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他知道——可以了。
而他——
那眼神没有明确的请求。
她的声音里没有责怪,没有怒气。
空气太静,像什么都没留下。
比画更深。
他呼吸一下乱了。
他愣了一下。
走到青鸢工作室的那条小径时,他停了一下。
没有。
他从教学大楼走出来,穿过操场,沿着宿舍区外墙慢慢绕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在门已经合上的时刻,才后知后觉地冲出去。
像在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掩盖耳尖那一片红。
楼道很空,脚步声像在他心口一下一下打鼓。
又转身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完全拉上,确认光不会再进来,也不会有人看到。
门又弹回合上了。
他没动。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却急迫。
脸一红,轻轻往后缩了半寸,手指在他胸口画了一个圈,然后,低声问了句:
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像替他回答——
他还站着,但心已经开始失温。
他还在等。
像在等。
他以为自己是在纪念她。
她刚刚走出去。
她脸红更深了,埋在他胸前不说话。
当推开门时,他怔住了——
然后,她仰头看他。
——
“你确定吗?”
他的脚步,跑不动了。
那一刻,他知道,她在给他回温。
不是从门。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他跑去女生宿舍问过宿管。
那一刻他心尖一颤,像被什么绒毛擦过。
他一步一步地往那扇熟悉的门靠近,像是怕靠近,也怕看见空空荡荡的屋子。
他坐在校门口内侧面的长椅上,喘得像条快干涸的鱼。
他只想把她留在这里——完整的她,不完美的她,累了的她。
他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可以了。
她指了指。
安安静静的,靠在那张沙发的靠背上,怀里抱着早上忘了带走的热水袋,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那一下轻拨,就像她原谅了他。
可是——
没有猛。
等她回头。
“窗帘。”她说,小声,“还有门。”
可太晚了。
她说:“我也会累。”
只有呼吸,和光线。
“是爱她。”
她说:“我不想再被看见了。”
他以为那是爱,其实是捆绑。
她走得太安静了。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只是看着他,轻声说:“我只是想走走。”
连手指,都停在半空。
那叶子干瘪,踩得碎了。
轻轻吸了口气,他才把门推开。
没有声音回应。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整个画室反而更安静了。
周墨没动。
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像一个没被邀请的第三者,轻轻掀了一角画纸,又落下。
但也没推开。
而她也终于——
她没回抱。
她没有在楼下的长椅上。
却听到她低声说:
他站起来,先去把门反锁,“咔哒”一声像轻轻落下一页情绪的书签。
他没说话。
也没有画。
接着,是第二下。
他低下头,喃喃地对自己说了一句:
他抬手,去摸口袋。
愿意让你靠近了。
那心跳太快。
她低头,轻轻地拨了一下他手上的线团,那是今早用来固定画板的麻绳,乱乱地缠了一圈。
下一秒,她主动吻了他一下。
“你不画了?”
“你一靠过来,我就不会动了。”
她咬唇,点头。
拐出角落。
不知道这是沙发的声响,还是心跳的声音。
她真的走了。
不是冲动,不是占有。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创作她。”
他以为是靠近,其实是吞噬。
安静到,他用尽力气都找不到。
他突然像被丢进了一个没有导航、没有信号、没有她的世界。
你终于说出来了。
全是人,偏偏没有她。
他伸手,试着解开她的衣服。
——
等她像刚才那样,轻轻说一句“我没事”。
都没有。
还在画她笑着的样子。
她也仰起头。
像根本没留下来过。
也许这世界真的有一种亲密。
只一下。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
人影寥落,风起时吹动树梢,一片叶子从肩头飘落,滑落到他领口,他没有拍。
他愣了下。
像一只慢慢靠过来的猫,尾巴轻扫过他的肋骨,又停在他心里。
比话更准。
鞋撞在门槛上,踢疼了脚趾,他顾不得。
可他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一直站在那光里。
像是在夜里走累了,拐进一盏灯下歇脚的倦意和平静。
她也没说话。
他回身,她还坐在那儿,她正低头理自己乱掉的刘海。
跑去图书馆、跑去操场、跑去画室后门那个她曾躲避采访的角落。
“你是不是……很紧张?”
——空的。
没有话。
只是慢慢贴近,像一幅再也不需要素描的画,直接落色。
“但你已经把我……记在心里了。”
她离开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
像是敲了自己一记后脑勺。
门关上的时候,是那种极轻的“咔哒”。
他回到她面前。
那是他平时最快的步伐、最熟的路径。
“窗……”
还在用画圈住她的自由。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是吻她。
她抬头,睫毛扑闪。
她说:“你今天不画我……”
他看到了自己磨脏的鞋尖,和鞋底沾到的一片枯叶。
也不在常去的咖啡窗前。
他低声笑了一下。
她眼里终于有了一点波光,像心里的霜被指尖慢慢捻化。
像脚下突然没了力气,又像终于认清了什么真相。
他跑下楼。
可风吹了一下帘角。
他的手从她背后绕过,她的手从他腰侧抱住他衣角。
真的,坐在那里。
只有一种——
他喉咙动了一下。
握门把的手指因为汗湿滑了一下。
就像她离开——
“可后来发现,走不远。”
不是笑她,是笑自己。
他正想吻她。
耳朵红到了脖子。
“我现在,可以被你看见一点点了。”
她坐在那里。
她像被风收走了。
——
额前的碎发粘在汗上,指尖一颤一颤。
不是原谅他画她的冲动,而是原谅了他——不懂什么叫“爱是克制”的无知。
她听见了。
他猛地一颤,像意识到什么不可逆的东西在脱轨。
他们没有急。
一开始,是安静的拥抱。
像用她的方式告诉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但今天——
像试温。
那动作细碎、急促。
手机没带。
是你终于看见了她——不完美,不光,不主角。
安静到只听到嘭嘭声。
他快步走过去,像扑住什么会逃掉的光,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
像不是关上了门,是把一个词收进了信封。
他站在风里,喘着,眼神从教学楼扫到操场,再到图书馆方向——
她放下热水袋,站了起来,轻轻回抱了他。
——
自己不是在画她,而是在消耗她。
他一直在画她的温柔、她的笑、她在光里的样子。
是从心。
门后——
她低下头,又靠近了些,脸贴在他胸前,像是确认了他的心跳。
她说:“我不是光。”
他推了一下门,发出“哒”的一声。
那光是斜的,从天花顶上落下来,在米悦的睫毛上闪动着。
“好。”他说。
第三下——
“今天不画了。”
他感觉心里有了一种暖。
“对不起。”他的声音是哑的,是碎的,是发热的,“我错了……我真的……把你画丢了。”
她没有拒绝。
“谢谢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