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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这样的他,记着自己不许他随便哭的警告,哪怕胸口憋得一抽一抽的,却硬是没有哭出声来,闷声不响地抱着她的腿,想把她往家的方向拉。
尽管笨拙,但那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他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来挽留自己,却没能成功。
她怕季忍冬到时候找不到自己,更怕他到时候找到了自己。
“原来……我经常笑的吗……”符华喃喃自语。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舍弃,但真到了要放下的时候,那些回忆却如同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让人无从下手。
这大概会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他,这一次放手以后,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一个人对她有如此鲜明的记忆,也不会再有人光着脚穿过
符华苦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哪怕我真的不这么做,可百年之后,你尸骨已寒,后代方士又能有几个?他们能有你汇集百家之长的神通吗?”
想到这里,符华几乎又要哭出来,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哭的感觉,但是这个孩子却让她重新找回了本该属于她的这种东西。
下一刻,它们通通碎裂,如泡沫幻影,如击崖碎浪。
——他一定是那群人的孩子,这种倔强不肯认输的模样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明明是一句“不要走”却说得七扭八拐的。
“虽然我不通方士之术,但也知此道在于积累感悟,但一人穷尽一生也不过自结金丹,与其让那些不知达到什么程度的后代来对抗【崩坏】,不如让你来……”
符华想到这里,甚至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因为这回忆实在太过鲜明,让她几乎能听到那段早已在山林间消散的回答。
仿佛是终于说服了自己,符华闭着双眼,按在季忍冬后脑的右手背上浮现出了一只红色神鸟的图案,那图案虽然不动,却仿佛活着一般,给人一种灵性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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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她怕季忍冬会记得自己,她怕他在不知多远的未来醒来后寻找自己。
“我……我没叫你阿妈。”年幼的季忍冬先是愣了一下,喉头一哽,好像是硬生生把什么话憋回去了一样,“符华,我挖了地瓜,晚上我煮地瓜粥给你喝好不好,可甜可好喝了……”
符华将怀里的孩子抱紧,能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打在自己脖颈上的温热与湿濡。
然而哭过以后,就意味着放弃,或者说正因为决定了要放弃,所以才会无力地哭泣,痛苦于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她看到自己手把手地教授他拳法,给他带来新衣服,给他翻炒着锅里的忍冬花,笑着给他讲这个世界的辽阔。
她的手慢慢搭在身边的一副如同皮影戏般变幻着的画面上,上面正播放着一个低低的视角,里面是一根有着短短糖风的冰糖葫芦,但画面并没有锁定在这串甜食上,反而不断地抬起,去偷偷观察她那张如寒霜的脸。
她不敢想象季忍冬对自己的声声质问,更害怕季忍冬原谅自己,温柔地给自己一个拥抱,这才是她最不敢接受的。
季忍冬忘记了自己,也许是好事,但符华怕自己忘记,就如同被她所忘记的千千万万个人一样,如同她消弭在记忆中的故乡一样。
他还那么小,怕是连刚出生的小羊羔都能拱他一个跟头。他的鞋跑丢了一只,脸上的泪水混杂着泥土,衣服也脏扑扑的,明明自己刚给他洗过,可那时候的他看起来活像城里唱猴戏的小猴儿。
他一定知道的,或者说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察觉了什么。季忍冬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也许他当时已经看出了什么或者预感到了让他不安的未来,才会用如此笨拙的方法试图挽留自己。
“可是为什么要带上我呢……为什么要我养育你六年之久,这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但我也不需要明白……”
她缓缓闭上了眼。
她看到一段视角几乎静止不动的画面,画面的正中央是那条回家的路,偶尔有一片叶子飞过,或者几声灌木的响声,告诉她这不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她抖了抖腿,把他的胳膊震开,厉声呵斥着:“不许叫我阿妈。”
符华的手慢慢搭在了另一段回忆上,上面的视角在悠车上爬来爬去,似乎想要翻身,又像是想逃出这个牢笼,可是一只熟悉的手出现,温柔地把他推了回去,拿出一只拨浪鼓,左右摇晃着。
她恍然间记起那个有些凉爽的黄昏,季忍冬光着一只脚,一个人在山上奔跑,向着自己扑过来时的样子。
那是一幕幕她曾于季忍冬一同经历过的回忆。
“忘了我吧……求求你了……不要记得我……不要来找我……”符华的意识仿佛遁入虚空,在那一片虚无之中,却有画面陡然亮起。
符华从季忍冬的灵魂深处醒来,看着季忍冬那张睡得昏天暗地的傻脸,突然又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