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些法文字因为他是懂法文的那肥胖的爷爷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漂亮的太太也是英国人我听见她们两个在她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讲
她气呼呼的在房里来回踱步激动的浑身打战她靠在肖像底下的五斗柜上呆呆的注视着遗像画上的眼睛仿佛在责备她她注视得越长久眼神里的责备越深早年昙花一现的爱情生活多珍贵的回忆一时都到眼前来了多少年长不平复的创伤重新迸裂流血痛得好厉害丈夫就在她面前她受不住他的责备这件事行不得的永远永远也行不得的
门关上之后她自言自语道他竟会提起那件事唉他多狠心还叫我想起那件事乔治的肖像仍旧挂在墙上底下便是儿子的肖像她抬头看着丈夫说道他真狠心倘若我都已经原谅了干吗还要他来说话呢真岂有此理而且我怎么知道我的妒忌是没有根据的是不该有的呢可不就是他自己对我说的吗他不是还跟我说你是纯洁的吗对了你是纯洁的我的天上的圣人
爱米丽亚的表情天真的世上少有她道当然别生气少佐回头把家具都碰坏了当然得把她接回来住
晚上爱米的女佣人听见他又在睡梦里大声痛哭便拿了些杏酱去安慰他她也陪着他伤心所有没有钱的苦恼的老实人所有的好人只要认识这位慈祥诚恳的先生没有一个不敬爱他
威廉忧郁地说道爱米丽亚你这话不是当真吧难道我一时匆忙说错的几句话竟比一辈子的忠心还重吗我认为我的行事并没有侮辱乔治的地方假如咱们彼此责备我想乔治的老婆乔治儿子的母亲总不能再抱怨我以后到到你有了闲空你
爱米丽亚叫道都宾少佐你待人总是那么仁慈宽大至少你从前总是那么仁慈宽大我真没想到你会说这话如果要帮助她当然得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她呀现在不帮她还等几时她是我最老的老朋友又不是
吃饭的时候蓓基好几次开口说话她一开口乔杰便瞧着她很留心的听着到上甜点的时候爱米有事情要吩咐佣人到外面去了乔斯坐在大椅子里拿着《加里涅尼》报纸打盹乔杰和新客人坐得很近他原来已经对她极有含蓄的看了好几眼这时便放下胡桃夹说道我说呀
马已经套好行李也都扣到车上去了兰西斯出来手上拿着他主人的剑手杖和伞这些东西给捆成一束搁在车身里空的地方一张小书台一只专搁硬边帽子的旧铅皮帽匣都塞在座位底下兰西斯又拿出他那蓝呢面子红色毛丝缎里子的旧大衣来这件大衣穿了有十五年就像流行歌曲里说的是久经沧桑的了在滑铁卢大战的时候它还是簇新的加德白拉之战以后乔治和威廉晚上就用它当被子
乔斯重新插嘴道我不准人家在我屋里胡闹这个我不准的都宾请你别那么着他身上发抖头脸红涨呼了一大口气向门口跑去
威廉的突击打败了她使她垂头丧气她自己的一着是早已输掉了
他走掉之后爱米对于利蓓加加倍的和蔼活泼忙忙碌碌的在各房间里穿来穿去把客人安置妥当我们的小朋友往常性格沉静难得这样精神勃发到处张罗事实是这样的凡是故意行事不公道的人必须趁早一鼓作气才下得了手意志薄弱的人更容易犯这个毛病爱米自以为这样就显得自己意志坚定行事得体同时对于死去的奥斯本上尉也表示了应有的敬意
威廉想原来这小妖精还在耍她的老把戏我只希望她远远的离开这儿就好她到哪儿就捣乱他两手托腮想着这些不愉快的心思预料有不妙的事情会发生对着本浦聂格尔公报一句也看不进去正在这时有人用阳伞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抬头一看却是爱米丽亚
少佐傲然说道爱米丽亚你把这种态度对待我不大合适我想我也并不是欺负弱女子的人我现在是尽我应尽的责任这件事我也并不爱做
乔斯心下着忙竭力想避免正面冲突忙道得了得了这种事咱们不必多谈
第六十六章情人的争吵
爱米问道他几岁了
蓓基接着说他们把他抢去的时候我真伤心得要死希望她不要坐在酒瓶上面我想我怎么也活不下去了亏得我害了一场热病医生说我决没有希望恢复后来后来我复原之后我我就到这儿来了我又穷又没有依靠
威廉开了门可是当她们出去的时候他拉着爱米丽亚的手说能不能请你留下我想和你谈谈
乔治尖声叫道我不管我偏要下去蓓基也很关心她把一张纸条塞在孩子手里说道把这个给他要不了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冲下楼梯奔到对街去了穿黄衣的马夫正在轻轻的挥着鞭子括括作声威廉从房东的怀抱里脱身出来进了车子乔治跟着跳进去一把抱住少佐的脖子问长问短他们在窗子里都看得见然后他摸摸背心口袋掏出一张纸条交给少佐威廉很着急的一把夺了手抖抖的展开信纸来看可是一看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把它一撕两半扔在窗外他吻了乔杰的头孩子给兰西斯拉着走出了马车一面把拳头紧紧掩着两眼然后恋恋不舍的摸着车身用力呀车夫穿黄衣的车夫把鞭子抽得劈劈啪啪的响兰西斯跳上高座坐在车夫旁边马儿开步走了车子里面的都宾低着头车子走过爱米丽亚的窗口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乔杰还在街上车一走他当着大家的面号哭起来
少佐道太太的确是厉害冲突的如果我在他们家里能够行使权力的话
利蓓加做出天使一般温柔的样子说亲爱的朋友听听都宾少佐究竟要说我什么坏话
嘘你这调皮的小人儿蓓基一面说一面拉着他的手吻了一下你舅舅那天也在快别告诉妈妈
他说喝那是都宾的小马车他们把它从空场上搬到街上来了他所谓的小马车是少佐花了六镑钱买下来的大家常常为这件事取笑他
爱米丽亚打断他的话说权力你没有权力利蓓加你就住我家我不会因为你受了压迫就丢了你不管也不会因为因为都宾少佐欺负你就也跟着作践你亲爱的来吧说着两个女的都向门口走去
蓓基其实早已忘了罗登的年龄慌忙截断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最亲爱的爱米丽亚痛苦使我忘掉了好多事情我现在变了有的时候简直是半疯半傻他们把他拿去的时候他刚好十一岁愿天保佑他可爱的脸儿我从那时候起就没有再看见过他
爱米要安慰蓓基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我给你看看我的乔杰她认为能够替蓓基解愁的莫过于和乔杰见面
爱米怔了一怔可是没有说话
乔杰看了热闹回来吃饭发现桌子上照旧摆着四份杯盘刀叉可是都宾少佐的位子上却坐着一位太太小少爷说话向来简捷就说嗨都宾呢他妈妈答道我想都宾少佐到外面吃饭去了说着她把孩子拉到身边吻了他好几回把他的头发从脑门上拂开然后叫他见了克劳莱太太奥斯本太太说这是我的儿子那口气仿佛说世界上哪儿还有这样的宝贝蓓基喜孜孜的瞧着他温柔地捏着他的手说好孩子他正像我的说到这里她感情起伏得厉害话都说不下去可是爱米丽亚不用她说就懂了知道蓓基正在想她自己心爱的儿子克劳莱太太有朋友在旁边稍解悲痛一餐饭吃得很香
爱米丽亚越来越暴躁说道都宾少佐有话请你快快的说她这么盛气凌人都宾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少佐看见这两个时髦大学生把九十号房间的钥匙挂上钩子又听了他们的话当然猜到他们说的就是蓓基他想这小妖精又来耍她的老把戏了他想起从前的旧事还记得蓓基没命的向乔斯送情卖俏结果却落得那么滑稽的下场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和乔治时常说起来就好笑哪知道乔治结婚之后情形就不同了连他本人也落在瑟茜希腊神话中善于迷人的女妖住在爱琴海里的一个岛上能用毒草把人变成畜生手掌之中他两人中间的纠葛都宾虽然心里明白却装做不知道他非常难过或许还替朋友觉得丢脸对于这件不名誉的秘密不愿意细细追问有一次乔治自己谈起这事显然很懊悔滑铁卢大战那天早上天下着雨他们两人站在前线遥望对面山头上黑压压的法国兵乔治说我真糊涂给一个女人绊住了腿亏得咱们的部队及时开拔如果我死掉的话希望爱米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情当初真不该如此荒唐奥斯本离开了妻子在加德白拉打过一仗之后当天曾经和他朋友严肃而深情的说起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威廉想到这里心里觉得很安慰后来他常把这事讲给可怜的爱米丽亚听借此减轻她的悲伤对于奥斯本老头儿他也一再提起乔治的这些好处老人临死前能够原谅儿子就是由于这个原因
她的声音的确又沙又哑我听得她在窗口唱一支怪难听的英国歌叫做《月台上的玫瑰花》
一个人要喝酒就不能再唱歌红鼻子的立兹说他无疑是宁可喝酒的别买她的票子昨天她赌赢了我看见的她叫一个英国男孩子替她赌钱来着你的钱咱们还是花在赌场里或是戏院子里或是在奥里利斯花园请她喝法国酒和哥涅克酒可是音乐会票子是不买的你说对不对再叫一杯啤酒好吧他们轮流低下头喝酒把淡黄的胡子浸在令人作呕的饮料里面然后捻一捻胡子大摇大摆的向市场走去
都宾道至少我有权利要求向你说几句话
至于爱米呢她不是已经尽了责任了吗她反正有乔治的肖像安慰她
少佐托的跳起身来冲口问道怎么的难道你准备把那个女的接到家里来住吗
房东勃尔克老头儿先出来兰西斯又拿着好些包裹跟在后面这些是最后一批包裹接着出来的便是威廉少佐勃尔克要跟他亲吻凡是和少佐有来往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他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房东的怀抱中脱身出来
爱米说道让她住配恩的房间叫配恩睡到楼上去配恩是个稳健的英国女佣人贴身伺候奥斯本太太他家的向导正在追求她仿佛这也是他的责任乔杰时常捉弄她跟她讲许多鬼怪妖魔和德国强盗抢家劫舍的故事她一天到晚唠唠叨叨怨命把女主人呼来喝去嘴里说她第二天早上就准备回到克拉本乡村上的老家去爱米说让她住配恩的房间
住她两眼瞪着少佐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恶狠狠的说道你真丢人都宾少佐开了这一炮之后她威风十足的走出屋子回到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因为她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她把脸一扬带着讥讽的神情向他行了个礼说道请问你干吗不等着陪我下楼
立兹说咱们还得买了票上她的音乐会呢你有钱吗马克斯
蓓基笑道你说什么
乔杰接着说喝兰西斯拿着行李袋那个一只眼的车夫孔慈领着三匹马从市场来了瞧他的靴子和黄衣服他多滑稽唷他们在把马套到都宾车上去呢他要出门吗
爱米丽亚说我们两个都是弱女子您请开口罢
这时爱米又进来了蓓基对她说你瞧我们两个已经很投机了说句公平话奥斯本太太请到家里来的客人待人和蔼可亲的确是个好伴侣
孩子答道当然不告诉
(本章完)
爱米说是的他要出门旅行
我的来意是这样的克劳莱太太既然你不走我只好当着你的面说了我认为你你不应该住到我朋友的家里来你已经和丈夫分居旅行的时候又不用自己的真姓名又常到赌场赌钱
那女的回答道你真慷慨还来提醒我怕我忘了你给我们的恩惠
求老天保佑我的灵魂可不是吗乔斯一面说一面摇着头两个腮帮子就像果冻似的直哆嗦
那印度官儿正在二楼客厅里方才半小时里面爱米和朋友关在阁楼上谈心少佐在旅馆底层把指头在湿漉漉的桌上闲敲打乔斯就在自己屋里踱来踱去咬着指甲不时瞧着市上对大象旅社那边张望他也是迫不及待的要和奥斯本太太说话他问道怎么样
我们的傻瓜叫道原来他们把你的宝贝孩子给抢去了唉利蓓加可怜的受苦的好朋友失去儿子的滋味我是尝过的所以我也能够同情跟我一样倒楣的人亏得上天慈悲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了求天保佑你将来你和他重新团圆
荒谬的小爱米又说道他的皮肤是白的还是黑的让我瞧瞧他的头发
开饭的时候奇妙的好时光乔杰先生进来发现都宾又没有来他们闷闷的吃了一餐饭大家不开口乔斯的胃口仍旧很好可是爱米什么也没有吃
爱米嚷起来说十一岁怎么的他和乔杰同年生的乔杰已经
当时他们两个已经分别可怜的威廉重新走到门口从此去了这一切全是年轻的寡妇所促成的她已经遂心如意打了胜仗现在剩她一个人可以尽她所能庆祝胜利了太太小姐们都来羡慕她吧
如果他说话不是那么激烈或是用的手段乖巧一些说不定乔斯会听从他的请求不幸那印度官儿对于他向来妒忌觉得他对自己态度倨傲他甚至于还和向导基希先生抱怨过基希先生一路上开的账单都得经过少佐检查当然帮着主人当下乔斯便气呼呼的回答说他很能保全自己的体面不要人家管闲事总而言之乔斯对于少佐表示反抗他说了不少话说得很愤慨话还没有完蓓基却带着大象旅社一个搬拿着她的一点儿行李来了这样一来很简单乔斯的话就给截断了
她说那么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儿呢威廉
孩子我的孩子啊对了我好伤心哪蓓基说话的时候良心上大概也有些过不去朋友对她那么信任那么坦白而她却不得不立刻用谎话回答使她心上不大舒服可是开始说了谎就不免有这种困难先前说的谎话好比汇票到期后付出的现钱此后又要再造一句补上去这样你编的谎话当然越来越多给人抓住错处的机会也就随着增加
爱米听蓓基讲了长长一篇对于这些话深信不疑凡是熟悉她性格的人当然早已料到她有这一着她听到可恶的罗登和无耻的斯丹恩干这种坏事气得周身发抖蓓基讲到她婆家的贵人们怎么虐待她丈夫怎么冷淡她爱米满眼都是敬服的神情蓓基说到丈夫倒并不痛骂他她的口气里没有忿怒只有悲伤她从前对他实在太痴心了再说他究竟是她儿子的爸爸啊爱米听到蓓基描写她怎么和儿子分手的情形用手帕蒙着脸哭起来这出色的悲剧演员瞧着看戏的人那么感动心里准觉得高兴
两位太太谈了一个多钟头蓓基乘机把自己的过去详详细细的向新见面的朋友报告了一遍她说罗登克劳莱家里一直竭力反对她和罗登的婚姻她的妯娌又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挑拨得丈夫跟她不和她说罗登和邪女人在一起混后来对她逐渐冷淡她受尽一切灾难困苦连她最爱的丈夫也冷淡她她甘心受罪无非为了孩子后来她丈夫混帐到极点她不得不要求和他分居原来那混蛋想利用一个大人物的势力向上爬竟逼着她牺牲她的贞操这个大人物权势赫赫可是全无道德他就是斯丹恩侯爵那无恶不作的坏蛋
蓓基见她头脑那么简单差点儿失声笑起来亲爱的今天不给你看了过些时候再说吧我是从莱比锡来这儿的等我的箱子运到之后再给你看我还有他的一张像是我给他画的那时候还过着好日子呢
少佐道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失于检点不该用了权力两个字
这个女人有本事把都宾少佐捏在手里任意使唤因为哪怕是最软弱的人也有个把人可以凭他驱遣她一时把他呼来喝去一时抚慰他叫他拿这样做那样的简直把他当做一条纽芬兰大狗他呢只要她说嗨都宾就准备像狗一样跳到水里去或是嘴里衔着她的网袋在她后面跟着走如果读者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都宾少佐是个傻瓜那么我这本书真是白写了
乔斯也说当然亲爱的
利蓓加说都宾少佐你毁谤我的话说得真谨慎真巧妙你加了我一个罪名可是又不肯明说我的罪名究竟是什么呢对丈夫不忠诚吗我瞧不起这话看谁能够证明错处在我不妨就请你来证明我是清白的哪怕我最狠心的冤家骂我骂得最恶毒的人也不比我更干净你是不是骂我穷苦倒楣没人理睬呢这些罪过我倒全有而且每天为着它们受苦爱米让我走吧譬如我没有碰见你那么我现在也不比从前更命苦只算是黑夜过了可怜的流浪者又得从新上路你还记得咱们从前唱的一支歌吗唉从前的日子多好从那时候起我就到处漂泊我是个没人理的可怜虫因为我苦恼人家瞧不起我因为我单身没个依靠人家欺负我让我走吧我在这儿显然是跟这位先生厉害冲突的
第二天早晨他尽早打发佣人送了一封短信到对街去信上说明有要事和她商量哪知回信来了只说奥斯本太太很不舒服睡在房里不能出来
对了而你却侮辱他昨天你的确侮辱他来着你自己反正也明白我永远不能饶你永远不能饶你爱米丽亚又气又激动抖巍巍的一句句冲着都宾说
知道或许还不止总而言之他的话对于老实的少佐真是惊心动魄的大发现都宾讲到奥斯本太太和赛特笠先生已经收留了她铁泼窝姆哈哈大笑把都宾又吓了一跳铁泼窝姆说他们何不到监牢里请一两个犯人回家做乔杰那小混蛋的老师呢那些剃光了头穿着黄色囚衣用链子一对一对锁着在本浦聂格尔当清道夫的犯人有的是
爱米丽亚待人又诚恳又好心所以连蓓基这样无情无义自甘堕落的人也觉得感动爱米摩弄着她用好言好语安慰她弄得她竟有些良心发现这种情感虽然不能耐久倒并不完全是假装的她这句话孩子哭着叫着给人从她怀里抢去说得真巧妙这场灾难就把朋友的心赢回来了爱米那可怜的小傻瓜和朋友会面之后当然一开口就要探问这件最不幸的事
爱米答道可怜东西她吃了多少苦啊
乔斯道呸
少佐嚷道亲爱的乔治太太你去找她学唱歌倒不妨可是别把她往家里接我求你别那么着
你就是赌台旁边那个戴面罩的太太
威廉气忿忿的离了他们家里却还没有知道自己将来会受到什么无情无义的待遇他气呼呼的在城里走着恰好碰见代理公使铁泼窝姆给约去吃了一餐饭他们一面品评饭菜都宾便趁机打听代理公使可认得一个叫罗登克劳莱太太的女人因为好像在伦敦她曾经哄动一时铁泼窝姆对于伦敦城里的传闻熟悉得很又是岗脱夫人的亲戚便把蓓基夫妻俩的故事原原本本讲给少佐听使他大吃一惊本书的许多情节也是根据他的叙述而来的因为当年我和他们同桌所以才能听到这篇故事德夫托斯丹恩和克劳莱各家的历史所有和蓓基以及她的过去有关的事情这位牢骚的外交家讲得头头是道所有的人的所有的事他没有一件不
少佐生气得止不住说爱米丽亚她也有过对不住你的时候爱米一听他话里有因哪里忍得
饭后乔杰在窗口靠垫堆里躺着这窗子极其宽敞年代已经很深从三角楼往外凸出去三面都是玻璃从一面看下去正是市场大象旅社就在那里乔杰躺在靠垫堆里他母亲就在旁边忙这样忙那样忽然他发现对街少佐屋子里乱哄哄有人走动
威廉说我所说的权利是乔治的父亲留给我的
乔杰跳起来叫道不回来了乔斯喝道呆在这儿别动他的母亲愁眉苦脸的说呆在这儿乔杰孩子果然不出去可是又好奇又着急一时在屋里东踢西踢一时跪在位子上用膝盖跳上跳下
马克斯答道呸她的音乐会是靠不住的汉斯说她在莱比锡也登了广告说要开音乐会学生们买了好些票结果她没有唱就溜了昨天她在邮车里说她的钢琴师在特莱斯登害病我想她大概根本不能唱她的声音又沙又哑跟你的一样啊你这个酒糟的吹牛大王
可怜的都宾可怜的威廉一句逆耳的话摧毁了多少年的工作他一辈子爱她对她忠诚不变仿佛吃尽辛苦慢慢在严藏深埋的屋基上造了一所宫殿基础是压制下去的深情没人知道的牺牲数也数不清的内心的挣扎如今说了一句话象征希望的美丽的宫殿从此垮了一句话他费了一辈子想捉住的小鸟儿从此飞去了
爱米丽亚的眼神非常坚定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楚还带着一点颤抖说道我倒不知道都宾少佐对于利蓓加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当天下午少佐总算见着了爱米丽亚现在每逢他来的时候爱米总是亲亲热热的招呼他已经成了习惯可是那天她只对他行了一个礼伸出戴手套的小手给他握了一握马上又缩回去了
爱米答道他他不回来了
蓓基像个殉难者似的说道他要在我背后跟你说话呢爱米丽亚的回答就是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
再仔细想一想你的良心准会收回你现在说的话你现在已经把它收回了爱米丽亚低了头
出门旅行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也是一夜没有好睡一直在想心事这件心事已经不知多少回使她心神不宁她也不知多少回要想放弃成见无奈事到临头她总觉得牺牲太大便又止步回身了虽然他对自己百般爱惜忠实到底自己对他也很器重很感激很尊敬可是这件事总不能行一切的功绩恩惠不变的忠诚可算什么呢在天平上称起来分量往往还比不过女人的一绺头发或是男人的一根胡子拿着爱米来说也不见得比别的女人更看重这些好处她也曾经努力想把它们算作合格的品质不过老是委决不下狠心的女人现在有了借口打定主意把自己解脱出来
威廉这样突如其来挣断了爱米丽亚牵着他的铁链子发表了独立宣言并且表示自己高出于爱米丽亚使她害怕起来话也说不出他一向对她低头服小因此可怜的女人总是作践他已经成了习惯她不肯嫁他可是也不愿意放他走她自己什么也不拿出来可是希望他为自己献出一切在恋爱的过程中这样的交易并不在少数
爱米说可怜的蓓基可怜的蓓基我应该全心全意感谢上天慈悲我们小的时候长一辈的太太们时常教导我们只要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就得感谢天恩我觉得这样的宗教见解实在不十分合理然后爱米又回到平日的老习惯想起自己的儿子觉得他是全世界最漂亮最聪明最好的孩子
蓓基叫起来说我是去跳舞的
都宾接着说奥斯本太太和她的儿子不能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还可以告诉你这儿有人认识你知道你过去的行为关于这一点我甚至于不愿意在在奥斯本太太面前多说
爱米丽亚的牙齿格格打战说道你是不对
他们说话的当儿奥斯本太太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原来蓓基一直抓着门把子没有放都宾一走她就开了门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全让她听了去她想那个人心地多么高尚那女的这么玩弄他真是可恶她很佩服都宾虽然他反对她她倒并不怀恨他的一着棋子走的光明正大待人还是公道的她想啊如果我嫁得着这么一个有脑子有心肝的丈夫就是他的脚板大些儿我也不嫌他她急急回到自己房里竟然想帮他的忙写了一个条子求他暂缓几日再走说是关于爱米的事情她可以为他效劳
威廉虽然从爱米丽亚的神色上看出事情已经到了紧急关头可是仍旧苦口劝谏乔斯叫他对利蓓加存些戒心他劝乔斯别把利蓓加接到家里来不但口气恳切甚至于急怒暴跳他哀求赛特笠先生先到外面把她的为人打听一下再说他说他听得蓓基相与的都是赌棍和声名狼藉的人况且她从前就搅得他们家翻宅乱和她丈夫克劳莱两人把可怜的乔治引上邪路现在她自己承认和丈夫分居这里面一定又有文章叫这样的人和他的没经世事的妹妹做伴不是太危险了吗威廉用尽他的口才请求乔斯别放利蓓加入门他平常寡言罕语说话难得像这样卖力的
乔斯扯起嗓子尖声叫道我偏不要听说着整一整晨衣逃掉了
他一脸抱歉的样子非常可笑说道我在过道里站都站不直客床里满是烟味令人厌恶他恨不得马上带她出去扶着她就走把那茶房忘得一干二净那小伙子追上来在客店门口把他叫住问他要了啤酒钱其实那杯酒他一口也没有喝过爱米笑起来说他是个坏东西竟想赖了账不付关于这件事情和那杯淡啤酒她还说了几句恰到好处的笑话她兴致很高心情也愉快轻快地穿过市场说是立刻要去找乔斯少佐看见爱米丽亚急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说老实话立刻要找哥哥谈话在她是少有的
蓓基对主人的态度又亲热又尊敬打了招呼然后羞羞缩缩客客气气的见了都宾少佐她仗着自己的本能觉得少佐在跟她作对而且已经说过她的坏话她一到屋里顿时忙碌起来爱米丽亚听得外面砰砰訇訇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她亲亲热热的跑上去搂着客人对于少佐却睬都不睬只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这一眼怕是可怜的女人有生以来最轻蔑最不讲理的表情了她自己心里有底子打定主意要和少佐过不去都宾也生了气倒不是因为自己劳而无功而是觉得对方的态度太不公道他临走的时候爱米冷冷的向他屈了一屈膝样子非常恼人他打了一躬倨傲的程度也和她不相上下
他接着说你激动的原因并不是昨天的一席话爱米丽亚那些话不过是个借口这十五年来我一直爱你护着你这点儿意思还猜不出来吗多少年来我已经懂得怎么测度你的感情和分析你的思想了我知道你的感情有多深多浅你能够忠忠心心的抱着回忆不放把幻想当无价之宝可是对于我的深情却无动于中不能拿相称的感情来报答我如果换了一个慷慨大量的女人我一定已经赢得了她的心了你配不上我贡献给你的爱情我一向也知道我一辈子费尽心力要想得到的宝贝物儿不值什么我知道我是个傻瓜也是一脑袋痴心妄想为了你的浅薄的残缺不全的爱情甘心把我的热诚我的忠心全部献出来现在我不跟你再讲价钱我自愿放弃了我并不怪你你心地不坏并且已经尽了你的力可是你够不上你够不上我给你的爱情一个品质比你高贵的人也许倒会因为能够分享我这点儿爱情而觉得得意呢再见爱米丽亚我一向留神看着你内心的挣扎现在不必挣扎了咱们两个对于它都厌倦了
蓓基答道十一岁
他忧闷地笑了一笑说从前我也曾经离开过你一回过了十二年才又回来爱米丽亚那会儿咱们都还年轻呢再见吧我这一辈子化了这么些时候搞这个玩意儿已经够了
两位太太在里面谈话爱米丽亚忠心的护卫都宾少佐当然不好进去打岔他在狭小的过道里踱来踱去鞋子吱吱的响帽子上的毡毛都给天花板刮掉了他等得厌烦起来就顺着楼梯一直走到底层的大房间凡是到大象旅社来的人都在此地歇脚屋子里烟雾弥漫到处滴滴嗒嗒的啤酒一张肮脏的桌子上搁着几十个铜烛台上面插着牛脂蜡烛凡是宿在客店里的客人一人有一支紧靠烛台的墙上挂着客人们房门上的钥匙排成一排爱米刚才穿过这间大敞房的时候窘得脸上发红那里面坐着各色各样的人有泰洛利地方的手套商人有多瑙河一带的衬衣商人带着一包包的货色学生们吃着牛油面包和肉游手好闲的家伙在湿漉漉满是酒渍的桌子上玩纸牌和掷骰子演杂技的表演了一场之后也进来吃些东西补补力气总之凡是德国小客床里逢上赶集的时候该有的嘈杂和烟味儿这里都有了茶房自作主张给少佐斟上一大杯啤酒他拿出一支雪茄烟一面看报一面抽那有毒的烟叶子自己消遣着等他负责照管的太太下来找他
爱米又道可怜虫她已经受够了她的钱存在一家银行可是那可恶的银行家破产以后溜掉了她的丈夫又是个混帐东西抢了她的孩子把她丢了不理她说到这儿狠狠的握起拳头少佐瞧着她这么大胆泼辣觉得她非常可爱可怜的宝贝儿她无依无靠的只能靠着教唱歌养活自己我还能不接她来
不久马克斯和立兹下楼来了头上歪戴着帽子脚上的马刺碰得叮叮当当直响口里衔着漂亮的烟斗上面刻着纹章垂着大大的流苏他们把九十号房间的钥匙挂在板上叫茶房把他们份内的牛油面包和肉送上来吃他们坐在少佐旁边谈天有些话当然免不了吹到少佐耳朵里去他们谈的多半是附近叔本霍华生大学里的一年级新学生和附近镇上的居民描写他们怎么决斗和怎么狂饮大喝他们这次趁本浦聂格尔王子结婚特地从有名的大学里赶来看热闹大概在邮车里就坐在蓓基的旁边马克斯对他朋友立兹说那个英国小女人在这儿好像有许多朋友
蓓基讲到自己一生当中最多事的一段说的话十分婉转显出她女人的特色贞洁妇女对于罪恶的憎恨也尽量表现出来了她说她受了这样的侮辱不得不离开丈夫出走哪知道这个没肝胆的恶人向她报复又把她的孩子抢去这样她只能四处漂泊她又穷又苦没有依靠也没一个亲人
利蓓加也在屋里微笑着向他走过来预备和他握手都宾显得很狼狈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对对不起太太我得先告诉你我到此地来的目的是对你不利的
都宾说道我拿信义担保我的话与你无关爱米丽亚来吧她依言进来都宾对克劳莱太太鞠了一躬把门关好爱米丽亚靠在镜子上望着他脸上唇上都没有血色
少佐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报听得毛发悚然早晨没见利蓓加之前他曾经和爱米丽亚约好晚上到宫里参加跳舞会那么正好可以在宫里把一切都告诉她少佐回到家里穿上制服到宫里等着希望能见到奥斯本太太可是她没有去到他回家的时候赛特笠家里已经没有灯光他只好等到第二天早晨再见她当晚他带着这么可怕的秘密上床不知道他怎么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