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人家不讲究，剩菜热热也能吃——中午把剩菜一热，再馏几个馒头，就是一顿饭。
这小子，真是好命啊。
若是这一托盘的饭菜翻在地上，浪费了，这个年她和虎子恐怕都不好过。
幸亏躲开了。
于拳脚上，赵金虎确实有点天赋，一点就透，举一能反三。
“还知道回……”虎子娘数落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跟着虎子进来的薛五。
虎子跑过来，抹了把额上的汗，“薛五叔……不是，薛将军，咱们也回吧？”
“回家吃饭吧，”薛五双手背于身后，豹眼环视一圈，“吃罢饭，未时中，仍在河滩集合，继续训练！”
“虎子，端着不累吗？赶紧把托盘端去堂屋，咱们也准备吃饭了。”
“不想来的，可以不来。”
母女并肩往堂屋走，“娘，给爹，大哥，二弟留饭了吗？”
弓和箭囊解了下来，放在河滩上的一块大石上。
最中间，摆的是一碗黄澄澄，只有汤没有肉的鸡汤。
“让他饿着！”虎子娘率先往外走，“饿上几顿， 就知道到了饭点该回家！”
想必小道长得知有些孩子嫌苦，不肯再继续跟着练习，也不会多说什么……嗯，顶多会强迫虎子跟着他学下去。
经过一上午的练习，又是扎马步，又是练习出拳、踢腿，旁的孩子早已疲惫不堪，唯有虎子还留有余力，双眸晶亮地盯着他。
“不怪你……”虎子阿姐安慰小弟。
薛五神情未变。
虎子喊了一句，“薛将军，下午见。”
刚跨出门槛，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大嗓门，“娘，我饿了，中午咱们吃什么啊？”
“幸亏没撞上你姐，若是撞上浪费了我的饭菜，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身后传来阿姐的惊呼，“虎子——！”
虎子跑去拿弓和箭囊，重新背好系好，薛五则朝桥那边的树走去。
汤？
正午时分，村里传来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河滩上的教学才暂告一段落。
“多谢赵嫂子，那我就先回了。”薛五也客气一句，拐向新屋。
虎子闻了闻托盘里香喷喷的鸡汤，“娘，这碗鸡汤怎么只有汤，没有肉？”
想起虎子爹走前，匆匆忙忙跟她说得事，虎子娘就觉得心惊肉跳。
“不累！”虎子答得干脆，“扎马步一点也不累，别说一刻钟了，就算是一口气扎上半个时辰，我也不会累。”
结果刚一出来，就瞧见虎子背朝着她，朝她撞了过来。
这种好运，他想都不敢想。
一声令下，孩子们应声而散，飞奔回家。
见他看过去，还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悟性不错，运气也不错。
薛五摇头失笑，手一挥，“解散！”
托盘已经摆得满当当。
为了证明自己不累，虎子“嗨”地喊了一声，摆了个姿势标准的马步，同时挥出一拳。
大过年的，怎就遇上了这种倒霉事？……唉，这年头，想过个安生日子，越来越难了。
昨晚她们那桌没剩什么，不过男人那桌剩得还有。
她在灶房里，听着自家阿娘和借宿她家的客人说话，听着那客人走远，她才端着托盘出去。
真是个憨小子。
剩菜热得快，虎子娘手脚麻利，将锅里的白菘炒肉片盛到盘里，将盘子放到了摆在灶台上的托盘里。
……
只安慰了三个字，便被亲娘打断，“不怪他怪谁？天天冒冒失失，也不看个路！”
千钧一发之际，她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哎！”
回。
他教这些孩子，一是受小道长委托，二来也是心存一份怜悯。
薛五夸了一句，“不错，姿势很标准，力道也很足……你小子，很不错。”
说得难听些，人各有命。
他话音刚落，河滩上就响起哀嚎一片。
流兵屠村？
拔了箭，等虎子走近，薛五把箭递还给虎子，问道，“赵金虎，罚你多扎了一刻钟马步，累不累？”
“不喊，咱们俩吃！”虎子娘解开围裙，自去拿碗筷，“又不是三岁小娃，不知道饥饱，不回来就是不饿！”
虎子猛地转身，才发现他刚才只顾着躲他娘，却差点撞上了刚从灶房出来，手里还端着托盘的阿姐。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从外头窜进来一个孩子，背着弓，系着箭囊，正是虎子。
她都听见隔壁邻居婶子喊孩子回家吃饭，也听见了那孩子呼天喊地跑了回来……她家虎子却没动静。
虎子应了一声，朝堂屋跑去。
为遭遇横祸的背山村，也为了自家村子。
“哎哎哎，娘，别拧，”虎子急闪侧身，向后一退，躲开了亲娘的偷袭，“嘿嘿，没拧到！”
薛五看向虎子。
灶房里，虎子娘正在热剩菜。
薛五没回头，随意摆了摆手。
“你爹他们中午估计回不来，不用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虎子娘道，“你爹走的时候，让他带了水，还带了七八个馒头，夹了肉片，饿不着他们。”
有机会却把握不住，就各安其命吧。
“娘，你剥我皮想干啥？”
她话风一转，脸上挂起了笑，“薛先生也回来了，你们的饭菜都是新做的，已经端到中间屋里去了，薛先生快去吃饭吧。”
虎子娘进堂屋前，抬头看了看屋后的山，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虑。
正准备端起托盘，帮忙添柴看火的虎子阿姐站了起来，“娘，我来端，你去看看虎子回来了没，没回来就喊一声。”
围着鸡汤，分别摆着昨晚上剩下的半条鱼，重新热过的四喜丸子，还有半碗用鸡汤做得萝卜炖豆腐，最后就是这一盘白菘炒肉片。
战场上，两军厮杀，若拳脚、兵器都相当，力气大就占尽了便宜。
若真有孩子嫌苦嫌累不肯来，他虽遗憾，却也不会太强求。
馒头也已经热好，捡在了筐里，放在了鸡汤碗上。
背山村远着呢。
而小道长拍得那一掌，则是运气不错了。
“薛将军，怎么样？”他仰起脸，双眼晶亮，看向薛五。
真是憨人有憨福。
“啊？不要——”
身逢乱世，有机会能习得一身本领，才是这些普通百姓未来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练功，本就是一件苦差事。
挥出的拳头，隐隐带风。
“娘，”虎子阿姐一脸不认同地看着自家亲娘，“你怎么还跟虎子较起真了？”
射出去的那支铁箭，还扎在树上。
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敲开房门，进了屋，虎子娘才伸手去拧虎子的耳朵，“混小子，还知道回来？老娘还以为，你不知道饥饱，不知道饿！”
一巴掌，换一份大力气……看着一脸懵懂，还不知自己占了多大便宜的赵金虎，薛五真有点羡慕。
“鸡汤是娘给客人们炖的，炖的整鸡，都捞给客人了，咱们喝汤也是一样的。”虎子阿姐以身当盾牌，挡在了自家亲娘和自家小弟中间。
虎子也吓了一跳，“姐，我没看见你。”
这些孩子年龄还小，涉世不深，看得不透，想得不多。
虎子将托盘接了过来，还不忘问他娘。
“干啥？炖汤！”
虎子阿姐脸上犹留有余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