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对不起。”夏墨轩一遍遍同他道歉,眼里满是痛苦。
“幻冰,现在魔界动乱不安,魔王越冥更是被人拉下了马,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你在此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也寻不到想要的东西,何必多费周折。”凌光沉声说,“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带你走!”
君诺尘一惊,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原本混乱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安冷耀一只手抵住君诺依的肩,另一只手握着剑抵在她的脖颈处。
“唉,墨轩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殿下最近如何,还有他的姐姐来这里过得可好。”林楚莫见对方要走,用身子拦住夏墨轩。
灵夜见到越冥,眼眸中闪过一丝戒备之色,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越冥,幻冰呢?”前几日,他收到凌光的消息,说是幻冰身临魔界,被越冥控制,他知道眼下自己已不能再坐视不管。
越冥见魔影颓然倒地,指间凝成一缕蓝光向他射去,魔影顿时气绝。那个一辈子忠心于魔王的人,最后竟是被自己追随了一世的人而杀。
忽然间,君诺依的身体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随之脱离了君诺尘的怀抱半浮在空中。
君诺尘宁愿自己的耳朵失去倾听声音的能力,也不愿亲耳听到她如此狠绝的话语。
“我不认识你,更不是你口中的魔王。殿下待我不薄,我只为他效力。”越冥淡声说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看向魔影等人的目光是那样冰冷,犹如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君诺尘望见夏墨轩手腕尚未包扎的伤口,冷冷开口:“昨夜在战场上,为何忽然不肯动手?”他自然知晓魔影绝非夏墨轩的对手,若不是夏墨轩犹豫不决,这道伤本可避免。
他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在一直凝视着自己,但他并未回头,脸上早已是淡然之色,仿佛从未认识过幻冰。他快步向树林外走去,询问布其诺克为何来寻他。
君诺尘冷笑一声,“如此看来,安冷耀早把前因后果同姐姐讲述得很明白了,那你还要劝我做什么?你听了这些,不是该明白,你的弟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男孩了,那个小男孩只会任人欺凌,整天过着漂泊流浪的日子,他早就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君诺尘明白,自己已离那魔界之王的位置越来越近,但他仍旧不紧不慢地策划着接下来的事情。走过那么多的岁月,经过时光的洗涤、历练,他早已变得沉稳、淡然。眼下,关于越冥的去留问题,他内心倒有几分犹豫。前几日,他借着叶谦试探越冥,但私下仍旧无法安心。他从未小看过这个少年,越冥自小为王,不知见过多少风浪,相比于同龄者不知要心思缜密多少倍,这次的失忆,谁知会不会是他的计谋?
时间一久,三人也觉得体力不支,尤其是安冷耀,本就功力不及平时一半,撑了这么久,此刻已是筋疲力尽,正当他们三人将要被君诺尘的能量反噬之时,突然一支冷箭飞来,插进他的胸口处,君诺尘大叫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君诺依听了这番话,不禁心有所动,但想起被魔咒缠身的安冷耀,到底忍不住开口道:“可你就要把我们二人的安逸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吗?”
君诺尘抱着她,感觉到她身上的血液一点点透过衣服渗入他的肌肤。良久,他才终于不可抑制地发出痛苦绝望的哭喊声,那声音直穿天际,仿佛是世间最悲伤的音调。
“无妨,只是最近有些疲惫,多休息几日便会好。”君诺尘柔声说,他知道她即使气他恼他,也终究是记挂着他。姐弟之情,血脉相连,哪有那么容易消散呢?
“我怎会失败?不如你们还是先为自己多做考虑吧!”君诺尘冷声说,话中尽是傲视一切的语气。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君诺尘笑了笑,亲昵地拍了拍越冥的肩膀,“他一直都是我信任的朋友,你今日这番话倒像是在扰乱他的心。他哪里是你们的魔王,明明是你们几次三番同我们争斗,才致使他在战斗中伤了头部。”
魔影举起手中的刀,指向君诺尘,“你简直痴心妄想!你杀了叶长老,带走魔王,你以为我会听从你这种凶狠毒辣之人的命令吗?今日生死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拼尽全力也要同你一战!”
“尘儿,你告诉我,叶长老的死是不是同你有关?”君诺依急着问。
越冥的话犹如一根根细小的银针,深深刺入墨轩的心田。夏墨轩注视着他,久久无语。
夏墨轩想了想,回答:“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只是不知林少主是否愿意。”
越冥在结界中观察着那些冰刺攻击的路线,觉察出它们攻击的盲点,他看准时机冲出结界一剑刺去,瞬间所有的冰刺化为乌有。
夏墨轩眼见这一切,终究再难隐瞒,他对君诺依大声说:“诺依姐,你误会大哥了,你只见到他的决绝,却从未想过,他做的这一切都只为了你!”
“君小姐,你可一定要劝劝殿下饶过魔圣。”正在此时,又一个男孩冲了出来,惊魂未定。
几乎在一瞬间,那些幻化而来的魔影被吸入其中。夏墨轩再一动左手,那洞穴便重新化为蓝光向魔影袭去。魔影飞身一避,蓝光贴着他的发梢而过。
“无论殿下想要做什么,你都会替他去做吗?”越冥问,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想急于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看着对方,这个伴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他们曾一起找寻灵芝,幻境中,是这个人不惜耗费精元也要救他,他们曾一道走过那么长的路,可如今,自己竟也要揣摩起他的心思,将自小学习的察言观色用在他的身上……
“幻冰,你走吧,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这是最后一次让我在此地见到你,倘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手软。”安冷耀漠然转身离去,布其诺克紧跟其后。
几乎是同一时刻,灵夜、越冥二人腾空而起一齐向君诺尘刺去,他们的动作敏捷一致,默契十足。这一刻,几方的人马也陷入争战,战斗之声已然响起。
君诺尘一步步走来,抿嘴轻笑,“是吗?我也并无责怪林少主之意,只是想你的胆子越发大了,连我身边人的主意也敢打?”他的语调温和,却令林楚莫冷汗直流。
士兵们不敢违抗命令只好退去,刹那间原本上万人马被雾气包围,雾散之后,空无一人。君诺尘身边只余几个人,大好的局势瞬间被打破。
君诺依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滑过。
他看着面前那个手握长弓的少年,喃喃地问:“为什么?”
夏墨轩望了望四周,确认无人后低低开口:“君诺尘并非闭关提升法力,而是他重伤在身,不得不闭关一个月。”
原来,她从初次相遇的时候起,便已经那么傻了。在不知他的身份下,就傻傻相信了他,给他取名,和他交友。在他险些杀了她时,她却还为他疗伤……昔日的一幕幕场景从他眼前划过,他这才发觉,其实他从没有好好珍惜过这份友情,甚至还曾伤害这个朋友。现在,他想要弥补这份感情,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闭关这几日是否错过了什么好戏?神魔两界王者都聚齐了,想必这里是个好地方。”一个温润的声音穿过明朗的夜空。
君诺尘此时早已虚弱至极,但他仍站起身子。他用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人大多是用同情或厌恶的目光看着他,可他仍旧那样骄傲,不肯低头。
此时,一轮暖阳初升,世间万物在一瞬间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阳光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光明。
“不!”君诺尘嘶吼着,他即使放弃一切,也要护她周全。
“无妨。”安冷耀笑了笑,拍了拍越冥的肩膀,“我听说你昨夜除去叶谦,这是大功一件,想必诺尘殿下日后还会重用你。”
“你忘了,我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朋友有难,我怎会不管呢?”幻冰说,“虽然现在,你已不再承认我们的友情……”她咳了几声,嘴角被更多的鲜血沾染。
“大哥,我明白了。”夏墨轩低声说,“您放心,我不会再让您为难。”在本心与大哥间,他终归只得守住一件。
越冥回身观望,见是魔影带着几队魔兵赶来。魔影也并未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神界的人,他先令魔兵在原地待命,而后自己来到越冥身旁。
天色尚早,旭日初升,周围依旧一片静谧。安冷耀深吸了一口气,走入一片茂密的树林,这里的叶子都是浓浓的翠绿色,树梢间不时有几只飞鸟划过,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芳香与潮湿的水汽。
“不,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你弄错了一件事,这世间不是什么都有选择的余地。有的东西,应是无论如何都要坚守的,因为那是立足于世的底线。比如善恶之分,它无关外物,从来都只在你的心中。你若真的为君诺尘考虑,便该劝他重返正道!”越冥低声说。
“我也不想。可是,你们要伤害我的大哥!”夏墨轩厉声说。
夏墨轩回过神来,他不禁责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竟对自己的敌人心有怜惜。留着这样的人,对大哥便是一个祸患。他咬了咬牙,努力抛弃一切杂念,举起手中的长弓便要向魔影斩去。
解释完一切后,君诺尘担心君诺依的身子,想令夏墨轩送她回房休息,但君诺依并不愿劳烦他人,坚持一人离开。这里距房间并不远,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身份,不敢轻视,君诺尘便也同意她独自离开。
越冥再未说一句话,他同安冷耀其实从未真正因那些旧日恩怨而掀起战火,先前几次交手,大多还有其他缘由。他不知那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是否可以狠下心对这个昔日同生共死的好友拔剑相向。
这么想着,安冷耀终于重新恢复了战斗力,他提起剑,奋力向君诺尘刺去。
心,已老。
他说完便向门外走去,他的身后是渐渐搭起的结界,他听到她在说着“恨他”,可那又如何?恨他的人那么多,如今不过只是又加了一个而已。
就这样,本有着无数恩怨误解的他们,本是昔日同甘共苦的朋友,在这一刻,又重新站在一处,去迎接前方不可预知的艰难险阻。
夏墨轩见林楚莫远去的身影,冷哼一声,“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幻冰见送走了他,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终于把他打发走了。”
君诺尘负手而立,双手却在不觉间紧握成拳。
君诺尘羽扇一挥,数万缕金丝向三人缠去。三人只好用剑砍断不断涌来的金丝,不让它们近身。
“魔圣,实不相瞒,我下午在路过大殿之时,无意间听到诺尘殿下和夏左使的谈话,急忙来禀报您。”布其诺克低声说。
君诺尘点点头,泪水从他俊秀的脸庞滚落。他已经好多年未流过眼泪了,但今日,他似乎要将自己一生的泪都流尽。
“眼下魔界并未完全到手,我不能安心,我只怕再推迟下去会夜长梦多。”君诺尘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闭关并不是时候,再加之安冷耀现下越发无拘无束,虽然被魔咒缠身,可自己仍不可小看了那个少年。
君诺尘看着他飞身而来,嘴角泛起一些冷笑,他并未挪动一下,以更快的速度反手一挡,一个紫色的光环抵住了对方的进攻。魔影的刀砍在光环上,像是抵在钢铁上,再多一分力怕是要锩了刀刃。他一惊,第一次感到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君诺尘一挥手,魔影感到一股巨大的气流向他袭来,他不禁后退几步。
他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重温他们的过往,那些记忆如同海浪向他涌来,可这一切也终作为回忆散落在时光的深处。他想起林楚莫曾经说过他是不祥的,或许这是对的,否则为什么他的父亲,他的知己都一一离他而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情谊都在被剥离。
“是。”夏墨轩微微低下头,他知道君诺尘生气了。
“你……”魔影握住手中的刀,一时气结,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便不再多言,一刀向君诺尘劈去。魔影的速度飞快,让人看不清他的影子。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一众人马也一齐发起进攻。双方人马顿时陷入混战。
“越冥,我现在去另一边勘察情况。”安冷耀说。
他腾空而起,率先向安冷耀攻去,安冷耀急忙以剑相抵,但由于失了大半的法力,难敌君诺尘高深的法术。灵夜、越冥见状,急忙赶过去相助,转眼间,又陷入战乱。
“魔圣……”正在此时,一个人匆匆向此处赶来,那人正是布其诺克。安冷耀皱了皱眉,心知必有事情发生。
君诺尘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本已布下结界,凭着安冷耀等人的功力应是破不开才对。若不是刚刚他有心让越冥破开结界,越冥根本不会成功。
安冷耀微微一笑,“想不到向来狠绝的君诺尘,也会有向我低头的一天,这种感觉我实在喜欢。”他说着,手中却并未放松对君诺依的控制,君诺依面色有些痛苦,想必是被他压制了太久的缘故。安冷耀又说:“君诺尘,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若想要救她,我还需加码。”
灵夜凝神聚集起一个光球向君诺尘射去,与此同时,安冷耀也一剑向他刺去。若要同时接下这两击实属难事,灵夜和安冷耀大概也料到他必然难逃其中一击。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心仿佛便轻松一分。这么多年以来,他实在背负了太多,既要算计着他人,又要防着被旁人算计。这样的日子,他也过够了。权倾天下如何,一世无名又如何,最后终归是要告别这尘世。只是,他再渡不了那忘川河,入不了轮回之道。这样也好,像他这样罪大恶极的人便是轮回千世万世,身上背负着的血债怕也难以偿清。到头来,不如在这天地间消失,反倒落个干净。
“姐姐,我……”君诺尘看着她,一时语塞。平日里,他明明最善言辞,可面对着她,他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想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保护她,这么多年以来他待她的真情从未改变。他之所以做出这一切,都只为了保护她。
“尘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弟弟,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几分。她眼中的君诺尘,本应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何时变得如此狠毒?
“墨轩,带我姐回去,让我先把手头的事情理清。”君诺尘眼中隐隐划过几道寒光。
安冷耀知晓,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他今日若说得太多,也难免令越冥起疑心,于是他借故先行离开了樱花林,然而在路过斩魔台的时候,他看见有两个魔兵正要把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瘦弱的少年推上去。
“为什么?我是怕诺尘哥在战场上被害,会连自己姐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这才特意让诺依姐去找您啊!”安冷耀漫不经心地说着,仿佛并未看到对方面容上的怒意。
林楚莫一惊,问:“此事当真?”
“走漏风声的人留不得,你知道该怎么办。”君诺尘冷冷地说,“还有,我再三叮嘱你要安排布置好君诺依身边的人,这种差错不可再有第二次。”
“只要能胜,他们为我做出牺牲又有何妨?”君诺尘云淡风轻地说道,他的眼里满是淡漠,仿佛并未见到那些因他而逝的鲜活生命。
君诺尘见那些刀刃马上就要没入君诺依的体内,他猛然散去法力,那些刀贴着她的身体划过,消失在空气中。由于他撤去攻击突然,体内的气息瞬间紊乱起来,再加之他之前为救君诺依失了不少法力,并未完全复原,此刻竟是一阵空虚无力,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
“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常常在星空之下聊天说笑?那时的星空,也如现在这般美丽。或许,还要更加美上几分。”越冥轻声说。
“冥!”安冷耀不满越冥的举动,这样的人怎还配活在世上?
“这倒是一个好机会,你说呢?”安冷耀用手摸着下巴,像在思考什么。
安冷耀行走在君诺尘设下结界的边缘地带,但凡再跨出一步,便是眼下犹如一盘散沙的魔界。周围种着成片的樱花树,无数朵花灼灼盛开,淡淡的粉色犹如一片花海,一股清香始终萦绕在鼻腔内。这样的景象,是如此安宁平静。
“墨轩,你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君诺尘安抚道,不过折损了大半的功力,他早已不在乎这些。
安冷耀想了想,终于还是向那个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友走去。
此时,所有人都沉默着一动不动。唯有那熊熊烈火,在晨光之中燃得愈加旺盛,仿佛要燃尽尘世间的一切爱恨……
凌光看着幻冰乞求的样子实在不忍拒绝,他思索片刻,说:“好吧。那我最多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只要时间一到,你无论成功与否都不可再在此地多留,马上与我回到神界。”
“林少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夏墨轩淡淡说道,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眼下心中有事,不愿同此人多做周旋,端着手中的盘子便要离去。
“大家都已准备完毕,只等您最后的命令。”领头的士兵对魔影说。
“大哥何须如此见外,我自会打点好一切,静待您归来。”夏墨轩沉声说。
“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尘儿能有你这样的人相助也是他的福气,只可惜他不知珍惜反而几度加害于你。”君诺依摇头说道,心中对安冷耀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她决心要从这一刻起制止弟弟的行为,将他拉回正途。
“灵夜,你在说什么?我并不认识幻冰。”越冥一时间并未明白灵夜的用意。
“应该是布其诺克。”
安冷耀并不理会,想要再度进攻,却被越冥拦下。
布其诺克用力点了点头。
幻冰却是一愣,她不禁轻启唇瓣:“魔圣?你便是安冷耀吗?”神魔两界虽彼此间沟通甚少,可双方想知道的、该知道的事情却是一件不落。有时候,敌人之间才是最为了解彼此的。幻冰生在神界,也听过安冷耀的大名,听说他本是一个孤儿却同越冥私交甚好,而且为人法术高强,被封为魔圣。
只是,无论如何,这最后一战终于来临了……
“也没什么,只是见你近日以来事务繁多,想是殿下又派给你不少任务,可真是辛苦得很啊!”林楚莫叹了口气,“墨轩,你何苦要如此辛苦呢?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有更高的位置啊!”
越冥的手中白光划过,长剑也已紧握在手。
尽管如此,他面上依然平静如水,对她说:“是的,姐姐,我不会让你失望。”
安冷耀向前走了几步,皱了皱眉,问:“有什么事这样匆忙?”
“君诺尘!”越冥大惊失色,这个人明明不是一个月之后才会出关吗?
他想了想,又说:“君诺尘固然才智过人,可他却忘了,我才是那个伴你最久的人,对于你,我实在是太了解了。毕竟,你我曾经知己相待。”
“一夜未睡?”那人问。
“无妨。”君诺尘轻叹一声,“我只是一时之间想起了你和我年少之时的相遇……转眼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明明拥有一身的修为,容颜可以阻止时光的洗礼,但在很多时候,他依然觉得自己已然老去。的确,谁在走过那么多不堪的怨恨别离后,还能不老?
“不要,不要杀他!”夏墨轩挡在君诺尘身前,“他已经法力尽失,对你们再造不成威胁,饶他一命吧!”
“对敌人心软乃是大忌,如若不能把握时机,便不配同您共进退。”夏墨轩抬起头,低声说道。这些年来,他早已把追随君诺尘视为自己的目标,对方的一字一句,他也都记了千万遍。最终,他还是没能做到。他愧对自己的大哥。
“事已至此,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以多谈的?”越冥问,眼里带着几分顾虑。
“同她说明之后,让她痛苦自责我为救她付出那样多吗?修为费去大半,甚至终会魂飞魄散,她会无所谓吗?”君诺尘轻声说着,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你知道的,我不愿她难过,尤其为我而伤神,那太不值得了。”他一生恶事做尽,对这个姐姐却是倾其所有。
君诺尘望着君诺依纯净的笑容,竟然心中有些慌乱。他知道,他是在骗她,他装出一副天使的面孔假意伤心换取姐姐的疼惜、信任,只有他心里明白,他不对她说出真相,不单单是怕她忧心,更重要的是,他怕她会厌恶他。
君诺尘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墨轩,你以为我不敢惩罚你吗?”
“姐姐,我不可能让你走。你说得对,我既是令你作为我计划中的一环,怎么会轻易让你离去?”君诺尘轻声说。罢了,反正在她心中他已是个十恶不赦之人,那他再扮一次恶人又何妨?
“到时出了事,自有我替你们说情。你们的夏左使一向待人宽厚,今日一事料想也是他一时气急,事后他想明白便也过去了。”
君诺尘微微一笑,柔声说:“姐姐,你匆忙赶来,只为问这件事吗?这只是个意外,你实在无须为此担忧,姐姐的身子需要静养……”
然而,正当她向后转身望见不远处树下那个少年之时,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唇畔。她猛然想起刚刚的那番说辞,不知被面前的这个人听去了多少。
“你手上有伤,刚刚又耗费了些许真气,也去休息吧。”君诺尘叮咛。
“尘儿,对不起,我没想过原来真相是这个样子,我……”她看着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在他成长的这些岁月中,她始终未参与,而后他们相逢重聚,她却又一再误解他。
“不,我不同意!”君诺尘上前一步抓住君诺依的双肩,“姐姐,你不能不认我!求求你听我的解释……”什么处变不惊,什么沉稳内敛,在这一刻都化为虚无。这个原本令人心生敬畏的男子,在这一瞬间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家人的孩子。任凭他在外界有多少呼风唤雨的本领,但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敏感脆弱,也许还有些自卑的弟弟。
“月圆之夜!”二人异口同声道出。对于闭关之人来说,每个月圆之夜都是气血流通最弱的时刻,也因而功力会不及平常的一半。君诺尘闭关一个月,在他第二十天,也就是下个月的十五是他法力最弱的时候,那时一定有机会破解结界。
自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便注定要终生沉浸在黑夜中,可他仍旧无怨无悔,只为了那个人,他甘愿背负一世的债。
“大哥,我们……”夏墨轩想开口劝些什么。
灵夜沉思片刻,觉得越冥说的不无道理,而且也尽是实情。魔界近日以来内部发生不少事情,在外边早有传闻,说是越冥地位不保。如此说来,或许幻冰一事是个误会?回想起这些年,神魔两界一直相安无事,再加之他同越冥几次相逢,对方倒同以往自己对于魔界的认知并不相同,越冥,或许是同那些贪婪狡诈的魔界之人是不一样的。
远方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曲调,那声音清脆悠扬,略带忧愁,令听者不禁动容。安冷耀睁开眼,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记得这个声音,这是当日他曾听那个名为冰荧的少女以叶子吹出的旋律。
夏墨轩站在君诺尘身后,右手腕处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见到不远处有一个人也在漫步。他顿了顿脚步,凝神一看,竟是越冥。失去了记忆的越冥看起来似乎比以往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淡然。他似乎是由于初来乍到,对周围的美景惊叹不已。
“大哥。”夏墨轩见君诺尘有些失神,轻唤了他一声。
她看着布其诺克,问:“是尘儿不让你将这里的事情告诉我的?”
“不要一味想要斩断它们,看清它们彼此间的空隙,找机会从中脱身!”安冷耀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声说。
同君诺尘一战尤为艰辛,灵夜、安冷耀都挂了彩,但君诺尘仍毫发无损。越冥再度加入,三人越战越勇,他们早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间,英勇无畏。
然而君诺依并未发现君诺尘身体的异样之处,心中早被他的杀戮之举填得满满的。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轻声开口:“或许我重回这尘世中,本就是一场错误。数十载时光一闪而过,世间早已是沧海桑田,连最亲近的人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那我当真是对这世间再无半点留恋了。”她在那九幽之地等待了他那么久,她不能也不愿转世,只为同他重逢,可到头来,这不过是一场悲剧,黯然落幕。
话音刚落,越冥猛地将目光放在对面的人身上。那人却是轻轻一笑,“越冥,你伪装得很好,可仍瞒不过我。”
夏墨轩离去后,只余越冥一人在寂静中饮茶。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层层金光,一切依然是那样美丽。越冥端着一杯茶望向四周的翠绿之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那杯茶久久未饮……
然而,谁都未曾在意,门缝外,有一人窥探已久,所有的话语都一字不落地进入他的耳中。
安冷耀一惊,眼见那光球离自己越来越近,但由于他这一击早已发出,再难收回,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同那能量球越来越近。他想,或许自己今天便要死在这里了。也好,从今以后,什么恩恩怨怨再同自己无关。
“姐姐,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君诺尘的声音夹杂着颤抖,他在害怕。这么多年以来,他在魔界难有敌手,众人从来都是敬畏他,他也以为再不会有难掌控的事,他早已可以主宰一切。这一刻,他却害怕救不了她,恐惧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在其中。
她的身体浸泡在越来越多的鲜血里,血就要流干了,但她还是仰起头,任由月光洒在她沾满血迹的脸庞上。她低声说:“今夜的月亮好美,这是我一生所看到过的最美的圆月……”
这时夏墨轩步履匆匆来到君诺尘身旁,低声说:“大哥,刚收到我们在魔界安插的线人的消息,说明晚午时魔影会集中兵力攻打这里。想必上次叶谦来寻您之时沿途留下线索,让他们找到了来结界的路,他们找的那条路的确隐蔽,不易发现。”
夏墨轩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微微侧身,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一边的石桌上,问:“少主可是找我有事?”
“殿下,我……”夏墨轩自觉有错,不禁沉默。
”安冷耀面色惨白,只是虚弱地点点头,跟着她向外走去,一边的布其诺克紧跟其后。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君诺尘说着,唤出他身后的少年,“魔影,让我给你看看我的手下,你们的叶长老便是他杀的,他可是我得力的助手呢。”
安冷耀一惊,竟想不到她会选择自尽。
“退下!”君诺尘再度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他即将被阵法包围的那一刹那,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住手。”
“撤去结界,让我离开这里,我便不会再这样下去。”君诺依坐在床边冷冷地说。
君诺依本来正想同他说理,但见他面色有些苍白,精通医术的她到底还是不能视而不见,不禁开口问:“你最近身体可有异?”
但是,即使说了这些又能如何?这些终会成为她眼中另一番杀业。
正在同灵夜、越冥周旋的君诺尘并未料到安冷耀突然出击,而且这一剑似乎凝聚了安冷耀无数的怨念,威力非凡,君诺尘本能地一闪身,但仍是被刺中右肩。顿时,鲜血流出,在白衣上显得尤为突出。
“你们都退下!”君诺尘对那些士兵命令道。
夏墨轩看看魔影,想起他追随君诺尘的这些年,也曾为其杀过不少人。那些人,哪个不是贪婪自私之人,恶事做尽,纵是杀了也并无不忍。如魔影这般大义凛然的勇士,他还是头一次见。
“幻冰!”灵夜认出来人后,大惊失色。他来不及多想,君诺尘已再度向他和越冥袭来,他不得不同对方交战。
在关上房门之后,夏墨轩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他心知大哥定是有要事吩咐。
“是,无论是什么事,无论多么危险,多么艰难,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只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君诺尘低声说道,“永远,永远不要把真相告诉我姐。”他情愿他的姐姐怨恨他,也不想让她痛苦。
越冥轻轻收回自己的剑,再未多言,但他相信夏墨轩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终于,夏墨轩手一动,也收回了横在越冥脖颈处的长弓。
此刻,他们已沿着叶谦来时留下的暗号来到君诺尘所搭的结界处,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每个人都庄重严肃,无畏缩之意。都是曾共同征战过的勇士,彼此间的默契令他们早已无须多言。魔影站在队伍的最前端,轻轻一挥手,每个人都握紧手中的兵器,蓄势待发。“真是一群不怕死的勇士啊。”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你也赶快去休息吧。”君诺依见弟弟带有几分疲倦的面容,不由得有些心疼。
眼下危急关头,只好再信他一次。
君诺尘哈哈一笑,“自从我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再没想过回头。你们害死了我的姐姐,我不会放过你们!”他执念已深,早就忘了回头的路。
“越冥,我还有事先走了。这里的景色不错,你可以多待一会儿,但要注意身体。”夏墨轩对他说。
安冷耀本不想顾及这等私事,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宁愿自己受难也不愿波及他人的男孩,但他在见到那少年绝望无助的眼神时,不禁想起当年那个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的自己。当时的他,守着为父亲报仇的信念,在弱肉强食的魔界中苦苦煎熬,他多么希望有人可以帮上自己一把……
“墨轩,这些日子以来,我的修为急退不长,我需要闭关休养一段时日。”君诺尘低声说。自从他学成以来,几乎未碰到过如此情况,但因着连续失去法力,他也不得不选择闭关。
“我只想要你放了越冥,并让我们全身而退。”安冷耀低声说。
“你真傻,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一击,难道你不知道你会死吗?”安冷耀问道,他的眼眶中已被泪水布满。
“越冥,你还在犹豫什么?”安冷耀问道。其实,他自然清楚越冥内心的不忍,但他更加清楚魔界对于越冥的分量远远超出一切。
“不是的,我只是想保护你,我担心道出实情会对你不利!”幻冰说着,眼眶微红。
夏墨轩见林楚莫执意拦截,心下明了几分,大抵这人是有事想找他说。最近这里发生了不少事,大哥如今只差一步便可完全攻下魔界,此时最是紧要关头,若能多些力量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更何况,现在不就有一个可利用的工具吗?
君诺尘注视着她,她的每一滴泪水,仿佛都流入了他的心底。他知道,她还在怨他。
“但若事情败露,私放罪人,我们只怕难逃一死。”魔兵惊恐地回答。
“是,他的确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披着我小弟外衣的恶魔,杀人如麻,城府颇深,却偏偏唱得一手好戏,将我蒙在鼓里许久。君诺尘,你说什么为了我才做这一切,只怕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托词,你从头到尾都只为了自己而已!”君诺依大声说道,泪水从她脸庞滑落。
夏墨轩心知自己劝不了她,只好收起餐盘走出房间。一路上,他想着近日以来大哥的身体状况不禁忧心不已。君诺尘为保全君诺依的性命在她房内设置结界,那结界同他自身灵力相连,无疑又是耗费不少精元,身子又虚弱了几分,而君诺依偏又对他心怀怨言,这样下去,只怕不是办法。
“我已命魔医在你房间等候,你先回去休息吧。”君诺尘对夏墨轩说道。
在越冥的记忆里,那夜的月亮格外圆润,如同一个纯白色的玉盘,散发着宁静祥和的光芒。圆月的周边,有几颗星星,它们璀璨、美丽,点缀在月亮身旁。那个夜晚明明那样美好,但所有的血腥、杀戮,那些不堪的怨恨,在这夜,全部降临。
安冷耀想了想,点头说:“你说得有理,我记下了。”这的确不是曾经的越冥可以说出的话,若是一如当初的他,即便灰飞烟灭,也断然不会听命于他人。昨日越冥竟亲手杀了叶谦,更不是他失忆前会做出的事,但仅凭这两次的试探,安冷耀依然不敢肯定越冥真的失去了记忆,那人为人精明,谁又知他是否是在做戏?想必君诺尘也并不完全信任他,这一点,自己和君诺尘倒可结为一派。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君小姐,你,你不要动怒,殿下也只是想要保护您……”安冷耀仰视着她,气息因伤痛而有些不稳,“是,是我的错,同他无关。”他知晓此刻自己越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便越会得到君诺依的帮助。
君诺依凝视着弟弟俊朗清秀的容颜,轻声说:“还记得当年,你那样幼小,整日依偎在我身边,随我四处漂泊。那时,日子虽苦,可我从不担心失去你。现在,你大了,撑起自己的一片天,我本应为你开心,可我却担心我们姐弟终有一天会因这些纷争而无法相守。”
“你是说尘儿?”君诺依温柔地弯弯唇角,“没关系,你尽管说,到时我会向他解释明白,你并非是违背他的命令。”她的弟弟一直是世间最温和良善的人,怎会责罚自己的手下。
安冷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一一消除。他眼下要做的,是想办法除去君诺尘,并取而代之,而非在这里怀古伤今。
“对,我们没得选择,只能趁此机会。否则,待他出关之时,势必会夺下魔界,君临天下。到时,你我恐怕难以对付他。”安冷耀低声道。
“魔圣,今日既然您救下我,从今以后您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终其一生侍奉您左右,只追随您一人!”布其诺克诚心说道。
布其诺克正在摆放餐具的手一僵,他想起君诺尘曾告诫他不可对君诺依提及政事,他咬了咬唇,回答:“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然而正当他在不远处看她时,却见一个陌生的少年匆忙向她奔去。他想了想,躲在一株大树后面,看着那二人。
“冰荧、幻冰……”安冷耀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哑然失笑,“是我眼拙了,竟认不出你是那个灵王灵夜身旁的挚友,身份自然非同寻常,不屑同我们魔界的人相交。”他不知自己究竟还要被人骗多少次,先是越冥,而后是君诺尘,现在是她……他曾那样真心地信任过他们,但每一次换来的都只有刻骨的背叛。
“安冷耀,对不起,我代君诺尘向你道歉。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给你解开魔咒。”君诺依轻声说,话语中暗含悲愤,毕竟谁愿让自己的亲人成为一个恶魔呢?
灵夜、越冥一同向声源之处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他身后是成千上万个士兵屹立在那里。
说完,她眼中最后的光芒终于熄灭。她搭在君诺尘脸边的手也重重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安冷耀并未答话,只是冷冷看着她。
君诺尘看着那个清秀的少年,笑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如同一个笑话。想要保全的人离他而去,宠信的人到了最后一刻反倒成了阻碍他的敌人。
“我要找尘儿。”她说着,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尘儿,听我的话,不要管我!”君诺依说着,泪如雨下。
安冷耀看着他,问:“你是认真的吗?”
夏墨轩看着他,拿着弓的手一颤,竟感到无力下手。
“我知道,我一直都明白。”越冥轻声回答。他明白,他们二人终不可能再回到曾经,他们,终是殊途不同归。击溃君诺尘后,他们依然要重拾昔日的纠葛。
“你说!”林楚莫急忙回道。
夏墨轩看着眼前这个清秀俊雅的男子,他以为他的大哥永远是那样强大,可这一刻,他才深深体会到,原来这六界中,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也终归都有难以言诉的忧愁无奈。
“不,不是。只是……殿下的命令我不敢违背。”布其诺克低声回答。
“大哥,抱歉,我拦不住诺依姐。”夏墨轩小声说。
“这场战斗这么大的声势,我怎会不知。我闻声而来,正巧看见你身陷危难,便随手帮了你一把。”幻冰笑了笑,脸色如同白纸,她一面低语一面更多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
“大哥,是我辜负了您,我不配得到您的宠信。”夏墨轩眼眶微红。
“姐姐,你这是在说我居心叵测吗?你才同他相处几日,便为了他不惜同我动怒?”君诺尘反问道。
“够了,幻冰,收起你那副伪善的面孔。你这种人,我已在这里见得太多太多了。不过,你的计谋到底还是不如我所见识过的那群人,这么早便露出了破绽。”安冷耀冷声说。他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如此愚笨地被人欺骗。从今以后,他再不会相信友情。友情,不过是他人眼中可以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不!”君诺依大喊。她不会再让他受伤。她知道安冷耀控制自己的目的是为了牵制君诺尘,但若是自己此刻便死了呢?
夏墨轩一怔,咬了咬嘴唇,陷入沉默之中。
一个魔兵摇摇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晓详情。”
最后,他看向越冥,“越冥,我不需要你的赦免。”即便死去,他也不要从此麻木地活着,他经脉俱断,法力尽失,纵使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这不是他想要的。
“是。”夏墨轩来到君诺依身边,想要带她离开,“诺依姐,大哥行事自有他的用意,现在您在这里只会扰乱他的心神,不如我们先回去,之后大哥一定会向您讲清所有事情的。”
君诺依在君诺尘身后止不住地颤抖,她医术不凡,本为救治他人而生,今时见过这等杀戮的局面,君诺尘自然知晓她受到了惊吓,眼下胜负早已分晓,他也无心恋战,残余的小兵小卒不值得他动手。他吩咐身边的几个人清场,随后便带着君诺依回住处去了。
“记得幼时,你也常常靠在我的身上。那时,你不过是个孩子。现在,你已经这么大了。”她颤抖地伸出双手,轻抚他被泪水布满的脸,“尘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我,你才经历了这本不该属于你的人生,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也一定不愿过这样的日子。从今以后,我不在了,再没人能够威胁到你,你也不必再如此活着。去找回曾经的自己吧,我知道,当年那个善良的君诺尘一直隐藏在你的心底,否则你也不会救下墨轩,去把他找回来,好吗?”
君诺尘微微一摇羽扇,安冷耀刹那间便飞出三米之远,撞在一旁的柱子上,嘴角处鲜血流下。他却仍面不改色,只是擦拭了一下血迹。他身中魔咒,法术本就散了大半,君诺尘这一击不过是只用了功力的十分之一二,但自己却已受不住。不过,他本也没想着同君诺尘交手。
越冥知晓,破除结界无疑是削弱了一部分君诺尘的防御能力,也不禁暗自喜悦。不过,他明白,一切都不可得意忘形。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君诺尘看着那个本应已不在世上的少年,冷冷地询问。
越冥站在满天繁星之下,仰头观望头顶上方深蓝色的夜空,只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这片天空,不知见证了多少恩怨纠葛,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他忽然只想迷失在这灿烂的星空中,忘却一切,再不顾及身上王者的责任与恩恩怨怨。
君诺尘握住君诺依的手,心中一动,不觉一股暖流滑过心田。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被人关心的感觉了。见惯了人心的复杂与冷漠,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感受爱的能力,但他却一直记着。他倾尽所有,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君诺尘并未想接下攻击,他不慌不忙地用羽扇一挡,灵夜的光球便附着在扇面上,发出刺眼的亮光,而后,他将这攻击迅速反送给正向他攻来的安冷耀。
此刻,君诺依在战火之中也见到了君诺尘,她不顾危险,急忙向君诺尘赶来。
夏墨轩在心里冷冷一笑,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就是再忠诚的人,跟着一个一事无成的少主,时日久了,也会有不满之心,“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确实有理。
布其诺克犹豫半晌,开口道:“昨晚魔界叶谦长老死在了这里,听说好像是同殿下发生争执,然后不知怎的便身亡了。”
“越冥,何须如此惊讶?”君诺尘一声轻笑,“你们这些小辈,仗着有些手段,便以为可以算计到我头上吗?闭关一个月,不过是一个托词而已,如若不然,我怎能确认你和安冷耀是否真心听命于我?你们终究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不过,这样也好,现在除去你们总好过将来你二人阻我去路。”他的话中已有杀意。
“君诺尘对我下魔咒,令我日夜忍受痛苦,修为失了大半,又要我对他俯首称臣。这个仇,我定要报。”安冷耀狠狠用拳砸了下桌子,他又抬眼看向越冥,“魔界他在一日,便会有一日动荡。如今,他想登上王者之位,取代你,我知你必然不甘于将家族世代延续的千秋大业拱手让他。这样看来,我们难道不该站在同一战线上吗?”
君诺尘飞快点了她周身几处要穴,想要止住鲜血,但脖颈处的那道伤口依然不断地流出红色的液体。
“尘儿,不要忙了。我精通医术,难道还不知自己的状况如何吗?”君诺依低声说。她的脸色煞白,嘴唇也不再红润,但她依旧笑着,依旧那样温婉动人。
“幻冰……”他喊着她的名字,泪如雨下。
“真的?”凌光怀疑地问。
众人本见局势大好,谁料君诺尘却令他们此时撤退,大家一时间有不解、有不甘,竟僵持在原地。
夏墨轩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有泪光闪过。
两个魔兵一愣,在看到眼前的人后连忙恭敬地叫了声:“魔圣。”
安冷耀却始终凝望着她,想要把她的容颜深深地刻在记忆里,再也不忘却。他永远会记得,在他身陷仇恨之时,是一个女孩予他温暖,让他相信世间还有真情可言,但她也离开了。
安冷耀笑而不语。
“你也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林楚莫见对方已有了动摇之意,“你再想想清楚,我并不急。你只要明白,我开出的酬劳可还会比诺尘殿下高出许多倍。”他的脸上是一副自得骄傲的模样,仿佛算准了夏墨轩最终会选择自己。
“君诺尘,我劝你快些决定!”安冷耀握着剑的手动了动,“你们现在觉得我卑鄙了,是吗?可君诺尘,你知道吗?我对你所做的一切还不及你对我的十分之一!我曾经是那样信任你,但你却引我一步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联合林楚莫几度陷害我,更让我与越冥生出嫌隙,让我们二人自相残杀,你坐收渔利!我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要你也体会这种不得不屈服于他人,无法反抗的痛苦!”他的每一句话都流露出无尽的恨意。
安冷耀举起手中的茶杯,同越冥面前的杯子轻碰一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尘儿,你放心,我并没有受伤,只是生平第一次见这样残酷的场景。”君诺依又急忙拉起君诺尘的手仔细察看,“你可有受伤?”
“越冥,我明白幻冰来此地本不应该,但若不是你们的人伤了她的哥哥,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希望我们可以各退一步,息事宁人。”灵夜冷声说。
魔影本以为自己再无生还可能,但他借着夏墨轩将注意力放至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时,提起手中的刀狠狠砍在夏墨轩的右手腕上。夏墨轩的右手腕顿时血如泉涌,弓掉在地上。夏墨轩捂住手腕后退几步,几乎是同一时刻,魔影再度起身持刀向夏墨轩攻来。
夏墨轩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匆匆追出来的布其诺克,心里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用眼神示意布其诺克止步,自己去处理这件事。他急忙拦住君诺依,说大哥正在同底下的人商议要事,他一向不愿被他人打扰。
君诺依醒来的时候,周围的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她虽初来乍到,但凭着君诺尘姐姐的身份,无人敢怠慢她。给她送饭的人是这里的士兵布其诺克,是个性格内向、安静内敛的人,正因为如此,君诺尘才放心地让他负责姐姐的饮食起居。
林楚莫苦恼地摇了摇头,道:“你不知,我手底下的人实在太多了。魔界不少兵力都属于林家,他们人多势众,我独自一人也难打理。”
凌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咛道:“你要小心,我先走了,不再多留。”说完他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安冷耀急忙说,“上次是我被怨恨迷了心才误解了你。”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怀疑她的诚心?
“越冥,在击败君诺尘后,你我二人终究要面对那些前尘往事。”安冷耀深深吸了一口气,“到时,无非只有两个结果,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他的一字一句在这个宁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楚莫见对方如此,连忙趁热打铁,“墨轩,你可知良禽也要择木而栖。恕我直言,君诺尘为人城府颇深,你跟着他恐怕也是如履薄冰。还不如跟我闯天下,我待你绝对比他好上一百倍!”
“这……”两个魔兵不知如何是好。那个要被斩杀的少年更是震惊不已,他抬起头看着安冷耀,想不到自己竟可以得到魔圣的宽恕。
听了这番话,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他们从未想过,真相会是如此。
越冥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君诺尘所在之地跑去,纵身一跃,再度陷入另一场战斗之中。
“是吗?可我好像也记得某人的轻功也时常不及我快呢。”越冥转过头调笑道。
“这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大哥为人本就温文尔雅,爱与人相交,我也只是帮了你一些小忙而已。”夏墨轩笑着说。
“什么?”君诺依低语,心中震动不已。她再度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只有感动与愧疚,她想起那日她在争吵时所说的一切都如一把把尖刀深深伤着他,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她费尽心力。
君诺尘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刺入掌心,他知道若是听了安冷耀的话,今日又是功亏一篑。他本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他们几个,但如今……可那又如何,他做这么多,都只是为了保住姐姐,若失去了她,他才是真的输了!
“好,墨轩哥,你先去忙,不必担心我。”越冥摆了摆手回答。
可如今,她却怨恨他,认为他是为了一己私欲。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
“大哥,对不起。”夏墨轩收起长弓,跑到君诺尘身边,“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直到赤热的火焰散发的热气似要将他整个烤化之时,他仍未停下脚步。他听到身后传来夏墨轩的哭喊,现在,也只有这个人还在记挂他。
“我本是照看君小姐的侍从布其诺克,只因今日我向君小姐道明叶长老的死讯,违背了殿下的命令才会如此。”布其诺克看着安冷耀,神色中充满感激之情。
“姐姐!”君诺尘觉得自己从未陷入这样一个境地之中。他原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但他还是让她陷入危机之中。可他怎么会不管她?她是他最亲近的人啊!
“姐姐,你放心,这些年来,我也经历过不少战役,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君诺尘轻轻扶起她,柔声说。
君诺依已是三日未用餐了,她气愤于君诺尘善恶不分,囚住了她的自由。很多时候,她宁愿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她依然可以看到弟弟那张纯真的脸。
“那日你坚定地说会为他做任何事。我知道,你将君诺尘视为兄长,比亲兄弟还要亲。这份情谊,很可贵。”越冥注视着他,“但你难道没有想过,若你为他不惜正邪不分,那便只是白白让这份情谊沾染上污秽,是在帮他造下杀业。这样,也是无妨吗?”
越冥想了想,说:“此事应该不会有假。听说若要复活已死之人乃是逆天之举,自古以来,违背天地间生死规律之人会付出极大代价。君诺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君诺依成功救出,想来应是付出不少代价。再加之这几日你布下不少局,确实令他消耗不少法力。若要击败他,闭关之时确实是一个好时机,但我想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想至此处,幻冰转了转眼球,说:“谁说我同魔界的人交好了?我和他做朋友也不过是想利用他替我找到越冥,取了他的血来治我哥哥的眼睛。”
君诺依看到了他脸庞的痛苦,心里也不禁有所不忍,但她呵斥自己再不能对他心软。
夏墨轩在君诺尘闭关这一个月内,对外只是宣称他需要花一些时间来令修为再升一级,故此大家也并没有想要借机作乱之心。只是林楚莫,借着君诺尘不在,几乎每天都要来找夏墨轩寒暄几句。夏墨轩为了利用他,也自然笑脸相迎,凭借他为人处世的技巧,林楚莫早已认为对方接纳了自己。
在夏墨轩穿过长廊的时候,一个身影大摇大摆地向他走来,是林楚莫。林楚莫近段日子倒是安分了不少,再加之最近发生不少事情,君诺尘也来不及再顾着这样一个小角色,倒是同这人多日未相见了。
安冷耀在一旁听着君诺尘的话,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不可小觑。自己从小生在魔界,又常与越冥在一处,也自负见过不少有手段的人,但像君诺尘如此深藏不露、行事周密的人倒是头一次见。若自己同他硬碰硬,大概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局势越来越严峻,君诺尘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仅一步之遥,若不能马上想出办法打败他,怕是日后再难有机会。
“我累了,不愿与你交手。”君诺尘双手环绕在胸前,微微仰了仰头,“墨轩,你且陪他战几局,你的武功进步了多少,也让我看看。”
想至此处,安冷耀的双眸又深沉几分。
君诺尘看着夏墨轩,二人目光瞬间交汇,他的脸色忽地冷了几分,“墨轩,你可真是清闲,我交与你的事莫非你均已办妥?”
君诺尘坐到她身旁,说:“姐姐,我知道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他们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你想要我放下手中的一切权力,是不是?如果我猜得不错,安冷耀大概也同你说了许多,你也想让我替他解开魔咒。”
安冷耀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广阔的天空,他知道自己有一天终会徜徉在自由中,攀上高峰,他不会再被任何人束缚,那些羞辱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越冥沉思片刻,心知若想扳倒君诺尘,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太过微弱。魔影等人虽可助他,却同君诺尘实力相差悬殊,而且也并不了解敌手。若同安冷耀联手,他自是知晓安冷耀的实力,论计谋法术,都确实是合作的最佳人选。现有局势越来越危急,他知道眼下已没有更多的路可以选择了。
安冷耀将那少年带离了斩魔台,解下他的锁链,问:“你犯了什么罪竟落得被诛杀?”
再次见到君诺尘已是十日之后了,她刚刚吃完早饭,便见那个白衣男子推门而入。
越冥没有料到夏墨轩会选择同他一战,说:“墨轩哥,我本不想与你为敌。”他看得出夏墨轩身上的正气,而且从头到尾,夏墨轩也不曾陷害他们。
“大哥,眼下我们未明辨越冥是否真心归顺我们,若告诉他,恐怕他会转而告诉魔影,让他们防备,这对我们并不利!”夏墨轩急忙说。
“姐姐!”君诺尘收了法力,心中一惊,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出现,一旁的夏墨轩也是一怔,随即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既丢失了所有的记忆,那昨晚一战也是你第一次征战,我听回来的人都直夸耀你英勇不凡,下手凌厉,这本是值得你开心啊,怎么瞧你的样子竟是如此……”那人顿了顿,又道,“莫非是担心魔界之人卷土重来?那你便真是杞人忧天,我刚刚已去战场察看过一番……”
越冥知晓那咒术的狠毒,发作之时生不如死,但除了下咒之人的血液,无药可解。
“越冥,你很聪明,也可以狠下心。若不是以我对你性子的了解,知道你不会甘愿屈服他人,恐也会被你欺骗。战场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今天我来,只想同你做一笔交易。”安冷耀随手拿起茶壶,也倒了一杯茶。
此时,夏墨轩从君诺尘身后走出,他手拿一张赤红色的弓,弓身泛着层层红光,在深夜中看起来明如星火。
越冥沉思片刻,开口说:“但我们如今兵力恐怕不如他的多。而且,这里结界非同一般,可以起到防御作用,难以破解,并不利于我们作战。”
然而,那种忧伤似乎只在君诺尘的脸上停留了一刹那,再度睁眼之时,他又是那个温文尔雅却又深藏不露的男子。
“尘儿,不是这样的!”君诺依用手指轻抚君诺尘棱角分明的脸庞,“我一直都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你一直在期待着我们的重逢。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依偎在我身旁的男孩。我知道,我们之间横着时间的变迁,可是姐姐对你的关爱,始终不变。尘儿,我关心你,正因如此,我才担心你会迷失方向。”
“可你知道吗?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君诺尘放下杯子,深深注视着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该有的怨恨早已埋下了种子,我知道,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有很多,但凡有一天我失了权势,他们便会一齐扑来。我不怕死,可是,我却不能令他们伤到你。”
此时夏墨轩也急忙突出重围来到君诺尘身边,他想不到安冷耀竟会用君诺依来要挟君诺尘,他心中焦急万分,却也毫无办法。
越冥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望见窗子颜色由黯淡变至明亮,他知道一夜已过。
“大哥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夏墨轩说道。
君诺尘的羽扇处刹那间光芒大作,发出白色的光辉,亮如白昼,竟吞没了那水蓝色的光球。越冥被白光刺得睁不开双眼,君诺尘看准时机,手提扇柄向越冥击去。
“是。”夏墨轩答道。
自那日姐弟二人争吵过后,君诺依便被禁了足,她的房间四周被层层把守,只有夏墨轩才可以进入结界为其送一日三餐。
半晌,君诺尘的脸色略有缓和,气息也平稳了不少,夏墨轩这才停止手中的动作,松了口气。
“你想如何?”君诺尘问。
“姐姐!”“诺依姐!”君诺尘和夏墨轩见她在周围的刀剑中穿梭,不禁担忧万分。
“君诺尘!”魔影在看清那名白衣男子后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
“当然。”幻冰用力地点头,“你我都是神界之人,我怎会自贬身份同他们魔界的人称友?凌光哥哥,你且再等我一些时间,我定然回去治好我哥的眼睛。眼下,还要麻烦你继续帮我瞒住灵夜哥哥他们,省得他们为我担心。”
夏墨轩的功夫皆由君诺尘一手相传,自然少有人能及。魔影也是魔界中的高手,但与对方相战也并未得到多少便宜。时间一久,他也有些招架不住,渐渐落了下风。魔界的将士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人仍在做最后的抵抗。魔影知道,他们输了。
说罢,二人各自行事。越冥早已暗中联系了魔影,让魔影带着士兵在出口处同自己会合。越冥到达结界处时,离他同魔影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个小时,越冥料想对方并未到,他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破解结界。
安冷耀看出越冥对自己的担忧,豪爽地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早已习惯了身体现在的状态。我虽战斗力受损,但还有你。况且,若我们能降服他,解了这魔咒,也并非难事。”
“殿下,少主他的确只与我说笑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夏墨轩对君诺尘说。
当年同阴邪之人单厉的那一战,他为墨轩挡下一击,终于换得那人的一声“大哥”,从此之后,这个少年便无怨无悔地追随着他,再不离去……
“君诺尘为了这个姐姐,当真费了不少心力,把她从九幽之地救出来之时也必然耗损许多法力。若趁他法力未完全恢复之时找个机会利用下君诺依,或许可以打败他。”安冷耀道。
“不!”君诺尘知晓这意味着什么,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连尸首也无法存留于世。
“下个月圆之夜,那是他功力最弱的时候,我们定可以击败他。”夏墨轩眼里似乎闪着必胜的光芒。
君诺尘微微一笑,“你同他朋友多年,自然了解他。只怕是一般的试探都测他不出,如若他都可狠心杀了叶谦,倒真难找出揭破他伪装的事。”
隐约间,他感觉有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那是谁。他们曾相伴走过那么多岁月,对于彼此的一切都已悉数了解,记于心间。
越冥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回答:“不,他内力深厚,有很多能力抵挡魔性侵入。现在他只是令周身魔力大增,但仍在他可控的范围内。”魔界的人最忌惮入魔,一旦入魔便难以控制自己,激发出魔界之人嗜杀的本性,而最终会灰飞烟灭。
“你本是他的人,自然向着你这个好哥哥说话。再议?事到如今,再议还有用吗?”君诺依因着夏墨轩时常伴在君诺尘左右,对他也不禁疾言厉色起来。
“安冷耀,你住口!你少在我眼前玩弄诡计,你不是不怕死吗?那我现在便成全你!”君诺尘说着一挥羽扇,在他的周身出现数十把锋利的小刀浮在空中,然后它们一齐向安冷耀飞去。
安冷耀不敢相信地看着已经倒地的少女,她的口中涌出大量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那好,你便说说你为什么要给他下魔咒?难道不就为了夺得权力,多一个人对你俯首称臣吗?”君诺依冷冷地问道。
“我没空看你们姐弟情深的戏码!”安冷耀冷冷地说,“君诺尘,你要不要救她!”
“不是不是……”魔兵急忙回答,他不过是一个士卒,怎敢得罪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是夏左使的命令。”
“我也想啊!”君诺依笑着,但那笑容却越发黯淡,“对不起,尘儿,我又要离开你了,留你一个人。你要相信,只要你还在心底念着我,我便始终在你的身边守护你。”
君诺尘听了,沉思片刻,问:“这件事现在是否只有我们这里三人知晓?”
“你……”君诺尘狠狠盯着他,愤怒不言而喻。
魔影此时早已杀红了双眼,他再度集中力量向夏墨轩袭去。夏墨轩看着他,用手中的长弓接下了他的刀,二人力量不相上下,一时间僵持不下。魔影暗念口诀,刹那间,天空幻化出了数十个他,他们一齐向夏墨轩砍去,夏墨轩不慌不忙,右手继续抵挡着对方的刀刃,左手甩出一缕蓝光,那抹蓝光在空中形成一个蓝色的洞穴,那是迷幻之洞,可吸入用幻术变成的人或物。
这实在太难了。
“凌光,你退下。”灵夜低声命令。凌光听后,不情愿地退到灵夜身后。
君诺尘点点头,起身走出房间,轻合房门,他的脸色瞬间冷漠起来,眼中除了寒意再无一丝温和。刚刚从君诺依的话中,他便已知晓她出现在战场上绝非偶然,是有人告诉了她消息,故意让她前去。那个人是谁?
“你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又何必再多做解释?”安冷耀打断她,“你接近我,不过是想要我帮你得到你要的东西,你只是在利用我,难道不是如此吗?”
君诺尘羽扇即出,他凭着一人之力用扇子抵下对方二人的力量,却并未显得吃力。越冥只觉得君诺尘的功力似乎又上升了一个境界,而灵夜平素并未见到过如此强大的敌手,但他们二人依旧奋力进攻。
“大哥!”夏墨轩回头看着他,“今天这最后一战,就把一切都理清吧。你为诺依姐做了这么多,她有权知晓这一切。”
他扶起夏墨轩,看着他身负重伤却仍不哼一声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带他回来,那个半大的孩童即使在失去亲人,无家可归却仍强忍悲痛,不落一滴泪水,这份倔强坚韧,纵是过去这么多年也依然没有改变。
安冷耀同君诺依穿越层层战火,来到君诺尘面前。
君诺尘以眼神示意夏墨轩,夏墨轩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连忙招呼在场的人员有序离开,屋内最终只余他们三人。
然而,君诺尘本就法力高强,再加之魔性被激发出来,更加难有敌手,他们三人联手勉强只算同他打个平手,时间一久只怕也难抵挡。
越冥来此地也有了一段时日,自然也见过君诺依几面,虽然只是打过几回照面,二人间并无言语沟通,但他可以感觉出那个少女性情率真,本性纯良。听说医术不凡,倒真是一个可以扶危济困的仁义之士。他也看得出君诺尘对这个姐姐的看重,但凡她在场的地方,总少不了有高手环绕。
几乎是同一时刻,越冥的剑抵上了夏墨轩的胸口,夏墨轩的长弓抵上越冥的脖颈,但他们二人都没有再动手直接取对方的性命。
“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若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君诺尘坐在床边轻声说。
“你以为你带的这些人便可打败我吗?魔界群龙无首,昔日的征战将士如今还余下多少?我劝你们不要再做无谓之争。”君诺尘抿嘴一笑,露出些许温和之色,“魔影,我很看好你的为人。若你肯听命于我,我必会以厚禄待你。”
越冥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对不起,我之前伤了头部,现在伤口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可那些过往却是再也记不起,连我们之前的情谊也都一并忘却了。”
“墨轩哥,你是否记得那日我们喝茶时我问过你的问题?”越冥问。
“夏墨轩,你还在犹豫什么?为何还不动手?”君诺尘冷声说。
夏墨轩点点头,望着池面上竞相绽放的荷花,回答:“是,在我心中把他当作兄长,比真正的亲人还要亲。但凡是他的意思,我都不会违背。”幼时的救命之恩,成长时期的相伴教诲,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君诺尘这一生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想到被你算计了去。果然是养虎为患。不过,我发现得倒也不晚,今天我便斩草除根。”君诺尘冷冷地说着,手中已经凝聚起不少能量。
君诺尘直到此刻才明白安冷耀的目的,这个人不过是想用此机会让君诺依明白所有的真相,给自己重重一击。他当真小看了安冷耀,竟如此算计自己。
君诺尘浅浅一笑,握住君诺依的手,“姐,我向你保证,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你我能够永不分离。幼时,我无法保护你,只能眼睁睁看你惨遭他人毒手,可现在,尘儿长大了,再不会令你受他人欺压。姐姐,你相信我吗?”只有在君诺依面前,他才是一个卸去所有伪装的自己,少了冷漠,多了温情,因此,他也会害怕,担心在乎的人受到伤害,自己苦苦隐藏的秘密会被揭露。他终究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即使拥有深厚的法力,也终归有着一样的七情六欲。
“若真是如此固然好,但我只怕这是他设下的计谋,恐他这几次的行动都不过是为了骗取你我的信任。”君诺尘说。按理来讲,越冥确实应已归顺他,但他一向思密周全,不肯遗漏任何一种可能。若有遗漏之处,恐会让敌人占尽便宜。
“刚刚殿下令您去大殿,他有话要同您说。”布其诺克回答。尽管他刚刚看见那个陌生的少女,觉察出她并非魔界之人,但他仍未多问一句话。他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该去关心的。
就在他要出手的一刹那,一个少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脸上满是汗水,看得出是匆匆赶来。她挡在安冷耀身前,“尘儿,住手,我不许你害人性命!”
越冥凝神,双手在身前飞快结成一个法印,那个法印的图案是一柄宝剑,宝剑手柄处围着一个王冠,这便是王者身份的象征,这个法印威力非同一般,只有历代魔王才可使用。越冥低念咒语,那法印的图案渐渐被放大成原先的数十倍,浮在空中。越冥周身浮动着淡蓝色的光芒,这些光芒不断汇入法印之中,他暗暗一用力,他面前的结界犹如玻璃一样破碎而开。
“少主不必担忧,林家兵力庞大,世代如此。您的父亲在世时更是壮大了他们的声势,他们对您自然不敢有什么反叛之心。”夏墨轩假意安抚道。
“越冥,小心!”灵夜由于一时被士兵缠身,只得急忙喊道,他趁着空隙,随手甩出一个光影飞刀,那飞刀抵去了君诺尘一部分力量,才令越冥有机会反抗,他急忙用剑抵住那把扇子,此时扇子只离他脖颈几厘米。
“大哥,我不明白,为何刚刚诺依姐那样说你,顺带救下安冷耀之时,您也不道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安冷耀是想要利用诺依姐来对付您,而且您为她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并非只是她所认为的大开杀戒,我觉得您应该将一切与她说明。”夏墨轩有点激动地说,他是最了解君诺尘心情的人,怎会不知他的悲伤?他不该如此遭到诺依姐的怨恨。
安冷耀不禁一怔,他和越冥之间横着那么多恩怨,他曾以为他们二人再无可能在一处相聚说话。如今,越冥尽失记忆,那些恩怨似乎也在越冥心中一并消去了,但安冷耀明白,自己不会忘却。今日与越冥一遇,他也不过是想确认越冥是否真的失忆,是否有可能为他所用。
“正古漠……”幻冰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说着,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白光,这是法力消散出体的前兆。
“我现在已答应了你的要求,还不快放了我姐姐!”君诺尘厉声说。
他原本散发的能量忽然被阻断,由于内力冲不出去生生将体内的经脉冲断,而那之前发出的力量化为一团火焰落在地上,地面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越冥示意魔影不必担忧,魔影这才收起了些许怒气与杀意。
“你很清楚君诺尘从头到尾都做了什么,你仔细想想,究竟是谁想伤害谁?”越冥问。
夏墨轩并未多言,而是一手抵住君诺尘的后背为他输送真气。
他终究只能看着她的身体化为无数幽蓝色的碎片,散落在茫茫夜空中。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再无一丝她曾存在过的印记。
“诺依姐,您知道的,大哥其实是很关心你的。这几日见你不食三餐,他心里不知有多着急。”夏墨轩说道,“不如先用饭,然后我们再议。”
君诺尘见君诺依面色通红,额头处有薄薄的汗水,心中已明白她此行的目的。看来,有的事,终究不可长久隐瞒。
随着他们二人彼此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多,那股力量终于爆发,化为一股巨大的气流,瓦解了他们原本的僵持局面,双方均被气流逼得后退几步。
安冷耀不禁沉默,君诺尘的话说得不错,若无好机会,试了也得不出结论。
“自然。”安冷耀说道,他的语调轻松,似乎并不在意接下来会如何。
“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越冥说。他现在实在无暇顾及神界,还有更大的敌人在他眼前。
越冥想了想,问:“墨轩哥,你和殿下关系很好,是不是?感觉你仿佛是这里最了解他的人。”
布其诺克点点头便转身离去。安冷耀没走几步,便已来到大殿门口,他见那个人依旧是一身白衣,温文尔雅地坐在里面,如同翩翩君子。如若不是见过他凌厉的手段,只怕当真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我想越冥此人若加以利用,必会助殿下早日成事。眼下,唯一怀疑的便是他是否真正失去记忆,不如我们再试他一试。”安冷耀回答。
“是啊,这还多亏楚莫肯把他手中的兵权分散到我们的人手中。”君诺尘说着,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站在他身后的林楚莫,“那些将领同林云叶同生共死过又能如何?人心本就是善变难测,我不过施与他们权力与利益,他们不也一样对我唯命是从?”
“诺依姐,你这样下去身体也会承受不住的。”夏墨轩进来取餐盘的时候见盘中依旧是满满的食物忍不住劝道。君诺尘自那日之后再没来过君诺依的房中,他知道她不愿再见他,于是他只敢在深夜她熟睡之时,隔着门窗远远望上一眼。当时的争吵是怎样的情况,夏墨轩并不了解,但见这几日他的大哥神色间暗含的忧郁,他也能猜出几分。
“林少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只怕……”夏墨轩心知自己并不能如此快便应了他的要求,那样反会觉得逢场作戏。
君诺尘腾空而起,不过片刻间,一把羽扇便在他的手中,他朝君诺依四周一挥,她身边的战士立即化为灰烬。他急忙赶到她身旁,将她护在身后。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剑刃上,发出冷冽的光芒。他想,他终究还是败了,想不到败得这样彻底。君诺尘到底还是料到了他们的计谋,提前做好了打算。也罢,叶长老与母亲均已离去,他若离开,大概也可在另一个世界同他们重逢吧。
夏墨轩想了想,开口说:“他接连杀了叶谦、魔影,那日在战场上,他也算立下不少军功。何况那日,魔影准时出现,证明越冥并未透漏消息给他们。我想,他应当是记不得前尘往事了。”
窗边已透出微微的光亮,漫长的黑夜终归会消散,但有的东西注定无法退去。
安冷耀同她一起笑了起来,但泪水却顺脸而下。他怎会不记得那时她以为他要跳崖时,傻乎乎地跑来救他,自己反而险些坠入崖底。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上次你保住不少人的性命,那些人也算身经百战,可抵挡一番。至于结界,君诺尘同它与自身功力相连,这是最高深的阵法,虽然他现在功力散去大半,依然不好对付,我们还是寻找他最虚弱的时刻下手。”
越冥早知君诺尘城府颇深,不好对付,没想到他到底还是中了他的计。他也未曾想到,君诺尘的兵力竟又多了这么多。如今,他们两方实力悬殊,恐怕难以制胜。
君诺依注视着他,不觉间红了眼圈,忽地拉住自己的弟弟,将头抵在他的肩膀。
林楚莫心中早已被说动,他一开始同君诺尘合作,本就是想走得更高,谁知那人后来处处要压他一头。
“我们分开攻击,分散他的注意力!”越冥喊道。
“对,我们一定会胜!”安冷耀说。
“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多做打扰。你重伤初愈,注意休息。”安冷耀起身向越冥告别。
“我不走!”幻冰用力甩开凌光的手,“我哥的药还未寻到,我怎能离开?”魔界守卫森严,而且最近动乱不断,她根本没有机会取到想要的东西,幸而凭借正古漠给她的魔石才掩盖住神界的气息,逃过士兵的巡视,安稳度日。
“安冷耀,你怎可出尔反尔,真是卑鄙至极!”夏墨轩怒声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蓝色的身影忽然飞快奔来,挡在安冷耀身前。那个光球,重重击在她的胸前。
“幻冰,你来魔界已有这么多日,你不知你哥和灵夜有多么担心你。今天我来,是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的。”凌光上前拉住幻冰的胳膊想将她带走。
然而,唯有君诺尘所在之地,并无一丝光亮。
君诺尘不禁苦笑,想必她是误会他了,以为自己是在躲她。自那日在大殿上因失了真气,连同之前施法过多的体虚之症一同发作出来,这几日他一直在调息,未曾见人,将事务都交与了夏墨轩料理。不过,她误会也好,他并不希望她担心。
他从一开始就未曾失去记忆,本想借此机会更加了解君诺尘,找出击败此人的方法。没想到那人精明狡猾,借着叶谦一事来试探他,越冥明白,若想取得君诺尘的信任,潜伏在他身边,就要杀了叶谦。为此,自己只好手刃自己一直敬重的长辈。昨日,他也明白夏墨轩故意将战争消息透露与他,他若向魔界传递消息,必然会暴露自己,为此,他不得不亲眼看到忠心耿耿的将领惨死。他的出手,表面上是为夺得君诺尘的信任,其实也是为了保全魔影等人性命。他封住了众人的要穴,暂时呈现出假死的状态。待瞒过君诺尘后,他们便有机会重返魔界。因此,若有心人去清点尸首,定会发现尸体数目有异。
星光之下,二人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宁静的夜中夹杂着清脆悦耳的欢笑,仿佛是世间最美的旋律。他们二人,在经历猜疑、误解、仇恨后,终于还是并肩站在一起。那笑声,距离他们,好像已隔了一个世纪之久,他们从未想过还可以重拾那份往日的欢乐。
安冷耀听了对方的话,更加明白君诺尘对这个姐姐的重视与内心的担忧。他早该想到,君诺依是君诺尘最大的弱点。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弱点呢?
“在追随大哥和道义间,我早已做出了选择。现在你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夏墨轩缓声说。
“林家的兵力你竟也都划为麾下了?”越冥认出其中的许多魔兵来自林家。
“尘儿,你不知道,今晚你不在的时候,我听见房外有人说你在结界西处遇到了危险,我这才忙去寻你。我真的好怕你会发生危险。今天我第一次脚踏在战场上,才感觉到生与死之间并无差距。生命,在面对杀戮时实在太脆弱了。”她说着,泪水再止不住地流下,霎时,君诺尘感到肩膀之处一片湿热。
“还有我的一份力量!”灵夜忽然开口道。
安冷耀见越冥神色平静,又道:“现在的魔界早已不堪一击,先前的魔王已死去,而后叶谦又被杀,眼下离成功只差一步了……越冥,你觉得对于魔界,应怎样打完这最后的一战?”
“魔王,你……你怎会归顺君诺尘?”魔影急切地向越冥询问,渴望得到一个答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她终于睁开眼睛,轻声说:“对。”这一个简单的“对”字犹如一个巨大的石块狠狠砸在君诺尘的心上。他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绝情。她这样轻易地便割舍掉了他们二人所有的亲情,那么他这多年以来的努力付出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经过一番生死离别的情谊仍旧可以狠心割断?
“我知道,是我让大哥动怒了。”夏墨轩捂住胸口,强忍痛感。
“我叫安冷耀,我们以前常常在一起说笑比试法力。”安冷耀很快收敛起最初的情绪,变成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越冥,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你要知道,若我想加害于你,你现在早就被君诺尘处置了,我又何必帮你打扫战场,瞒天过海呢?”安冷耀反问。
越冥摇摇头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灵夜,我同你说实话,我现在也已是自身难保,我实在没有必要骗你。这些日子以来,魔界动荡不安,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我实在犯不上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幻冰得罪你们神界,你说对不对?”
“他入魔了?”灵夜低声问。
“姐姐,你要和我一起找回那个我,好吗?你要活着,看我做回你记忆里的那个君诺尘,那个弟弟!”君诺尘说。此时,他不想要魔王之位了,不要权势,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和亲人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
君诺尘哈哈一笑,眉眼间温和尽敛,如同一个恶鬼那样流露出可怖血腥的气息,他道:“那便杀尽违命于我的人!越冥,事到如今,你以为你同安冷耀二人还有多大的力量可以抵抗我?”
“尘儿,你我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是不是?”君诺依打断弟弟的话,凝视着他。她只要一个答案,只想听他的一句真话。
“姐姐!”君诺尘停下运功,匆忙跑到她的身边,夏墨轩紧随其后。
夏墨轩感激地看向越冥,今后,他会一直伴在君诺尘身边照顾他。
“夏墨轩?”安冷耀低语,不禁有些疑惑,自己与夏墨轩相处也有些时日,从未见过他与下人动怒,更别提斩杀他人。自己虽与君诺尘有隙,但对他身旁的这个少年倒无反感。而今,夏墨轩下令斩杀他人,这十有八九是君诺尘的意思,君诺尘应是不想将此事传入旁人耳朵,才由夏墨轩下令……
“灵夜!”越冥叫道,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慢慢地倒地,月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
夏墨轩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向他胸口袭去。“噗——”一口鲜血从他嘴中涌出,他不由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君诺依见他样子有些慌乱,笑了笑说:“不必紧张,你若不说,我不会勉强你。”
“让你的人撤走,我自会放她!”安冷耀说。
魔影不敢相信地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越冥,企图在他的脸上发现些什么,但除了冰冷淡漠,别无他物。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低下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君诺尘,“君诺尘,你究竟对魔王做了什么?定是你蛊惑了他的心!”
灵夜也看了越冥一眼,二人之间并不多言,却都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对方的坚定。
“我们一定会降伏他!这一战,只胜不败!”越冥坚定地说。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坚定地相信胜利,他必须胜利,他不会把魔界让给任何人,否则便对不起死去的叶长老和母亲。
“诺依姐,你这么急做什么?”夏墨轩问。
屋内,越冥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看向桌上那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魔兵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说出真相。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向声源走去。
林楚莫非属军队中的一员,他仍留在原地,并未退下。此时情况危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见君诺尘甘愿放弃大好机会只为保全君诺依,心里倒是一惊。毕竟,见惯了这个男子的狠厉手段,倒真的没想过他竟还有情。但是早知如此,自己也早该用好君诺依这步棋,现在倒是便宜了安冷耀。
君诺尘闭上双眼,睫毛轻颤,“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怨恨我。包括,我的姐姐。”他睁开眼,望向那个少女。她也在看着他,眼底是无尽的愁绪。
“大哥!”夏墨轩急忙来到君诺尘身边扶住他。
“你的确有一身好武功,只可惜你追随错了人……不过,罢了,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快动手!”魔影闭上眼,依旧不畏生死,面色平静。
魔影一愣,他身后的士兵更是大惊失色。他们没有想过,越冥竟成了君诺尘的人。
“好,这正是我等的机会。”君诺尘轻敲自己面前的桌面,“你找个机会把这件事透露给越冥,但要装作无意而为之,切不可让他觉察出是故意让他知晓的,明白吗?”
安冷耀看了看眼前瘦弱的少年,又望了望离他不远的斩魔台,问:“他犯了什么罪需要如此受刑?”
君诺依冷漠地转了目光,不再看君诺尘,而是扶起安冷耀,说:“你不要担心,你且同我回去,我给你治伤。
“你也无须担心,既然安冷耀有心利用我姐,却也暂时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她的事。我有足够的时间对付他!”君诺尘冷冷地说。他纵使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所有法力,但余下的法术也足以对付他。
在经历这么多后,他不能被轻易打倒,他要强大,主宰一切!
君诺尘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他们三人渐渐走出大殿。他知道自己现在杀不了安冷耀,安冷耀的命本不值钱,但君诺依眼下正在气头上,他犯不着因为这一个安冷耀而同她失了姐弟之情。
这时,原本泛着淡淡白光的结界露出一道细痕,而后那道细痕越变越大,映出结界中的白衣男子同他身后数百人马。
“可还记得我教你武功之时,对你说过什么?”
“现在,我暂时顾不上越冥、安冷耀,一切都等我功力恢复再做打算。我预计要闭关一个月之久,你要密切注意这二人的动向。”君诺尘叮咛道,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我姐,也劳烦你照料。”
安冷耀只是冷笑一声,手握长剑便要向君诺尘刺去。
“你不要忘了,你刚刚同越冥争斗,功力大多放在战斗上,那护住君诺依的结界自然也会弱很多。”安冷耀看出了君诺尘的疑惑。
君诺尘看着身负重伤的少年,轻叹一声,“罢了,你儿时便跟在我身边,我自然知晓你的性子。”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惩戒这个伴在他左右如同弟弟般的人。
而后,他再度对君诺依说:“大哥他为了寻回你,甘愿以自身的魂魄之力令你重获新生,即使这样的结果会令他魂飞魄散,他也从未放在心上。他为你耗尽修为才不得已闭关,对你所下结界也只是因你同他已性命相连,为了你的安全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任何人怪他都可以,但诺依姐,唯独你不可以!我跟在大哥身边这么多年,眼见他日夜难眠,谋划一切,都不过是为夺得王者的身份然后借此才可去九幽之地寻你归来。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你!”
“你们神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魔王大呼小叫?”另一个声音传来。
“尘儿,让我同你说一会儿话好吗?”君诺依虚弱地说。
君诺尘再度一挥羽扇,无数锐利的冰刺浮在他的四周,他暗暗用力,那些冰刺便尽数向越冥、灵夜刺去。灵夜见状急忙用手结成一个结界抵住进攻,保护他们二人,但仍有冰刺刺向一旁的士兵,其中不乏也有君诺尘的手下。那些冰刺上淬着毒,沾血必死。
“大哥说得有理,我不会对他松了戒备。”夏墨轩说道。能年少为王的越冥,的确不能轻易相信。魔界里的每个人都不简单,这里注定是一个钩心斗角的地方,一刻也不能够放松。
“我们都是朋友,这么客气做什么?”夏墨轩替越冥倒了一杯茶水,那茶水微微冒着热气,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之而来。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夏墨轩说。
“姐姐,你不认我这个弟弟了吗?”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几丝颤抖。
夏墨轩一怔,他握着弓的手轻轻一颤,但他不想去思索越冥的话了,此时此刻,他没有选择。君诺尘待他不薄,自己即使付出生命也定要助他!
魔影望着茫茫夜空,铺天盖地的夜色似乎要吞没世间的一切。他知道,叶谦已死,越冥生死未卜,他是魔界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更加明白,今夜一战,凶多吉少,但他仍不会有丝毫的退缩。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他甘愿流尽自己最后一滴鲜血。
君诺尘欣慰地一笑,他的目光在扫过桌上的盘子时,黯淡了几分,但他随即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对夏墨轩说:“跟我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按理说,自己该杀了越冥,永除后患,但是离真正攻下魔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越冥法力深厚,若能够为自己所用,自然可以增加不少力量。
君诺依又是一惊,怪不得先前一直照料她的人不见了踪影,原来竟是险些送了性命。
两个魔兵见安冷耀双眸中暗含杀意,再不敢多说什么,将那少年交到安冷耀手上。他们二人不过是无权无势、任人差使的小兵,终归是谁也得罪不起,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你说的心怀不轨是暗指安冷耀那个孩子吗?他不过是一个少年,那日我为他治病他还对我苦苦相劝,这样的孩子也是你口中的恶人吗?我看,分明是你担心自己失权,想要控制他人!”君诺依本想等他心平气和时交谈,但到底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
“墨轩哥,多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越冥浅浅一笑,满是真诚。
“姐姐你放心,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伤到我了。”君诺尘笑着安抚她,“倒是你今天忽然出现在战场上才真叫我担心。”刀剑无眼,若她再有什么闪失,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他再不能失去她。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逆光之中,一个人走了进来,坐到他身边。
“君诺尘,你若敢杀越冥,那你的姐姐也活不成了。”突然,安冷耀的声音传来。
布其诺克点点头,心知安冷耀同越冥定会商量此事,他不好多做打扰,便离去了。
他半抱起她,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让她可以舒服些。
想到这里,她用力向安冷耀抵在她颈间的剑抹去,锋利的剑刃瞬间割开了她柔软的皮肤,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剑身。
越冥喝了一口,茶水中的清香立即布满他的鼻腔,他不禁称赞:“入口微苦,回味却又甘甜,香味许久不散,果然是好茶。墨轩哥,我没了记忆,也帮不上你们,但你和殿下仍待我不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奉谁的命令?”安冷耀问。
“我,我明白,我让您失望了。”夏墨轩说。君诺依的住宿安全本由他一手安排,昨夜却让她从住处中出来陷入危险之中。大哥本最信任他,才将此事交与他负责,可自己却两次出了差错。
夏墨轩一怔,但还是低声答道:“是。”
“越冥。”
“安冷耀,你这番话本不必说与我听。你若想要我死,大可把你在战场上发现的一切告诉君诺尘。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越冥沉声问。
君诺依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信你,这世上,你是我最信赖的亲人。我的尘儿自幼便聪明懂事,心有善念,你不会让我失望。”纵使他们二人分别多年,可她相信,弟弟骨子里的真情永远不会改变。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熊熊烈火,再仰头望着已是晨光满布的天空,忽地一笑,深夜已经逝去,一切都已结束。火光,即使在晨光之中仍旧无比闪耀。
“诺依姐,你也不要责怪殿下,我想我可以理解他,他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自然会担心功亏一篑,荣华尽失。”安冷耀假意相劝,但他的脸上却浮动着极为真诚的神色。
“诺依姐,大哥的事你可以问我,我也可以帮你解答。”夏墨轩快走几步拉住她。
君诺尘收敛起笑容,反问:“你不信我?认为我会亲手杀了自己的恩师?”
“你好狠毒,竟连自己的人都杀!”灵夜冷声说。
“不错,有一手,但这只是一个热身而已。”君诺尘笑着说,杀意大增。
林楚莫眼睛一亮,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可解眼下之忧,但是只怕会突生意外,反倒折损了林家的力量……
越冥同安冷耀俱是一惊,二人一同看向布其诺克。
就在这时,一个慌乱的声音传来:“尘儿,你在哪儿?”
“可有些恨,我宁愿铭记于心,纵使它们让我痛苦,也不愿放下。”安冷耀说道,注视着越冥,“冥,你知道的,我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会坚持走下去。”
“这正是我想查明的结果。若不让他得到点真东西,我们损失些利益,倒真怕他露不出马脚。”君诺尘淡声说,“我心里自有分寸,魔影那群人已是死到临头,还能有什么作为?没了叶谦,他们以为自己便可打败我吗?”
“姐姐,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君诺尘只觉得自己眼前一层白雾迷漫,他长吸了一口气,“好,我了解了。”
“那我倒是想听听楚莫的酬劳究竟可以比我高上多少呢?”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
自从同安冷耀谈过后,她接连几天想同君诺尘恳谈一番,却都被夏墨轩代其回绝了,她连弟弟的影子都未见到。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愠怒于他的避而不见,不过,她也明白既然自己同他住在一处,自然有机会相见,纵使他躲也躲不过。
越冥抿唇一笑,“你知道的,前尘往事我都已记不清了。对于魔界,我已是一无所知,如何能够给你意见?可我想殿下雄才大略,自有攻下魔界、一举为王的本领。我既然是他的手下,只需听令便好,何须在此自作打算?”
“好,我答应你。”安冷耀低声说,走出了越冥的屋子。
“大哥。”一个声音低低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出现在他身后。
“越冥,你身子刚好,不宜四处走动,还是多静养些时日比较好。”夏墨轩同越冥坐在一个亭子中,此时正值午后,周围是成片的绿树,前方还有一个池塘,上面的荷花正吐露着芬芳。
越冥讶然,他看着灵夜,不敢相信灵夜会在此时选择帮助他。他知道,他同灵夜,不仅是身份上神魔的对立,还有在危难面前人人都想明哲保身的本能。灵夜既是一界王者更不用来蹚这浑水,但没想到竟还是选择帮助他。
越冥不禁一怔,待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魔兵急忙跑来,在夏墨轩耳边低声说:“明日午时……结界西边……魔影……攻打……”由于对方音量过低,越冥只隐约听到这几个字,似乎是有人要来攻占此处。
然而,再无人应答。
“安冷耀,你的想法呢?”君诺尘问。
叶谦的死震动了安冷耀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他到底还是无法将前尘种种一并忘却,他终归忘不了叶谦力排众议,执意将自己带在身边,全力传授法术。
安冷耀看着眼前的少年,开口道:“我向你们要了他的命。”
叶谦死亡的消息一传出,魔界的人惊慌不已,不少人选择远离这片土地。人,永远是最现实的动物,在灾难来临之时,大多只想到自己。安冷耀知道,君诺尘离实现他一统魔界的心愿不远了。
“痛苦?”君诺尘重复一遍,复又低低一笑,“不,只要他们愿追随于我,对我忠心不二,我自不会让他们受苦,反会予他们无尽的荣华富贵。只是有的人,心怀不轨,我自然也不会放过,我不允许背叛!”他说着,话语中透着阴狠。
夏墨轩点点头,随即唤来一个侍从处理冷饭残余,而后紧随君诺尘来到大殿之中。
“墨轩,最近我手下的那些人倒有些不安分了。”林楚莫早已对夏墨轩不再有戒备之心,凡事都听取他的意见。
君诺尘一时有些惊讶,不知君诺依为何会如此,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轻声问:“姐姐,是发生了什么吗?”
斩魔台是一个专门诛杀犯罪之人的地方,台上是专门设置的阵法,但凡走入一步,法力便会尽失,并且要忍受被魔刀一刀刀割着皮肉直至死亡的痛苦。
安冷耀冷哼一声,“恐怕他可不是找我去谈话这么简单。”他转身对布其诺克说:“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这一局面他早已料到,为的也是等到这一刻。君诺尘,你担心害怕的事,我偏要让它们成为现实!
“你认为越冥现在可以为我们所用吗?”君诺尘问。
灵夜和越冥各牵制住君诺尘左右手的攻击,而安冷耀则奋力进攻他的周身,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进退有度,渐渐呈反败为胜之势。但君诺尘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他暗暗发力,体内魔力大增,三人勉强抵抗着力量,与他僵持不下。
“姐姐,我从未责怪你。若要怪,就怪我把自己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君诺尘柔声说着,眼中闪着泪光。即使他在外人眼中是狠辣的模样,但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温润的少年。
“古漠,保重……”她轻轻唤着她予他的名字,终于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幻冰一怔,她从小同灵夜、文雅在一处,自然知晓他们对魔界的厌恶,她明白他们绝不会同意自己同魔界之人相交。只怕到时,她若如实道出正古漠,恐还会引起他们对他的猜疑,反倒对他不利。
布其诺克点点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隐隐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尘儿为何不让她了解这些事情?对于他救回自己的经历,他为什么不肯对她翔实道出?还有这么多年以来,他究竟如何自己建起一个国家?这一切的一切,他只用几句含糊的话语一带而过,更多的只是让她放心休养。
“我姐死了,我要这六界为她陪葬!”他仰天长啸,周身能量四溢,有一部分士兵已抵挡不住。
“耀!”越冥焦急唤道。
君诺尘不是不知道夏墨轩不肯动手的原因,他虽然恼怒,却也不得不承认,当初,他早已身陷黑暗,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中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只会算计人心,可当年幼的夏墨轩走入他的眼帘时,他便忽地下定决心将这个孩童带在身边,吸引他的,不就是这个少年的赤诚之心吗?一个人在暗处待久了,人性已经变得有些扭曲,反倒会不自觉地渴望纯粹。如若不是别无他法,谁会愿意陷入暗夜之中,与妖魔为伍?
见她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忍不住弯下腰低哼了几声,唇边有淡淡的血丝溢出。夏墨轩见后大惊失色,忙将君诺尘扶到椅子上,为他把脉。
“殿下,我自知罪过深重,那日失口将叶谦一事讲与君小姐听,我不敢多为自己辩解。但魔圣于我有救命之恩,是他救下我性命,所以我即便今日冒着被您处死的危险也要救他!”布其诺克恳求道,尽管君诺尘已看穿他的伪装。
“姐姐,你放心,我的方向从未迷失。这里的很多事,你不必知晓,你只要相信我,让我去处理便好,但我要告诉你,长老非我所杀。”君诺尘对她认真地说。
“那又如何?君诺尘,总有你掌控不了的人!”越冥厉声说。他不知今日一战是败是胜,但他确定的是,他不会屈服于对方,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也要守卫魔界!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君诺尘微微一笑,他再一发力,灵夜、越冥二人同时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包围,而后从空中跌落。
安冷耀冷冷一笑,“我既已经被你们殿下封为右护使,难道连斩杀一个小兵的缘由都无权知晓吗?”
魔影转过身,注视着身后的队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精心培养训练的高手,都是忠良死节之士。有他们在,便有胜的希望。
“我不要再听你的花言巧语!”君诺依挣开他的双手,从位子上起身,“你知道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自从你我重逢开始,你便对我百般欺瞒,只怕你眼中也早没我这个姐姐了。说不准我的重返世间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她一时气急攻心,竟口不择言了。
他不再多言,凭空化了一支光箭向越冥射去。越冥敏捷一闪,箭飞快顺着他的身侧划过。越冥心知多说无益,也开始了主动进攻,他握紧宝剑向夏墨轩刺去。夏墨轩挥起长弓,重重抵在他的剑上。二人实力相当,一时间僵持不下。
但是,他还不能被打倒,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若不是君诺尘,所有的苦难都不会降临,他要杀了君诺尘,为自己也为幻冰报仇!
安冷耀冷冷一笑,说:“是啊,你的姐姐可不像你这般,否则怎可为我所用。今天当着她的面,不如让我好好说说你的恶行,让她认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越冥抬眼问。
君诺尘注视着夏墨轩,说:“那日我因你对魔影心存不忍而责备你,那时,你对我说不会再让我为难……我信了你,可今时今日……”他用手捂住胸口,感觉到那支箭正在他的体内,可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那少年被锁链缚住双手,早已没有反抗之力,只得任由两个魔兵扶着他一步步踏入阵法之中,他的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流出。他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竟酿下如此大祸。
“好,我近几日会暗中联系魔影,做好一切打算。”越冥神色在不觉间凝重起来,这大概是他可以击败君诺尘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安冷耀,我们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夏墨轩质问。他只担心对方并不会放君诺依。
“我料想你敢这么做,也自是不怕我的质问的。只是,你知道的,惹怒我并无好处,我的底线在哪里,你应该很清楚。”君诺尘话至此处,脸色一变,“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后,他的眼前是无尽的橙黄色的光芒,看似要将他吞没。
夏墨轩看着他不带防备的笑容,竟是一愣,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愧疚。因为他选择跟着君诺尘,便注定要同一些人拉开距离,甚至要同他们拔剑相对,可在内心深处,他却欣赏他们。早在越冥同君诺尘的那一场大战中,他见那个少年甘愿以死保全魔界,便在心里对越冥生出一种敬佩,可自己却要亲手射伤他。他明白,即使他再如何心存不忍,也绝不会违了大哥的意。君诺尘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犹如亲人一般。
“朋友?”凌光眉头一皱,“你知道的,神魔两界一直水火不容,即使现在两界勉强算相安无事,但我们也绝不可同魔界人交好。幻影的眼睛是怎么伤的,神祭的好友神灵言亚心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多日未归,若灵夜和你哥知道你在此同魔界的人交好,他们会怎么想?”
一阵沉默后,君诺依再度开口:“也罢,我既劝不了你,也不愿再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停留。从此之后,你我二人再无一丝瓜葛。你让我离开这里吧。”
君诺尘来到屋外,此时天际初白,周围仍是一片朦胧,空气中仍透着些许冰冷,四周一片寂静。
几个人毫无畏惧,彼此相视一眼,再度向君诺尘冲去。夏墨轩在一边从层层魔兵包围中脱出身后,见此情景,飞身而出,接下了越冥的剑。
“你终于肯来了,我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呢。”君诺依坐在桌旁,话语里带着些许嘲讽。
他缓缓起身点亮屋内的大灯,橙黄色的光芒立即驱散所有阴暗。他走到桌旁,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却只是握紧茶杯,修长的手指泛起微微的白色。
君诺尘跌倒在地,顿时法力尽失,他知道,他败了。在最后的关头,在他将要得胜之时,他败了,败给了这三个人,败在他一手带大的弟弟手里。
“没问题。凌光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幻冰欢声说,美丽的脸庞荡漾出纯净的笑容,一头冰蓝色的长发在她身后轻轻摇摆。
“谁说我没有办法?”幻冰忽然想到了什么,故作神秘,“我告诉你,我在此结识了一个朋友,他也许可以帮助我呢。”
“啪”的一声,二人手掌重重地击在一起,那是他们二人不变的承诺以及无畏的决心和勇气!
君诺尘慢慢起身,望着众人,大声吼道:“满意了吗?这便是你们要的结果。现在,是不是只差令我也魂无归处了?”他的眼眸渐渐变成红色,眼角有魔纹浮现,在夜色中显得妖魅万分。
“凌光,你怎么来了?”幻冰见到突然出现的少年,放下手中的叶子。
君诺依看见自己的弟弟痛苦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喊道:“尘儿,不要管我!”她怎么可能让他放弃这些年来所修得的法力,她明白他的骄傲。
“好,你要小心,我去破解出口处的结界,我们在那里会合。”越冥说道。
灵夜和安冷耀点点头,三人瞬间各占一角向他袭去。君诺尘功力再强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这样分散攻击后,他竟也有些顾此失彼。
良久,越冥低低叹了口气,“耀,你还记得那些我们走过的日子,是不是?”
“尘儿!”君诺依连忙挡在安冷耀面前,她不能亲眼看着他杀人。
其实魔与人,本就一般无二。
君诺依脸色惨白,一时间脑海里仍是那些血腥的画面。君诺尘给她端来姜汤去寒压惊,她喝了一杯后,才稍稍平静下来。
君诺尘一怔,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他看着她,仿佛整个心都失了温度。他走上这条权力之路是为了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最终可以以王者之名进入鬼界寻得她的魂魄吗?这些年来,他虽在阴谋之中周旋,却从未为自己考虑。他始终都只为了她而已!
他白衣翩翩,恍惚间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犹如一只白色的飞蛾,一生都在追寻哪怕会将他置于深渊的火焰,这一刻,他终于任由它燃尽自己的生命。
他踏出君诺尘的地界,再向外,便是魔界了,到底那里才是他熟悉的地方。然而,正当他正式来到魔界的土地时,他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站着一个黑发少年,他的身后是一排士卒。
“什么?”君诺依一愣,险些把桌旁的茶杯打碎。难道是尘儿杀了……不,怎么会,尘儿明明告诉过她叶谦是他的恩师,她的弟弟从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叶谦的名号多年前便在这里流传,她也早闻魔族长老德高望重,正义凛然,是个可敬之人,怎么这样的人也会被谋杀?
即使临死之时,即使他的身上已被鲜血浸染,但他眼中的光芒仍未黯淡。那种骨子里的倔强英勇,即使落败也不减分毫。
魔兵听后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安冷耀勾起唇角,心知越冥已然默许他们二人达成的交易。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挣扎到几时!”君诺尘冷声说。
夏墨轩的一支光箭射入了魔影的右腿,魔影低叫一声,跌倒在地。他看着夏墨轩横在自己脖颈前的弓,低笑一声,“没想到这便是我魔影的最终下场。从小到大,保卫魔界是我唯一的信念。你们今日虽可杀了我甚至夺得一时之利,但我告诉你们,在日后仍会有千千万万个勇士冲过来守护这片土地,你们永远也不会是这里的主人!”
夏墨轩面色凝重,听完后,小声叮咛:“此事不要声张,以免引起动乱,我告诉殿下,你先回去吧。”
众人虽然与他势不两立,但见此情此景,也不禁动容。
“不用,有些事,我只有要他亲口告诉我才可安心。”她急着挣脱了夏墨轩的手。夏墨轩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抓着她,生怕她受伤,她这么用力一挣脱竟真的成功脱了身。
“哟,这不是夏左使吗?多日不见啊!”
“神界有一种药水,名为‘忘忧’,喝了它,便能忘记那些过往,从今以后,再无忧愁。如果这世间的仇恨,被忘却了,那么那些恩怨也都会随风而散吧。”越冥说道,言语间已有了几分温柔之感。他们尚且年少,却早已是历尽风雨。
在君诺依苦苦追问下,安冷耀把君诺尘对自己下魔咒的事情道出,令她更为惊诧。
右腕负伤便损失了不少功力,夏墨轩看着那凌空而来的刀,心知自己大概挡不住这一下攻击。然而,一把长剑忽然从天而降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紧接着一道人影落在夏墨轩身前,那人拿着长剑,集中力量一刺,剑便刺入魔影右胸口。
“姐姐,天亮了,你一夜都没合眼,快些睡下吧。”君诺尘让她躺了下来,替她盖上被子。
“好!”安冷耀一笑,“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手下。你要记住自己的话,这一生只可听命于我一人。”
安冷耀见他们二人仍有犹豫之色,声音不由得冷冽几分:“今日若要听我这言语,我便是承了你们的情,可若是一意孤行,那我也可让你们现在消失。”
“君诺尘,这一切皆因你逆天而行种下的恶果。眼下,若你放下怨恨,我可以饶你一命。”越冥冷冷地说。
越冥微微皱了皱眉,君诺依为人真诚善良,此事真不该将她卷入。如果要利用她击败君诺尘,只怕会在纷争中让她不可避免地受伤,他们三人间的恩怨纠葛,本与她无关。可眼下魔界即将纳入君诺尘囊中,他还有什么办法可寻?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伤我姐的性命。”君诺尘低声回答并且收了羽扇,令越冥恢复了自由。
君诺尘浅浅地一笑,“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人,可让我们利用。他既向你抛出橄榄枝,你接下便是。”若不是他有心利用林家的兵权,林楚莫这等小人早已不会存活在这个世上。
君诺尘身形一僵,他抬起头迎向少女明媚如春的笑脸,心里竟有些慌乱。他该如何告诉她,她心中善良纯真的小弟早死在她遇害的雪夜中,再不会回来了。
林楚莫的眼底也存有掩不住的笑意,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一呼百应,不受任何人的欺压。恍惚之间,他仿佛已然望见自己君临天下的盛况。而谁又知晓,这是否只是幻象,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呢?
君诺依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对他一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尘儿,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三人乘胜追击,君诺尘负伤攻击慢了下来,但也仍招招狠辣。
林楚莫自然心知君诺尘已动了怒,他也不肯多留,生怕罪过落在他的头上。于是连忙告辞:“既然你们还有事要忙,我也不便多打扰了。”他说完几乎是飞奔离去,由于速度太快险些跌倒。
然而,越冥却只是轻声说:“好,我可以留他一命。从今以后,他不再属于魔界子民,他被流放在外,终生都不可再踏入这里一步。”说到底,君诺尘也不过是个执念成魔的可怜人。罢了,他便心软一回。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安冷耀勾起唇角,“你先下去休息吧,此事切勿声张。”
“殿下近日似乎功力急剧减退,他说要闭关一个月。而且,殿下直到现在仍然顾忌你同魔王,要夏左使暗中注意你们的一举一动。”布其诺克说道。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残酷的笑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此刻散去全身修为。否则,她必死无疑。”
瞬间,大片的人倒下,血流成河。
那个人与他并肩而立,说:“我记得。当时,我们可以聊一整夜,兴致高的时候,便在夜幕中比试法力。”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笑,“那时,一到比试内力之时,你总是败给我。”
“怎么了?”君诺尘见对方一脸犹豫之色。
“墨轩,让我同你说些心里话,我知你本性纯良,尤其敬重那些不畏生死的人。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见过那些肮脏不堪的事情,却依旧不改本心,这固然不错,但是人生在世,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如若不能一手遮天,位高权重,便无法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今,我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脚下布满了尸体,可我再不能回头,因为怨恨我的人太多了,如果我回头,手中的权力便会消散,那时,不知会有多少人举着怨恨的刀冲我挥来,如若真是那样,我甘愿以死谢罪,但我所珍视的姐姐,她必然也难逃一劫。”君诺尘轻声说着,一向平静的容颜上浮现出几分痛苦之色。
“只可惜我身中魔咒,法力也散了不少,只怕在战场上也会削弱我们的战斗力。”安冷耀想起君诺尘对自己下魔咒之事,至今无比痛恨。
“不是,尘儿,我……”君诺依急忙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啊,她确实对他生了疑,她确实怕他因着手里越来越大的权力,忘了本心。这次同弟弟重逢,本应心怀感激与欢喜,但她发觉自己离去多年,世间早已是沧海桑田,她发觉记忆里那个纯真无邪的小男孩好像已经被时间吞没。
“不,我不走。若我现在离去,怕是又要没了两条人命。”君诺依大声说,“我只想知道,为何我一直疼惜的弟弟会成为如此模样!”她看着君诺尘,眼里满是失望。
“少主如今兵权过盛确实有物极必反之危,但若可以合理分散兵权给下级,也未尝不可。”夏墨轩说,“林云叶将军曾带领过几个少将,他们几个人一同经历过生死,若论情谊自然比与那些小将领深得多,若少主分散兵权到那几个人手中,让他们分别看管,想必会安稳不少。”
“是,无论是什么事,无论什么危险,多么艰难,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夏墨轩承诺着。自从他决心追随君诺尘那一刻起,就再也没考虑过自己的退路。
“君诺尘,你激发魔性,难道不曾想过后果?一旦你失败,那你便经脉俱断,法力尽失,如同废人。”越冥在用力斩断金丝的同时,仍希望可以说服对方。
“林少主肯对我高看是我的荣幸,可请少主以后万不要再这样说。若令殿下听见,只怕认为我有二心。”夏墨轩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你能告诉我魔界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像大家都在私下议论不绝。”君诺依疑惑地问进来送早餐的布其诺克。
“是。”布其诺克坚定地回答。
“现在好多了,多亏有你。”君诺尘一笑,唇边沾染上几分温和之意。在最亲近的人都离他而去的时候,他身边仍有这个少年。他想起多年前,同夏墨轩在雪夜中的初见,只因着心中残留的温情便救下了他。墨轩当时那种对自己的畏惧,那份小心翼翼,他现在都记得。那人待谁都以朋友之谊相交,唯独对自己始终不肯放下戒备。君诺尘明白,夏墨轩是唯一一个早在初逢之时便看穿了他隐藏在心底的薄凉冷漠,所以才会如此畏惧甚至厌恶接触他。而他,本是早已沉沦在无边夜色中的人,竟也在不觉间真的将墨轩视为家人。
“墨轩!”君诺尘想要制住他,既然都瞒了她这么久,那眼下便更不该告诉她,只会徒增悲伤!
“墨轩,我不怪你。”他轻声说。
君诺尘身体顿时一僵,他不敢相信,姐姐竟会如此想他。既是如此,只怕再多的解释都会苍白无力。但他知道,他不可能让她走,她与他的生命早已关联,她本就靠他的修为才可度日,若离他时日久了,怕是性命不保。更何况,他怎么舍得放她走。
安冷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君诺尘,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怕你吗?我告诉你,自从我认清你的嘴脸后,我日夜都想杀了你,即使不能如愿,我也不想受你所控。我做这件事,只是想要你明白,我同你手下那群对你唯命是从的人不一样,我并不畏惧触碰你的底线!”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纵是要为父亲报仇,他也不需要成为他人手下的奴隶,他可以靠自己。
“魔圣!”此时布其诺克忽然远远跑来。
越冥未答,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
君诺尘似乎也未想过灵夜会选择站在越冥一侧,他不禁开口说:“灵夜,我曾听过你的名字,我本欣赏你的性格与能力,但可惜,今天这盘棋你却是走错了。不过,这样也好,你给了我杀你的理由。我本不想同神界大动干戈,现在看来,却怪不得我狠心了。”
“魔王……”魔影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的伤,一大口鲜血从嘴里涌出。
安冷耀闭上双眼,体会着这种自然的静寂,他觉得自己似乎很久都未体会到这种宁静的感觉了,他有些累了。回忆当初,他本是沉默内敛、不喜与人争斗,渴望高高在上,让那些轻视他的王族俯首称臣。而今,他却周旋在君诺尘、越冥身边,原来,在不觉间,他竟已变了这么多吗?
灵夜还未答话,一边的凌光却已是愤怒上前,“越冥,谁会相信你们魔界的花言巧语?幻冰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是魔王,我一样会让你付出代价!”
幻冰不禁苦涩地一笑,原来他们二人从未坦诚相交过,连彼此称呼的名字、身份都是假的。
君诺尘身形一动,速度快得令人看不清,片刻之后,他便已来到安冷耀面前,手中那把不知何时出现的羽扇正对着安冷耀的胸口,“安冷耀,你胆子越发大了。你应该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杀你轻而易举!”
夏墨轩一愣,想起了当日之景:“无论殿下想要什么,你都会替他去做吗?”
“姐姐,你才是世间最狠的人。你又一次离开了我……任你怎样怨我、恨我、恼我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回来,我一切都可以接受。我们远离这尘世的纷扰,找一个山青水绿的地方了此残生……这不是你说过的吗?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君诺尘怀抱着已然离去的少女,低低细语。
几人按照安冷耀的话,在数万缕金丝中找寻缝隙,终于抓住时机从中脱离。三人共同发出能量球向那大团的金丝袭去,金丝瞬间便被破解。
“确实,我之前同他争斗,便可感觉出他的内力深厚,出手迅速狠厉,几乎毫无破绽。”越冥道。他曾想,这样一个人若走上正道,不知会迷倒世间多少人,然而却偏要选择掀起腥风血雨。
“大哥,你的身体……”夏墨轩没有想到君诺尘的身体会如此虚弱。不过想想也会如此,那鬼界的阴气本就对人损伤极大,再加之为君诺依输出不少功力,饶是修为再深厚也撑不住。
是夜,繁星满天,闪耀着平静柔和的光芒。曾经的战火、杀戮都曾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但此刻,在星空之下,伴着树丛中虫鸣的声响,一切都如此安详。
他知道,他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她,唯有如此才可以留下她。
“越冥,真可惜你自寻死路。否则,跟着我,你会大有作为。”君诺尘假意哀叹,“毕竟,能破我攻击的人并不多。”
君诺依的眼角不断涌出泪水,她知道今日这一战,皆因自己的弟弟对他人所做下的杀业。她不忍见他因着自己而如此委曲求全,可她也终不愿见到他成为众人口中的恶人。她的弟弟,明明同她走过那么多寒冷的夜晚,给她那么多的温暖,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君诺尘见夏墨轩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稍稍放缓声音:“墨轩,你知道我的难处。现如今,叶谦已死,越冥已为我所用,魔界群龙无首,正是夺占的时机。越到此时,越要万分小心。我姐姐知道得越少越安全。而且,你明白,在敌人眼中,她是我的软肋。我担心会有人从她身上下手,所以你务必时刻看着她,毕竟,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他上前一步,拍拍对方的肩膀。
安冷耀注视着幻冰,但他只是在想,他为何在经历那些仇恨恩怨后,仍旧那样轻而易举地信了她的纯真,相信了她是同别人不一样的。
待一切恢复之后,二人不约而同向对方攻去。
越冥注视着他,心下顿时明了,安冷耀了解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看透了他呢?安冷耀,也从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人掌控的角色。眼下,他们二人确实有了共同的敌人。
“是,我不希望你在这条权力的路上越走越远,陷入绝境。”君诺依放柔了声音,“尘儿,放下这一切,我们二人就此告别这些恩怨,远离尘世纷争,这样不是很好吗?”她想要的从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凡死过一次的人都会明白,平平淡淡才是幸福。
“小耀大概也知道我寻你来所为何事。”君诺尘温润一笑,注视着离他不远的人。
“君诺尘从小受叶长老的指引,再加之他平日也不曾懈怠,法力与日俱增。如果同他交手,我们胜算并不高。”安冷耀分析道。
安冷耀抿了一口茶,开口说:“但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你可知他最在乎的人是谁?”
夏墨轩站在一旁,不觉也深深动容。这一次的战斗,尽管难测后果,但使他们二人再度重归于好,到底也是好的。
越冥一愣,随即明白了:“你是说……他的姐姐?”
“你不怪我了,是不是?”幻冰低低一笑,“这样我便安心了。似乎总是我救你呢。你记不记得,我们初遇之时,也是我救你的。”想起过往,她似乎很开心。
“好,我便用你刚刚所说的方法。只是,我们应该在何时动手?”
“安冷耀,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越冥叫住要离去的人,他看着对方站住的身影,一字一句说道,“不要伤害无辜的人。”眼下要对付君诺尘,的确需要在某些时候借用君诺依,但她本是无辜,不可以在其中受到伤害。
越冥咬着牙,用剑抵住对方的法力,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哪会?况且我说的是实话。可还记得我上次同你在树林里说的?我是诚心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若跟着我,我保你再不用终日辛苦劳累。”林楚莫说道。他虽身份显赫,又是将领后裔,但身边终是缺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否则,他只怕早就打败君诺尘了,何须对那个人小心翼翼?
越冥大概了解了对方来找寻自己的缘由,他想起上一次去神界取解药时,灵夜曾有事相求,想来或许与此事有关,然而在那以后,魔界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一直再未同灵夜见面。
想至此处,她猛地起身推开房门向大殿走去,因为速度过快,与迎面而来的夏墨轩撞了个满怀。
夏墨轩注视着君诺尘,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这么久以来,他伴在君诺尘身边,原以为这个人的痛苦自己都明白,但今日听了这些话后,他才真正懂得君诺尘心底的情绪是怎样的。
“上次树林里的谈话你误会了,真的……我不是为了利用你才同你做朋友的……”她努力解释。
君诺依离去后,君诺尘的面容中再不复之前的柔和,他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夏墨轩:“叶谦一事是谁告诉她的?”
她不顾夏墨轩的阻拦,快步走到一扇沉重的大门前,用力一推。门内,正在同君诺尘商量如何彻底攻占魔界的人一愣,纷纷看着门口那个气喘吁吁的女子,以及紧随身后的夏墨轩。
布其诺克来到安冷耀身旁,正想开口,但在看见幻冰后只是默默地站在安冷耀身后。
“但大哥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等完全恢复了,再行动也不迟。魔界如今只剩下一群不值一提的角色,已不足为患。至于安冷耀,他既有魔咒在身,也终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越冥……”夏墨轩一顿,不知该如何决定。
夏墨轩自然看出了林楚莫的担忧,“我知道少主仍有忌惮,我也只是出一个主意而已。至于采用与否,还要看您本身。这些日子以来,我确实觉得若跟在少主身旁可有更多利益,为此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您。而且,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众人都不知晓的事情。”
夏墨轩深深一震,这个问题曾在心里令他纠结万分,今日在冲突之中,越冥却一针见血,点出了他内心的苦痛。
夏墨轩不禁沉默,似乎有迟疑之色。
“正古漠,你听我解释,我刚刚那样说是因……”幻冰焦急地想要对他说明真相。她幻冰待人从来都是以诚相交,友情一直是她看重的东西,不容许染上一丝灰尘。
“是。”安冷耀回答,“我想忘记,但它们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我的生命之中,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令我如何丢弃?”即使他已不是昔日那个温良的少年,渐渐变得冷漠无情,可他仍旧会因过往的自己而触动心弦。毕竟,又有谁不会怀念那肆意大笑、与友相伴的简单纯真的日子呢?
越冥站在夜色中,面色带着几分冷笑,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他再一凝神,周身散发出数道金光,那些金光直击从魔界而来的士兵身上。
昨夜一战,除了他手下得力的将领再无人知晓。越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救下夏墨轩并杀了魔影和一干将士,想必他确实已忘却一切,自然不会是他,夏墨轩更不可能……那么……只有安冷耀!他并未让安冷耀出战,而是让其留在殿内看守,那人确实可以趁机安排些什么。君诺尘本以为几番纷争下来,他已经让那个少年看清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即使那人再有不甘,也不得不依附自己。可如今看来……
君诺尘和夏墨轩同时一怔,这是君诺依的声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冥、灵夜、安冷耀也是一愣,想不到夏墨轩会来帮助他们。只有越冥马上平静下来,看来,他没有看错人。
君诺尘笑了笑,说:“姐姐,你可知这么多年来,我为了寻回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原以为只要你回来,我们姐弟重逢,终可以弥补这些年流失的温情。可我忘了,一切都会变的,你终究不再信我了。”
林楚莫一惊,发现君诺尘不知何时竟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他心下顿时慌乱不已,急忙赔着笑脸说:“殿下,我这……我这只是在同夏左使开个玩笑而已。我,我并无恶意。”
越冥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随即笑了笑,“原来是你,我记得当日我重伤醒来之时曾见过你,不知你叫什么?”
“那你便来试试!”灵夜说着,手中闪现出一把长剑。
夏墨轩点点头,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君诺尘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平静,他看着安诺依,说:“好,我答应你的要求。这一回,你不可反悔。”修为尽失又如何?他本就不在乎。
“他不过是一个与你们同等身份的小人物而已,命本就不值钱。我今日保他一命,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你们只需告诉夏墨轩已完了刑罚,其他一概不要多言。”
对于安冷耀来讲,他已完成了心中的不少计划,引诱君诺依上战场,同越冥结成同盟,他想自己距脱离君诺尘的掌控已经不远了;却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未有多大的快意,反倒有些烦闷。
安冷耀无畏地一笑,“你们当然也可以不信,那我现在便杀了她。我身中魔咒,修为虽散了许多,但杀一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冷耀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她止血,却眼见她的呼吸已越来越微弱。这一刻,他早把对她的厌恶、怒火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想要救她。
“君诺尘,我所坚守的信念,你再清楚不过。因此,我不会听你的!”越冥手提着剑,依旧英勇无惧。他的剑尖处出现一个水蓝色的光球,他一挥剑,那光球便向君诺尘飞去。
“绝无欺瞒。”夏墨轩低声说,“我想这是您取得王位的好时机。眼下尽快平复军中的动荡,然后找个时机一举攻下魔界!”
夏墨轩点点头,看着君诺尘欲言又止。
“布其诺克!”夏墨轩惊讶地唤道,他明明已让人处置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