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大剌剌的道:“我有啥不敢去了,咱俩现在就去。”
堂中马福财听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杨洋被他踢了一脚,心中大怒,可是在提刑衙门大堂之上,偏又发作不得。
到了按察使司衙门,杨洋瞅着衙门门口立着一面大鼓,径直走过去,拿起鼓槌便使劲敲了起来。一时惊动了街上过往的行人,大家一起聚拢来看热闹。有人私下一打听,告得还是一个致仕的知府,越发有的瞧了,众人奔走相告,片刻功夫,聚了不下数百人,把个提刑按察使衙门口,挤得满满当当,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鼓声惊动里面官吏,自里面出来五六个衙役,将杨洋和那致仕的马知府,一起带进大堂。
提刑李大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抓起惊堂木往桌上‘啪’的一拍,怒斥道:“堂下所跪何人,你为何要殴打朝廷命官,还抢夺他的小妾,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杨洋低声笑道:“这也是为救你一时的权益之计,你也别太当真,等这件事完了,我把婚书退给你便是,我绝不赖你。”宋小玉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杨洋又说道:“你先回去,向你娘取了婚书送到提刑按察使衙门来,不然,你杨大哥打了人,可就吃大官司了。”宋小玉默默地点了点头,双目满怀温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随同几个村民回去了。
一个村民胆怯地献计道:“要不赶紧挖个坑埋了吧!只要咱们不说谁能知道?”
一名衙役忙跑到后堂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大堂地上。马福财狠狠瞪了杨洋一眼,骂道:“小兔子崽子,待会有你好看。”走过去就坐时,顺便狠狠踢了杨洋身上一脚,径直坐在了椅中。
杨洋走过来看了,皱起眉头,说道:“我不是说过莫伤他命吗?你们怎么把他给打死了?打死就不好了,他好歹是个致仕的知府,若被官府知道岂不要吃官司?”
宋小玉惊喜道:“我娘真把我许给你了,还写有婚书,我还当你骗我呢。”
一说打官司,老头立马精神一振,打官司,那是他的老本行啊!自己自中进士起,当了十几年的官,审过的案子无数,与太原府的各级官吏都有交集,难道还怕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心里暗自高兴,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故意激将杨洋道:“只怕你没种,怕没理,不敢去?”
杨洋看他,帽子也没了,大红喜服也给撕扯烂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里还鲜血直流,一颗门牙也给打掉了,说话时狗洞大开,走风漏气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洋知道明朝官府的规矩,普通百姓见官必须要下跪,自己一无功名,二不是官身,岂能不跪,只得咬了咬牙,倍感屈辱的跪在了堂上。而马福财则仰着头,傲然站在大堂中间的地上。
提刑大人见竟有见他不跪,不由得大怒,抓过惊堂木来,在桌上重重一拍,大声怒斥道:“堂下所站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致仕的马知府道:“这还不是宋小玉她爹。前天我去太原城里办事,恰好碰上了宋知县和她的夫人,我和宋知县原是旧识,于是一块坐在酒楼上喝茶。闲谈间,宋知县见我不高兴,便问我所为何事。我告诉他,一个月前,我最宠爱的一名小妾死了,所以悲伤。宋知县听了,点头不语,默默如有所思,就是这时,他夫人道,宋知县有一爱女,年方十八,正值妙龄,出落得如花似玉,如果我不嫌弃,可卖于我做小妾。我还在犹豫,恰好玉儿姑娘挟着几本书从楼下经过,被我看到,一时惊为天人,不能忘怀,于是立马答应下来,当场说好身价,八百两纹银,写就卖身契书。”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上,说道:“诺,这不是宋姑娘的卖身契吗,我还带在身上,不信你看。”
马福财咬牙切齿的骂道:“李大人有所不知,前两日,本官买了一名小妾,今日我带着人前去迎亲,在娶了亲回家的路上,被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拦住打了,小妾也给他抢走了。李大人可一定要为本官做主啊!”
“你是马福财?”提刑官李大人睁圆了眼睛,盯着他仔细观瞧,看了半天,认了出来,笑道:“原来是马大人啊!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说话时,用衣袖掩着嘴吃吃的笑,接着吩咐两旁衙役道:“来人快快马大人看座。”
杨洋立时面色悲愤之色,叩头道:“提刑大人,您也看到了,这位马老爷,一进大堂,就视老爷于无物,伸腿踢打小人。当着大人的面尚且敢如此张狂,何况是当时。若非他嚣张之极,也不会激怒村民,与小人发生冲突,还请青天老爷秉公而断,还大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宋小玉扯了杨洋一把,将他拉到七八步外的一个僻静处,担心地对他说道:“杨大哥,他们官官相护,你去了打官司,一定打不过他们的!要不咱们不打了,还是回去吧!”
杨洋道:“你且起来,刚才我有些冲动,一时失去了理智,你且说说,你凭什么要来抢我的老婆。”宋小玉在一旁听了,脸上红了一红,白了他一眼,身子靠的他越发紧了。
宋小玉急道:“可是他们手里有我卖身契呢,真要打起官司来,岂不是把我断给了那死老头。”说着眼眶一红,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提刑大人问道:“马大人,是谁打得你怎么惨?你来我这堂上又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马知府便一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地上说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再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吧!”
杨洋接过来,展开仔细观看,只见上面写道:“立契约人宋仁德,有女宋小玉,年方十八,情愿以八百两纹银卖于榆次马家堡马福财老爷为妾,自卖身之日起,一切听从马福财老爷使唤,不得有所怨言。立约人:宋仁德,马福财,中人:郭永成,成化二十一年七月初一日。”下面均摁有双方手印。
还有人底下私下说道:“刚才我就亲眼看到他踢了人家小后生一脚,你说他都不是官了,竟还如此张狂。作威作福,鱼肉百姓,听说他家原来不过三十亩地,五间破草房,自从当了十几年官后,家里竟有良田数千亩,大瓦房二百来间,不是贪污腐败又是怎么来的。你说人家小后生,一辈子娶一个媳妇不容易,他都下得了狠手去抢,还让不让穷人活啊!”
杨洋笑道:“人家手里有你的卖身契,又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岂能善罢干休,待会离去之后,必会到衙门首告,若是他们把衙门都打点到了,再打官司,咱们只能更被动,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不若现在就去衙门把官司断清。”
杨洋摇头叹息道:“可惜给打死了,要是活着话,咱们打也打了,便宜也占了,还能不放他走?”说着“哎”了一声,摆手道:“赶紧去挖个坑罢。”
几个殴打马知府的村民面面相觑,一个村民说道:“我们也没怎么打他哩,他就躺在那不动了。”
老头听到杨洋允了,心里头一阵狂喜,暗道:“小子,你殴打于我,这次到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定要将他打得死去活来,方才消我心头之恨。”
杨洋替他擦了眼泪,说道:“玉儿妹妹不哭,没事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娘已经把你许给我了,而且还亲笔写有婚书。到时咱们把婚书拿出来给提刑大人看便是了。怕他怎的?”
门外的看热闹的人听了,纷纷议论道:“对啊!马知府好歹是是做过官的,又是进士出身,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敢惹他,定是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强抢人家老婆的。”
马福财手指着杨洋,怒道:“一派胡言,明明是你殴打本官,又何来本官殴打村民一说。”
杨洋看过了卖身契,把契书还与马福财。说道:“你说是你小妾,我说是我老婆,打不清的官司,这样吧!提刑按察使衙门正好在太原,咱们这官司也不需要打到别处去,就请山西主管刑狱的按察使大人来决断吧!”
杨洋和马福财走进大堂,两旁衙役早已站立,把手中的板子在地上敲得咚咚直响,口里直呼“威武”,三通鼓罢,一个身穿大红官袍,头戴乌纱的官员自堂后转了上来,那官员五十来岁,看相貌似乎有三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那见过。只见他在堂前扶了扶乌纱,整了整官袍,走到桌案后面端然坐好,拿眼向台下扫来。
看宋小主走了,杨洋大声招呼道:“走咱们到提刑大人那里讲理去。”立时,一群人簇拥在一起向按察使司衙门走来。
马福财一椤,忙上前两步,笑道:“李大人是我啊!我是马福财啊!”
杨洋直起身子说道:“禀大人,在下名叫杨洋,是太原府东各庄村人。小民今日外出务工,在回来的路上得知,小民的妻子被这位已经致仕的马大人给抢走了,小人一时不忿,伙着村民追上去讨要妻子,不想这位马老爷不但不还,还指使手下的恶奴殴打小人,是众村民看不过眼,方才帮着小人上前,把小人的妻子夺了回来。双方厮打之中,互有所伤,在所难免。还请青天大老爷查办这位马老爷,夺人妻子,殴打村民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