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在离村子不远的荒道两旁，看到了被她惩戒后赶走的那些流兵。
斩杀冒良为功的流兵时，薛定山杀伐果断，极其冷酷。冷酷的另一面，是他对无辜百姓的怜悯。
彼时，薛定山已年过半百。
苗妩在村子里停了半日，才继续赶路。
见他将一具具尸首翻开，见他突然激动大喊，一队人跑了过来，抬起一具身体就走……
“死了？”细雨惊讶。
然后……
杀良冒功？
“然后呢？”细雨是个无情的催讲故事人。
“遇到薛公后人，感念薛公大义，对其后人护上一二，难道不该吗？”
他时不时弯腰，翻动一下躺在地上的尸首。
过了片刻，细雨才抬起眼眸，问道，“然后呢？”
……
……
苗妩就这样静静看着。
她曾偶遇薛定山两次，唯有第三次，是心有疑问，专门拜访。
修行千年，苗妩从未造过杀孽。
两军厮杀，杀声震天。
白刀入，红刀出。
长枪入，红缨出。
下了战场，薛定山的杀伐果断下，又隐藏着对同袍的拳拳之情。
那些流兵虽可恶，但世间自有因果报应，她并不想插手其中。
薛定山也无错。
苗妩一个妖，与一个常胜将军，并无交集。
此时的薛定山已年过三旬，身上早已褪去年轻时的书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久经战场，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他宁愿退让。
问得的答案，令苗妩也不由沉默。
苗妩隐去身形，站在高高的树上，望着这场人类的自相残杀。
“流兵散寇，杀良冒功……斩！”
然后……
薛定山目光落在了那几个明显慌了神的流兵身上，马鞭一指，一声令下。
苗妩解释，“就是拿平民百姓的头颅，冒充被砍杀的敌方兵卒，冒领功劳……这种行为十分恶劣，为世人所不耻。”
苗妩之所以会去，是因为她觉得，薛定山比姜瑞更适合当天下之主，可薛定山退了。
待厮杀过后，淮南王部下败走，薛家军打扫战场。
苗妩神情平静，微微一笑。
不管是薛家军，还是淮南王的部下，将领兵卒都仿佛杀红了眼，对面的不是血肉同胞，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细雨不假思索，“杀了他们的人……薛定山！”
他跪在尸山前，一字一句念着亲笔所写的阵亡名单，声音随风飘入苗妩耳中，微带哽咽……
第二次，则是在平鹿战场上。
苗妩不答反问，“你猜呢？”
“之所以知道这些，不过是后来我追上了那些骑兵，隐去身形，听他们交谈才得知……”
……
“那不是尸体，”苗妩解释，“那人还没死，只不过是昏了过去或受了重伤，薛定山一具一具地翻找，就是找这些还幸存的将士……”
苗妩途经平鹿时，恰好遇到薛定山领兵，对上了淮南王的部下。
某一日，苗妩路过某一村落，远远听到村子里传出哭喊求救声，还有张狂的笑声……
薛定山一勒缰绳，身下骏马立即停下。
第三次，便是夜探薛王府了。
她无错。
那些流兵一瘸一拐，你搀我扶，离开了那个村子。
薛定山亲自执笔，一笔一画地记下阵亡将士的名字。
“对，”苗妩点头，“一共七个人，都死了，全都是一刀砍断了脖子，死得干净利落。”
她又问，“谁杀了他们？”
“娘的，都怪那小娘们坏事，否则，那村子里二十多个脑袋，拎回去咱们兄弟分一分，不说人人升一级，最起码也能多得点赏银……”
她猜？
夜探薛王府，并不是苗妩第一次见到薛定山。
……
而薛定山杀那些流兵，是因为那些人心术已坏，留着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造 成威胁。
不过那些流兵，她也没有痛下杀手。
薛定山翻完了所有的尸首，还喘气的早就救了回去，剩下的堆成了一座尸山。
苗妩又见到了薛定山。
但苗妩佩服薛定山的当机立断，说杀便杀的果断！
他带着一队骑兵途经此地，恰好那几名流兵走累了，坐在道旁，聚成一堆，一起骂骂咧咧。
“修行一千多年，说真的，能令我钦佩之人并不多……薛定山算其中一个！”
“我怎会在场？”
有骂昏庸的皇帝，有骂贪婪的官府，也有骂不识相的村民，多管闲事的小娘们……
苗妩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他走。
只不过，那些流兵早已变成一具具死尸，只有恐惧又空洞的双眼，还努力睁着，仰望着灰暗的天空。
她早该知道的。
苗妩嗔她一眼。
细雨神情若有所思，苗妩止住话头，静静等着细雨思考。
苗妩出手，救下村民。
薛定山独自一人走在战场上，身上还带着厮杀时留下的斑斑血渍。
那时的薛定山，还很年轻，外表斯文像个书生。
“斩得好！”细雨听得心驰神往，“苗姐姐，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难道薛定山杀那些流兵时，你在场？”
“什么是杀良冒功？”细雨好奇。
细雨一拍桌子，“杀得好！”
苗妩出手惩戒了那些流兵后，将其驱逐。
她去问了。
战场上，用兵出神，少有败绩。
“为什么要抬尸体？”细雨不解。
骂得挺多。
她早知在薛定山的冷酷之下，藏着一颗忧国忧民的柔软心肠。
她蹙着眉头前去查探，发现是一小股流兵，正杀良冒功。
第一次偶遇时，薛定山已是颇有威名的少年将军。
跟在他身后的十几匹马，也悉数停下。
薛定山骑马经过时，恰好有一人开口。
她看向细雨。
苗妩点点头，“猜得一点不错，杀了那些散兵的人，就是他！”
她不杀那些流兵，是因为她修的道，不许她造杀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