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鸮崽甩甩头，努力把恐惧抛之脑后：“你还有多长时间？”
许鸮崽指甲陷进掌心，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这他妈该死的不是梦！
“轰隆隆——！”苏浙的梅雨季节来临。窗外的香樟树影被暴雨打得支离破碎，在墙上投下狰狞的爪痕。
"走吧。"顾圣恩声音擦过许鸮崽的耳际，怀里身躯轻轻一颤，"我把草坪掀了，全种上树，出门就是公园。等以后……你和真正喜欢的人，可以在这里逛一辈子。"
顾生恩气息喷在他耳后："怕什么？我不是在这儿给你兜着。”
床头水晶灯被闪电照亮。许鸮崽盯着它，突然很想抓起来扎进顾圣恩的颈动脉。
"现在说，趁我还在。我给你办、解决问题。"
许鸮崽闭上眼睛，只是体会顾圣恩给他的感觉，他感受对方此刻存在。
顾圣恩却突然松开了手。
许鸮崽呼吸停滞了。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思考要不要报警，要不要趁顾圣恩睡觉时爬出这个庄园。
许鸮崽反驳道：“专家就说的就都对？他们病历讨论了吗？多学科会诊了吗？给你做的什么检查？做造影了吗？”
顾圣恩将许鸮崽放在廊椅上，他一把扣住男孩手腕，强迫他站起来，声音突然变得冷硬："再不动，你这双腿就废了。"
"钱都给你。"
“顾圣恩。”许鸮崽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面对现实，“我准备好了。你说吧，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猛地按键盘，进水的手机怎么也没反应，他急得拿着手机又甩了甩水。
"你告诉我什么病！"
顾圣恩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里。那时候，他伏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觉得哪怕天塌下来，这个人也会替他扛着。
"我能活多久？"
现在他捂住的不是血，是比血更可怕的东西。
"我问的是世界顶级知名专家。"顾圣恩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我恨你。"许鸮崽抬起头，泪水突然决堤，"你欺负我、霸凌我...然后就走了？你凭什么走！"他揪住顾圣恩的衣领，"你凭什么欺负我这么久！"
顾圣恩凭什么这样对他？凭什么在欺负他、折磨他之后，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躲进死亡的怀抱！
暴雨声中，他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顾圣恩从床头抽屉取出一个黑丝绒盒子。
许鸮崽立刻从水里捞出来，甩了甩水："我们现在找别的医生看看。肯定是误诊。他不会看！我找虞江山问问..."
许鸮崽低头，依旧没动。
许鸮崽膝盖打着颤，脚掌刚接触地面就软了下去。他慌乱地抓住顾圣恩的手："别......我会摔倒......"
"别说了！"许鸮崽猛地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温热的呼吸。他三年前在战区医院，也是这样捂住一个伤员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
窗外的暴雨突然停了。月光破云而出，照在许鸮崽颤抖的脊背上。
许鸮崽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像是被高压电流贯穿全身。他抽回手，再次按手机，没有反应，他伸手去掏顾圣恩的口袋：“给我你手机。我轮转的时候，在肛肠科实习过，好几个主任我都认识。我再问问。”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的指尖沾着顾圣恩唇上的温度："谁给你诊断的？什么级别的医生？"
"对不起，我来生再补偿你。"
顾圣恩的手突然覆上来，按住许鸮崽湿漉漉的手，沉重地摇了摇头："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慢慢蜷缩起来，把脸埋进顾圣恩怀抱。
顾圣恩的嘴唇动了动："肠..."
顾圣恩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他支棱的肩胛骨上：“许医生，我可以活着吗？”
"我要你活着。"闷闷的声音从布料间传出。
"一个主任。"
现在那些念头突然变得可笑至极。他最大的囚笼不是这栋别墅，不是那些监控，而是死神即将带走这个混蛋的事实。
他想起曾经物化的人格也只是他理解的思维产物，远非实存。那些死去的魂魄无法再现，就如同幻想出、制造出一万个黑鹰，也绝非本源。
"我不要钱！！！"许鸮崽挥手打翻盒子。
"那你要什么？"
许鸮崽一片黑暗中盲走，让顾圣恩做他的眼睛。唯一连接他们的只是拉在一起的手。好像曾经的那点信任再次复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东山。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现在，他再一次把全部信任交付给他，哪怕他曾亲手打碎。
许鸮崽捏着那只搀扶他的手，摸到虎口处的枪茧，食指关节的旧疤，掌心交错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
"没事，宝贝。"顾圣恩笑着说，"人都是要死的。早点，晚点的事。"
这一瞬间，许鸮崽突然想要物化这个男人、这双手，好让顾圣恩变得有迹可循、可以复制，不被死神完全夺走。
许鸮崽下颌线绷得发白。他掏手机，动作太急，手机掉进水盆。
“别。”许鸮崽抓紧顾圣恩的手，“我站不稳。你扶着我走。”
许鸮崽猛地向前栽去，紧接着，对方手臂瞬间拦腰截住他。
星光洒落，顾圣恩的脸近在咫尺，眼底带着他熟悉的、狡黠的笑意。
可怎么用言语、图像、回忆去物化不可描述的存在？
许鸮崽闭上眼睛，试图冷静。念头再次涌上来，明明刚刚还考虑要不要报警，这一秒却没有机会了。现在，连报警都没有机会了！
顾圣恩任由他捶打，直到许鸮崽脱力地垂下手臂。
“看老天爷。”顾圣恩凝视许鸮崽道，“老天爷对我不错。”
他们走在树林中，浸在潮湿的雾气里。头顶是被枝桠撕碎的银河，脚下是泥土松软的地面。
许鸮崽张了张嘴。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想要那个没被顾圣恩盯上的平行宇宙，想要他的骄傲、尊严和自由。但最想要的，竟然是让眼前这个混蛋长命百岁。
挂在墙上的莫奈轻轻晃动，睡莲在阴影里扭曲成狰狞的怪物。
许鸮崽的眼泪浸透了顾圣恩的衬衫。他用力点头，发丝摩擦布料发出沙沙声响。
许鸮崽想要亲手杀了他，这样至少他还能痛快点，他还能决定离别在哪一瞬间发生。
"很久...很久...很久..."许鸮崽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固执的孩子在许愿。
廊檐滴水声“嘀嗒”作响，顾圣恩站在阴影交界处，凝视怀里的许鸮崽，男孩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小鸟，明明已经解开笼门，可他还乖乖的蜷缩在自己怀抱里。
"现在科技发达了，你别被那些病名吓到了..."许鸮崽语速越来越快，像一列失控的列车，“有的做了手术，可以达到正常人的寿命...”
许鸮崽腿渐渐知觉恢复，肌肉不再僵硬，血液重新奔涌，步伐越来越稳。直到某一刻，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定。他忽然停下，睁开眼睛。
"可怜我？"顾圣恩问。
于是，许鸮崽放弃了记忆，不去想过去，也不去想未来。活在当下。
如果非要死，为什么不能死在他手里？
"没有来生了！没有了！"许鸮崽的拳头砸在对方胸口，一下比一下重，"你现在就补偿我！把我的时间还给我！把我受的罪全部全部偿还！"
许鸮崽的手指在颤抖。不是那种细微的、生理性的颤抖，而是从骨髓深处窜上来的剧烈震颤，连带着他整个肩胛骨都在发颤。
“小鸟走路。"男人轻笑道，“再试试，我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