里飘荡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这股气息绝非魔界的味道,反而像是神界,而且似曾相识……

他想,安冷耀本身也是个聪明人,既然自己能在那天从越冥手下救人,大概也会明白自己有几分的实力。安冷耀虽谨慎,但如今看来,这枚棋子该算是暂时拿下了。

当他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流失,是曾经的友情。这一瞬间,他终于可以真正地说服自己告别过去的一切,完成自己的心愿了,然而,他却不知这样的结果该悲还是该喜。

叶谦站在不远处,他轻轻挥手示意一边的士兵退下。他望着越冥,心里轻叹一声,造化弄人。

君诺尘目睹了这一切,说实话,他这些年来性子越发淡漠,身处魔界,他见惯了这样的事情,本不想插手,但……

越冥没有回答,只是他的动作代表了一切。耳边还回荡着兵器碰撞的声响,周围不断有人死去。这些人,有的是敌人,有的是魔兵。为了这些人的付出,他无论如何也要支持下去。

其实,夜晚也可以是明亮宁静的。

刚开始时,四面皆被岩浆包围,热气冲天,而后慢慢地,周围的气象变了,四面变成了层层雾气,雾里时不时有幻境闪现。君诺尘曾遍观六界群书,他知道这些幻境皆是这条道路上经过的亡灵的前世之景。

要得永生,真的太难了。万物皆有情,只要有情,苦难便不会停止。

“不要心急,我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白衣男子笑着说,“说起来,这令牌还是你主动交与我的,你把魔界重任托付给我,我也想一直帮你管理下去。你年纪轻轻,本该无忧无虑地生活,何必早早深陷在名利的旋涡里?所以不如我替你坐这位子,你就可以一身轻,这样不好吗?”

安冷耀动了动唇,却再未说出一句话。他既然做出了选择,即便眼前这人是在利用他,对他下魔咒,一心陷害他,他也必须听命于人。只因君诺尘的确是唯一能够帮到他的人,为此,他必须把一切不忍都放在心里。他与越冥,注定成仇。

夏墨轩一怔,随即轻声回答:“怎么能忘记?”

那个名为墨轩的少年摇摇头,说:“为大哥办事我心甘情愿,怎会辛苦?”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真诚与对君诺尘的尊敬。他不会忘记在十多年前,是君诺尘救下了他,并视他为兄弟。

君诺尘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早些做好准备是对的。不过,这盘棋我走得并不急,眼下,我还想再等几天,到时再动手也不迟。”

“虽说如此,只是……”魔影顿了顿,“即便我们备下人手,但距离那么远,赶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难保君诺尘会不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举动。”

他到底平静了下来,轻声开口,冰冷的话语响起:“把尸体拖下去,打入魔力窟,永生不得转世。”

慕容银接过男孩手中的珠子,叹了口气,“若是如此,我也再无他法。阳气已尽,就代表此人寿命已满,再无可能复生。”

“姐姐,你先不要只和墨轩寒暄,我还有一个人要向你介绍。”君诺尘说着,拉着君诺依来到安冷耀面前,“这是安冷耀,是我的右护使。在这里边帮了我不少忙,算我的心腹呢。”他眼角含着笑,看着安冷耀,仿若真的是在看一个相交多年的朋友。

“小弟弟,你不要着急,我先看看她的情况。”君诺尘轻轻拍了拍墨轩的肩。

这个女孩正是幻冰。其实,她一直藏匿在魔界的边缘地带。前几日,魔界动荡不安,她不便在这里贸然行动,便一直按兵不动,等这几天平静下来才敢出来。

安冷耀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终于在一个洞穴前停下了脚步。

安冷耀低头看着掌中的鲜血,他感觉自己清醒了几分。

“好。”林楚莫说着便往前方走去。君诺尘紧随其后,与夏墨轩擦肩而过。

“我还记得初见你时的样子,那时,你不过是一个弱小的孩子。今非昔比。”君诺尘不觉有些感慨。一个人,无论已走过多远,多么强大,但每每回顾过往,都终究免不了感慨岁月的流逝。

“现在,除了相信我,你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对吗?既是如此,问这个问题岂不是多此一举?”君诺尘缓声说,他的声音清朗湿润,却让林楚莫一惊。

“殿,殿下,我……我们只是一时情急,才……下次不敢了。”男子急忙认错,希望有脱身的机会。

“大哥……”夏墨轩一时间没有明白君诺尘的意思。

“长老,这也不能怪我,我也是情势所迫。”君诺尘半蹲下身子,与叶谦平视,“我刚刚从九幽之地救回姐姐,消耗不少法力,怎么还敢与长老抗衡,唯有出此下策了。”

这些烟花不同于平日所见的模样,它们飞上空中绽放之后,不会马上坠落,而是随着绽开又分成几朵小小的花火,再度盛开,五光十色,煞是好看。烟花所落之处,是一片片亮晶晶的光芒,久久不会散去。很多亡灵都会聚在烟花坠落的地方,不愿离去。

“叶长老!”忽然间有一个人影跑来。

“我待她那样好,可是她却反过来害我,我定要她血债血偿……”

“是。”

众人见此,原本碍于局势险恶还有些慌乱,但见他们的王者依旧毫无畏惧,也不由得渐渐平静下来。再加之越冥的一番话,瞬间点燃了大家的斗志。为魔界,为正义而战,又有何惧?

想到这里,他心里已有了打算,来到这二人面前。

“哼,你若有这个决心,就在这里白白等好了。”门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去理睬他。

安冷耀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笑了笑,“现在感觉好多了。诺尘哥,谢谢你救我!”他想起自己当日看着越冥对他举起剑,以为自己真的活不了了。后来一股金光出现,覆盖了他的全身,而后他便失去意识。

满天的晚霞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通红,隐约之中透着些许橙紫色的暖光。天边不时掠过几只归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像是归家的喜悦之声。微风拂过树梢,拂过花草,带来凉爽的气息,令人不由得沉溺在天地间,忘记一切。

他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快步向林外走去。刚刚士兵告诉他,越冥已醒。如今君诺尘不在,为保证安全,以防万一,他要先去越冥住处查看一眼。

“我要救她,不计代价,不计后果,这是我一生唯一的执念。”幼时的君诺尘坚定地说。

“是又怎样?”安冷耀反问,“我并无恶意。”

“可我不想让你死。”夏墨轩泪如雨下,不禁哽咽。

“是你。”安冷耀冷声说道。

“这首曲子很好听,是你自己谱的?”安冷耀想了想,问。

安冷耀点点头,但他心里却清楚魔咒的唯一解法便是以施咒者的鲜血为解。他和越冥闹到这个地步,那人不会予他解药。不过,他也并不畏惧这份痛苦。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还会怕什么呢?只是,他到底还是连累了君诺尘。他明白君诺尘平日的身份地位,再加之君诺尘可以从越冥手下救出自己,更是能力非凡。这样,自己岂不是会害得君诺尘与越冥对立?

“长老,我知道您会来找我,所以一直在等您。”君诺尘温润的声音在夜里静静流淌。

“既是如此,我想鬼王也自然明白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君诺尘轻声说。

对面那个人浅浅一笑,随即用右手轻轻划过脸庞,一瞬之间那人褪去了原本的衣着与容貌,变成了一个身体修长、英挺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林少主的好意,我不敢消受,只是铭记在心。”

慕容银的冷漠狡诈,在六界是出了名的。他一向做事只求利益,决不会白白帮助别人。他从来不是个心善之人,但奇怪的是,当他看见那个满是汗水、倒在烈日下的孩童,心里竟是一颤,那颗原本冰冷的心,像是突然有了温暖。

“是。”夏墨轩回答。

安冷耀这些年来的苦心修炼确实没有白费,他本是魔咒在身,法力被削弱四成,他这些日子潜心调养,功力恢复了几分,可仍有一部分被压制着。他借着被削弱的法力与这二人斗,竟丝毫不落下风。

叶谦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缓了不少,他不能自乱阵脚。如今越冥生死未卜,魔界的未来就交付在他一人身上。

在后来的日子里,安冷耀时常会记起这一晚,即使那时,他与这个少女已是针锋相对,而后她又与世长辞,但他依旧忘不了此时的温暖。

“不,是文雅姐姐教我的,”幻冰说,“她吹笛子很好听,不像我,只会用叶子。这是她思念朋友时所谱的。”幻冰想起在神界时,文雅时常会吹起这支曲子。文雅说,每当她想起那个离她而去的朋友,都会吹这首乐曲。

这时,房门发出细微的响声,一个白衣男子走过来。夏墨轩见他进来,叫了声“大哥”。

“正古漠,谢谢你。你放心,我绝无恶意。”幻冰对他的背影喊道。

魔影不禁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直视着越冥的眼睛,“魔王,我答应您,但魔界永远都不属于我,我会等着您回来的那一天,把它归还于您。”他没有贪念,亦无野心。

现在,经历了前些日子与越冥交战,实力大损,他要重新部署兵力。“这里,可以再多派些人手,还有这里……”夏墨轩指着图上的位置,给一边的士兵看,“还有,结界要地一定要比平常的地方多增一倍人看守,那里是结界安全的关键之处。”

“是吗?”君诺尘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他终于忍不住了。他都同你说了什么?”

君诺尘自来到这里之后,胸口便有不适之感,一种沉闷的感觉向他袭来。按理来说,他修行多年,应有真气护体,不会有这等不适之感,但当他试着牵引自身的真气时却感觉力量无比微弱。

而且当时在与安冷耀对峙结束后,越冥令人马上将音千落安葬,那时妈妈的尸身异常僵硬。

安冷耀深知神魔两界自古以来不共戴天,虽自越轩与神界灵王一战之后,两界决定和平共处,但这也仅仅是按兵不动而已,事实上神魔两界依旧对立。他不愿与神界的人再生事端,打算离去。

于是,幻冰坐在一旁,她不敢走远,以便随时观察安冷耀的状况。

少年饮了一口茶水,原本干涩的喉咙得到一丝滋润,他轻声开口:“谢谢。”

幻冰并未注意到他的黯然失色,她拍了拍胸脯,大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正式成为朋友了。有事尽管告诉我,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你完成的。”她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明如星火。

叶谦有些疑惑,难道君诺尘会有这么好心让他与越冥相见?这一定又是一个阴谋。他正想询问清楚,身子忽然一软,跌坐在地上。他想试着凝聚内力,却发现自己任何力量都用不出,功力尽失。

“是你……”安冷耀有些惊讶,他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之前那个神界女孩。

君诺依上前一步,弯了弯唇,柔声对夏墨轩说:“你就是墨轩?尘儿告诉我与我分离的这些年,你帮了他不少忙,我该谢谢你!”

越冥沉思片刻,道:“他不过仗着自己的伪装抢占了先机,但那又如何?先机并非最后的胜利,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不过,在这一切正式开始前我要先去找他,我同他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

夏墨轩从一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殿下把你救来的时候,你伤得很重,多亏他几日为你输送真气才保住你的生命。”

“哦,是吗?”慕容风从椅子上起身,一点点走近君诺尘,“不过,早在更久之前,我便从先父嘴里得知你的名字。”他想起父亲在世时,每与自己说起这个人时,言语间的赞许。他的父亲一生自命不凡,很少对谁另眼相待,唯独此人例外。

“今日之事,暂且放过你们。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你们走吧。”君诺尘沉声说。那时的他到底是一个少年,即使心中再有想追求的东西,也依旧不愿草菅人命,心里终究有一份童真与善良。

他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太阳,它是那么的明亮,甚至所发出的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但是他已感知不到什么是光明,因为自己的内心早已是漫无边际的灰暗。

终于还是无法避免走到这一步。他缓缓将剑尖指向夜空,与此同时,一个白色的光球从剑身发出,飞向无尽的夜空,而后,忽然炸开,一时间亮如白昼。

“冰荧,很多事,我没有选择,因为我有自己要走的路,我有坚守的信念。为此,我只能这么做。”安冷耀打断幻冰的话。

越冥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当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吵闹着不肯练习法术,因而被母亲责备时,总是魔影帮他解围。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所谓友情应当是与安冷耀的相交,但现在想来,魔影这么久以来对他的默默追随又何尝不是一种情义。在很多时候,他都忽视了这份看似不起眼的友谊。

“不,叶长老。”越冥转身注视着面前的老人,“您不必担心我。我知道他法术高强,可我魔王的称号也不是白来的,对于他,我心里有数。他若想杀我,早就下手了,何须绕这样大的一圈,布下这么多的迷局。这一回,我要亲自去见他。”

“但这太危险了。如今魔后故去,人心不定,君诺尘一手策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您贸然前去,难免会遭受他的算计。”魔影试图劝说。

自从君诺依死的那一天,因缘巧合结识叶谦,他心里就早有打算。他在叶谦面前以一副温和沉静的样子博得喜爱,苦练那个人授予的法术,不分昼夜,只为积攒力量。后来,他想从越轩身上夺得令牌,假意结交安天阔。他知道安天阔的狼子野心,本想借着这个人的手除了越轩,达成目标,但失败了,他小看了越轩。当时,他不敢在魔界多留,安天阔一事牵连数人,他虽自信没有留下痕迹,却也怕败露。于是,他借着与安天阔的朋友之谊,因为故友之死而离开魔界掩人耳目。

这一刻,叶谦对着越冥怒睁的双眼,忽地一笑,“这便是我叶谦的结局吗?也罢,为魔界而死,我此生无怨!”

“我……”夏墨轩一时语塞,“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安冷耀与越冥有朋友之谊,便不宜为我们所用,所谓情谊,是争斗中最忌讳的东西。”

叶谦倒在地上,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尘世,这就是他的一生,他原本以为骄傲却一败涂地的一生。

几个人见来人只是一个少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为首的男子更是对他不屑一顾,冷哼一声:“小兄弟,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天这么冷,别在外面闲逛,快回家去吧!”

“大哥,你要带的人已带到。”夏墨轩走到君诺尘身旁说道。

于是,安冷耀伸出右手,长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握住剑身,暗暗发力,一股强大的剑气泻出,令苏瑶、洛寒二人当当当地后退了几步。

安冷耀的剑还未接近她,她却已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剑气。她先前虽见过这个人,却从未观察过这人的武功如何。如今看来,她不是他的对手。

叶谦后退了一步,闭上双眼,若是越冥落入君诺尘手中,一定是凶多吉少。魔影虽然用几句话便把情况向他说清,但他明白,昨晚的战斗一定很激烈,否则越冥不会用法禁术,这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夕阳西下,晚霞的光芒在不觉间黯淡了很多,但依然美丽柔和,尽管它终将被黑夜取代。

“谢谢你。”谭静低声说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如释重负。她的目光越发暗淡,在心愿达成后,她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清晨,几缕阳光顺着一扇窗户斜斜地射进一间古朴典雅的小木屋里。这间屋子并不算大,却显得十分整洁。屋子最里面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他面容清俊,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几分虚弱。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后睁开双眼。

那时,他总是埋怨母亲严厉,却忘记探寻那层严厉下所包含的是什么。

“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安冷耀重新举起手中的宝剑,这一回,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剑向越冥刺去。越冥敏捷避开,冰冷的剑刃擦身而过。

夏墨轩看着他,目光一沉。他并不能确定越冥是否真的失去了记忆。法禁术的确是众多法术里最消耗元气的一种,越冥若因此而失去记忆,倒也并不奇怪,只是……

“这就对了,我的小轩最乖了。”谭静轻声说。

安冷耀心知自己身中魔咒,再加之伤口未愈,这一战他不会占多大的便宜,但他并不畏惧。为了父亲,他拼尽全力也要一战,不会有丝毫退缩。

君诺尘轻叹一声,缓缓起身,“看你说的,反倒我像一个恶人。我之前不是说过,如果你答应与我交易,那我们便可免去许多麻烦。越冥,你不再仔细想想吗?”他说这番话时,脸上满是真诚,实在是一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我……”林楚莫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几乎已经明白了答案。

露从今夜白……

“但……”越冥看了看手中的尖刀,又看了一眼叶谦,仍是下不了决心。

“即使你说的是对的,我发誓,今生今世我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信念而损害到他人,这是我坚守的底线。”幻冰忽然坚定地说。

君诺尘看着他,又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魔界的事想必你已知晓,我自不用再多言什么。你在魔界时日已久,可有人对你另眼相待?”

君诺尘见到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围在一对母子身旁,那个母亲死死护着怀中的孩童,对他们哀求着什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魔影慌忙否认,他和越冥自小一起长大,越冥的实力他心知肚明,只是君诺尘为人狡诈,他担心越冥会遭到算计。

安冷耀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隐约可见他的双手因为握拳用力过度泛起了白色。从小到大,他听过的冷嘲热讽数不胜数,他每次都可以默默忍受,但今天,他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侮辱,什么是软弱。他到底太过软弱,一无所成,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什么?”林楚莫越来越疑惑。

“但是,如果让自己的痛苦牵连到他人,那也终究不是正确的。每一个人来到尘世中,都有自己生活的权利,我们不能因自己的心中所愿而波及他们,众生都是平等的,不是吗?”幻冰问。

只要杀了越冥,他就除掉了一个天大的祸患。

他站在一座宫殿面前,殿堂四周都被灵力环绕,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它的周身均用白色的玉石砌成,隐约可见玉石上雕满繁复的花纹,远远看去,美轮美奂。

君诺尘走向他,坐到床边,“每个人的人生大概都会有这样的一段经历,你或许会悲伤消沉,或许会希望破灭,失去一直以来所追寻的方向……但这只是暂时的。小耀,人生在世,本就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们谁都不免深陷黑暗,对生活失去希望,可是只要在心里找回信念,那么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黑夜里,越冥带着一丝冷笑,转过身对夏墨轩说:“他不是我的仇人吗?我杀死他怎还会给他留全尸,让他尸身无处可归,散于天地间,岂不更好?”

“安冷耀,我……”越冥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那一天,他在看到母亲冷冰冰的尸体后,真的丧失了一切理智。纵使他在外人眼中再高高在上、智谋无双,但他也终究不是天神,他有自己的情感。这世间有谁可以做到在看到挚爱之人惨死之后,依旧淡然冷静面对?至少他不行,所以在情急之下,他误解了安冷耀,但这并非他的本心。

“魔影,此次行动,若我遭遇困境,你不要顾念我,要尽快脱身。君诺尘法术精深,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无论如何,魔界不能落入他的手中。你要活着,替我管理魔界。”越冥低声说,脸上是淡淡的凝重。

“自然是你,也只有你,因为只有至亲之人的灵魂才是相通的,才可以为彼此传送力量。”慕容银说,“但是,你要知道,此举是逆天而行,生死之事本不可更改,你强行救回已死之人,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魔王他……”魔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

君诺尘对男子的话仿若未闻,他只是一步步走向那对母子。

一边的君诺尘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这一幕幕,脸上仍是露着惯有的笑意。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曾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却反目成仇更有趣的呢?

越冥在箭雨中穿行,来到君诺尘面前,“你认定我会输吗?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会放弃。”

“你这是做什么?”

“墨轩,这些年,辛苦你了。”君诺尘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与你见一面。”的确如此,当年一别,如今已过十年。

安冷耀冷哼一声,“我的答案刚刚就已经告诉过你。”

“这就是我养育多年的儿子,从未将我这个母亲放在心上,我临死之时,他竟还在计划着如何夺走我手头的财产……”

“我不怕!”君诺尘没有一丝畏惧。

“唉,你还没有好呢!”幻冰急忙跑过去扶他。

“好,我听你的。”林楚莫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安冷耀是不是在你这里?”

他想着,瞬间张开双手,无数白光从体内发出,环绕在他的身旁。而后,他暗暗发力,无数光芒涌上天空,变成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烟花在阴暗的空中绽放。

“是,我不否认,音千落是我杀的。”君诺尘没有回避,淡声答道。

“我,我要见他……”君诺尘轻声说,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这时,周围响起无数人的脚步声。不到片刻,成百上千的魔兵已来到越冥面前。

这是音千落死去的第四日,越冥将她葬在越轩的坟旁。天空下着细雨,魔界的天空被包裹在一片黯淡的灰色里,越冥静静地站在坟前,不时有轻风拂过,将雨水吹在他的脸颊上。无数雨滴从他白皙的面容上滑落,像是永远也擦不净的泪水。

“我……”越冥有些失神,不知如何应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初苏瑶和洛寒合力还可挡住安冷耀的力量,但时间一久,那把匕首正在微微向后退。眼前的少年内力深厚,恐怕他们不是对手。

“你……”叶谦怒视着他,身子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动,奈何他现在法力尽失,只能任人宰割。

君诺尘温然一笑,仿佛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既然认出了我的身份,便该明白我的能力,要整治你们几个人易如反掌。无论如何,单凭你们欺凌魔界子民,传到魔王越轩耳朵里,他也不会放过你们。”

直至两人淡出他的视线,他才转头望向安冷耀,眼里寒光一闪,开口说:“安冷耀,我姐未涉六界纷争,何况她久别尘间,身体尚在虚弱之中,有些事有些话,无须让她知道。我想,这些我不告诉你,你也该明白。”他一向温润清朗的声音此刻也透着些许冷冽。

君诺尘突然哈哈一笑,对越冥说:“我本已胜券在握,但刚刚却被你抢占了先机。魔王果然有几分手段啊!你眼下封住了我的右臂,我的法力也损失了许多。不过仅凭余下的功力,对付你并不成问题。先机毕竟不是胜算。”

“小耀,你……”君诺尘欲言又止。

然后君诺尘又叮嘱他多多休息,随后出了房门。

毕竟那时,他真的动了杀意。

安冷耀站在原地,心中有千百种情感涌上心头。他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只是觉得一片冰冷。什么是“各取所需”?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君诺尘甘愿帮他,对他视如己出,他在心里都感激铭记,日后一定会回报。他未曾想过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

魔影由于一路跑来,有些气喘,再加之经过一夜战斗,他也带几分憔悴,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苍白无力。

“我们……”

“好,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天,尤其在鬼界为救我,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也要注意休息。”君诺依叮嘱他。虽然君诺尘一遍遍告诉她没有关系,但她明白,从阴间救回一个已死之人,怎会是一件易事?

苏瑶的脸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仍不甘放弃,“洛寒,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你先走,我来对付他。”她怎么会不明白洛寒的意思,再不离开,他们恐怕会死在那人的手下。洛寒要她活下去,但她怎会用心爱之人的死来换取自己的生?

“他武功高强,经叶长老一手教导,且不要说我,即使是长老也未必有把握胜他。若我们布下的人离得太近,他马上就会察觉,反倒更为不利。”越冥分析,“所以现在,我们只有智取。好在这些年来,魔界里有不少暗地里的兵力布置只有我最为清楚,而且这些人身手不差,可以助我们。到时候,你们等着我的信号行事便是了。”

她再顾不得什么,凝聚起指尖的灵力,狠狠地向苏诺微发出一击。

“你今日来找我,大概有事相商,不如我们到前面的树林里去说。”君诺尘提议。

安冷耀想了想,觉得她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也不再坚持要离开。

君诺尘在一旁笑着对夏墨轩说:“墨轩,姐姐刚刚得以重见天日,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太过劳累,你先带她去住处休息吧!”

“这么自信吗?”君诺尘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好,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那么,即使你的魂魄在这一世寿数散尽后,无法再入轮回,只能灰飞烟灭,也不惧吗?”慕容银问,“还有,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她的命数本已尽,你就算成功地救回你的姐姐,也会令她身体虚弱不堪。而且,你为她续补魂魄之力,你们便算一体。她靠着你的力量,便不能离你身边太久,否则会有生命之忧。若再失一次性命,我真的别无他法。”

“我,我要见……见鬼王。”君诺尘喃喃自语。

当越冥重新抬起头时,他已不再是刚刚那个失去母亲悲伤不已的少年,而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年王者。

安冷耀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了许多。

慕容银笑了笑,说:“确是如此,鬼界掌管幽冥之界,这世间无论是谁都终要魂归此处,至于救人……”

“我……”安冷耀微微张口。

越冥四下一看,这才发觉,原来不知在何时,丛林里早已满是魔弓手,这些人必定是君诺尘的,他们手持魔弓,正对着自己和魔兵。

夏墨轩在心底冷冷地一笑,这才是林楚莫此次前来的目的吧?

“有的人若是活着有价值,便不能让他白白死去。”君诺尘不紧不慢地说,“他绝非你眼中一个不值一提的存在。相反,他是我手中一枚很好的棋子,若是运用得当,能让这盘棋下得更为出色。”

“魔王言重了,我愧不敢当。”魔影低下头说。他觉得自己从未有什么过人的天赋,能真正担当起越冥的看重,只是他有一颗忠心,他绝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只要还活着,他会永远追随越冥。

“还有,当初越轩的祭祀大典上,那把火和念初的死,是不是也与你有关系?”

“如今,你的令牌在他手上。眼下的情况实在对我们不利。”叶谦严肃地说。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男子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难道这才是最真实的他吗?自己这么多年竟从未发觉!

他不是个心善的人,然而,他也并非无情之人。

安冷耀缓缓来到一棵樱花树前,一片樱花瓣恰巧从空中缓缓落下,他伸出手,那片花瓣悄悄落入他的手心。他忽然觉得,自己在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扮演的角色就像这枚小小的花瓣,任人信手拈来。

林楚莫在确认四周绝对安全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当初承诺我的事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你们两人看来是一条心。”君诺尘轻声说,他看了看夏墨轩,“说说你的想法。”

“我……”君诺尘满是痛苦,不知该如何选择。

那是一个雪夜,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地面上早已布满厚厚的雪花。魔界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雪,路上没有一个人,一片静寂。

君诺尘扶安冷耀躺回到床上,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天阔本就与我交情不浅,你既是他的儿子,我便有义务对你好,不是吗?”

越冥凝视着地上的老人,眼里的迷惑不减反增,他问:“是吗?我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几人定睛一看,见一个少年缓缓走来,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唇边甚至带着几丝笑意。

“小小年纪,身手倒是不错,但那又如何?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逞?”苏瑶一个转身,再度向他刺去。

君诺尘一愣,他面色一转,看着那个幼小的孩童。夏墨轩双眼红红的,眼里闪着泪光,稚嫩的脸庞上是满满的惊慌和悲伤。瞬间,君诺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什么?”君诺尘睁大了眼睛,“我姐姐有救了,是吗?”

叶谦以为即便君诺尘再如何改变,但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年,可这一刻,叶谦再认不出他的模样,或许相处的这些年,只是一场梦,都是假的。

君诺尘刚刚从练功房里出来,便看到外面雪花连绵,寒风呼呼作响。这里离他的住处尚有一段距离,他不得不顶风冒雪走回去。不过,但凡内功深厚的人,即使身处寒冷之境,因着内力的保护,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寒冷,纵使行走在雪夜里,也不会受分毫影响。那个时候,他在内功方面早已有了一定水平,风雪之寒于他仿若无物。

君诺尘不再解释下去,他挥了挥手,轻声说:“你先回去,少安毋躁,我自有安排。”

“怎么会?”越冥纵是心思周全,也难以料想到君诺尘竟早已看透了自己的计策。魔界的兵力布置从来都只有他一人清楚,怎么这人竟也会知晓,提前做了防卫?

“我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但他却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向悬崖。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有着杀父之仇,我无法再去说服自己原谅他。”安冷耀冷声说。这一刻,他发觉体内的情感仿佛在一念间流失,曾经那个逆来顺受、隐忍不发的少年真的已不复存在,那个自己,早就随着那天的战斗,死在了越冥的剑下。

“为什么?”她问。她生来最不愿见杀戮,这世间的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没有人有权销毁他们。

那一击,苏诺微没有躲开,而是用身体硬生生地承住了。

“还不放弃吗?”君诺尘一边发力一边问越冥。

他说着,想要向前走,但是身子还很虚弱,他没走几步就险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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