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拿枪闯进了她的家，她的家没了，爸爸妈妈不知道哪里去了，救了她的老流浪汉把她带进了下水道，整个过程里她一个决定都没做过，一点用都没派上，就是看着事情发生，却什么都没做。
你以为有一些人在你的人生中很重要，因为他突然登场，放在故事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理由。
她从小到大听到的故事里，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死去的理由。要么是为了抗争，要么是被陷害，但是老哑巴呢？
因为他又脏又臭，还不会说话，连字都不会写，带她住进阴冷潮湿的下水道。直到现在安吉拉也不相信老哑巴是为了救她才带她来这里，因为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很深的联系，老哑巴也没有任何理由救她。
就这么简单，而安吉拉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有的人，生性凉薄，这是天生的。
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烂透了，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如果说之前看到自己的家付之一炬的时候她还是因为恐惧而手脚僵硬面无表情，现在的她看到老哑巴死在她面前，心中除了最初的恐惧后，就只有一种僵硬的麻木。
如果当时的安吉拉回了家，大概率也会像妈妈一样被人用枪指着。可就算这样，安吉拉也并不喜欢老哑巴。
在这一周里她没有上学，自然什么都没学会——除了从那些流浪汉身上学会了麻木。
她想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停止在了【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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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所有认识安吉拉的人都觉得这是个胆小且卑微的女孩儿，因为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弱弱的，存在感很淡薄，可实际上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安吉拉在此之前不知道原来现实竟然比故事还操蛋，而且还乱糟糟的，简直就像一团乱麻。
她第一次被人绑架，第一次捅了人一刀，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家化为灰烬，第一次看到了恶魔。
她喜欢看烧脑复杂，真假谎言，朋友之间互相出卖算计的刑侦剧。
安吉拉第一次明白原来人这么容易死。
她喜欢玩血腥暴力，开着车在城市里横冲直撞扛着火箭筒随意杀人的游戏。
老哑巴救了她。
在这个表面和平的年代，这头野兽尝不到血的滋味，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喝血的，只知道自己是吃素长大的。
换句话说，如果老哑巴是要救她，按照常识应该直接把她送到警察局，而不是把她带进下水道住了一个礼拜。
没有人觉得这个小女孩儿脑子有问题，因为他们看得到存在感很淡薄，也听得到安吉拉说话的语气弱弱的。
……
一天晚上，他在长达一小时的触电似的全身痉挛，牙关紧闭，咧着嘴流口水和被扼住喉咙似的嘶哑呻吟后，死了。
哪怕她心里藏着未曾尝过血的野兽。
他死了，就是死了。如果她的人生是一个故事，那这个故事简直太单薄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老哑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安吉拉很淡定，这种程度的淡定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
她想做出决定，她不想烂在这个臭下水道里，可谁能告诉她，她该做出什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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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是一种传染病，传染的速度视感染者的数量递增。
她不明白老哑巴是怎么死的，虽然自己之前捅了老哑巴一刀，可他的大衣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卡住没有刺进去，伤口并不深。况且老哑巴后来也用破布把伤口包扎上了，不会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可实际上呢，他登场很突然，离场也很突然，安吉拉都搞不明白上帝给她弄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故事往往是操蛋的——那些流浪汉是这么说的。
简直就像一个笑话一样，生得毫无意义，死得突如其来，安吉拉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活着究竟是因为什么，死了又是因为什么。
可是老哑巴就是莫名其妙死了，这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学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破伤风——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如果这是个故事，那这个故事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烂的故事。
她是无辜的，她想逃，她最初只是想快点回家玩游戏，可这一周里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当然，如果老哑巴真的把她送进警察局，安吉拉也不敢在那里呆着。
可能是病死了？安吉拉不愿往自己捅老哑巴的那一刀上想，她希望老哑巴是因为别的事情死的，而不是因为那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导致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她也许应该叫救护车，可老哑巴的手死死地拉着她不让她走，直到他死了都没有松开。
自始至终，安吉拉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世界把她给玩儿了。
